澳洲观察之六 土著人与殖民者:难解的恩怨

刘路新

在澳洲,有那么一群人,他们在自己生活了近六万年的土地上,先是被剥夺了生存权,后来,又被剥夺了公民权,直到现在,也不被宪法承认,这群人,就是土著居民。

他们与欧洲殖民者之间的恩怨情仇,语言难以表达,文字诉说不尽,至今仍是一个难解的结。

据考古学家说,澳洲原住民,是在大约6万年前,离开东非大陆后,经中东和东南亚过来的。几万年的时间里,他们就在这块南方大陆生息繁衍,慢慢形成不同的部落。虽然部落之间也时有战争,多数情况下,都可以和平相处。

1770年,英国探险家库克船长抵达澳洲东海岸,并以英王乔治三世之名宣布这里为英国领土。这是澳洲土著第一次接触欧洲殖民者,此时,他们大约有100万人口,讲250多种不同的语言。

1788年,菲利普船长率领的“第一舰队”抵达悉尼植物湾,开始了殖民澳洲的进程,在这块土地上生活了数万年的土著人,也就开始了被殖民的生活。

美国与印第安人,新西兰与毛利人,都签署有某种形式的协议。相比之下,澳洲土著就没有那么幸运。

首先,很多人死于欧洲殖民者带来的疾病,如天花、麻疹和肺炎,这是19世纪土著人口减少的主要原因。其次,土著人大多以狩猎採集为生,可是,当他们的土地被占领,水源被掠夺,被殖民者改为牧场以后,也就断了他们的生路。

小规模的冲突更是随处可见,而且,一直持续到1930年代,纽卡索大学的研究人员就发现了500多处这样的屠戮地点,据统计,被屠杀的土著人在4-6万之间。东南部的塔斯马尼亚岛上,欧洲殖民者抵达之前,有大约15000土著人,到19世纪结束的时候,全被灭绝了。

和澳洲的邻居新西兰相比,更能了解土著的处境。早在1867年,新西兰就通过了《毛利人代表法案》,第二年,也就是第四届新西兰议会选举时,就设有毛利人选区。虽然当时只是权宜之计,意在减少殖民者与原住民的冲突,十年后,这些选区便成为永久建制。现在,每三年一次的新西兰议会选举,全国除划分为71个普通选区外,还重叠划分出7个毛利人选区。在这些选区,候选人不一定是毛利人,选民却必须具有毛利人的血统,这样,选出的议员当然就会代表毛利人的利益。

澳洲土著虽然不停抗争,命运的改善却不令人满意。

1900年,澳大利亚联邦成立时,土著人口还剩10万左右,减少了大约90%。他们不仅没有选举权,人口普查也不算他们在内。

殖民者认为,土著难逃灭绝的命运。为了尽快同化他们,从1870到1970年代,一百年的时间里,各级政府机构、教会,甚至慈善机构,偷偷地抢走土著儿童,有的交给白人家庭,更多的是集中抚养,强迫他们接受白人文化。在某些地区,三个孩子就有一个被强行带走,混血儿童更容易被强制离开生身父母。

1938年1月26日,欧洲殖民者纪念殖民澳洲大陆150周年之际,土著人举行了大规模的抗议活动,抗议殖民者掠夺他们的土地,杀戮他们的人民。从此,每年的“国庆节”,他们又称之为“哀悼日”。

1962年,联邦政府赋予土著人选举权。1966年,土著人权活动家凌家利(Vincent Lingiari)领导了著名的土著人罢工,抗议恶劣的工作条件和很低的工资报酬。1967年,全民公决修改《宪法》,从此,土著居民列入人口普查。1972年,他们在联邦国会门前设立“土著人大使馆”,抗议白人殖民者抢走他们的土地。

另一方面,政府也在不断调整政策,努力改善与原住民的关系。

1971年,法官布莱克布恩在判决一件地权官司时,认为,澳大利亚在英国殖民者到来之前是“无主地”。这一判决,不仅剥夺了原住民的土地所有权,甚至否认他们的存在。直到二十年后的1992年,高等法院在审理马保法案时,才推翻布莱克布恩的判决,第一次承认原住民的土地所有权。

1976年,惠特拉姆政府通过《土著地权法案》,承认他们在北领地的地权。1985年,联邦政府将乌鲁鲁,又称艾尔斯岩,归还给原住民。

二十世纪后期,与原住民的和解加快了步伐。1991年,“土著和解委员会”成立。1998年,修宪会议召开,与会者建议以“共和”的模式,在宪法前言中明确肯定原住民的地位。然而,这一建议在全民公决中被否决。1999年,联邦议会通过了霍华德总理提出的“和解动议”,承认错待土著居民是“我国历史上最大的污点”,可是,霍华德拒绝做出正式道歉。2008年,陆克文总理代表澳大利亚政府向“偷走的一代”道歉。2010年,联邦政府成立专门小组,包括议员、法律专家和土著人领袖,讨论如何在宪法中更好地承认原住民。不过,在这一专门小组提出建议后,为此准备的全民修宪公决在2013年被取消。

与此同时,政府还设立了一些机构,制定了许多政策,希望改善土著人的生活处境。双方都一再努力,希望达成和解,希望解决问题,遗憾的是,有很多的开始,很多的起点,却没有坚持,没有结束,更没有达到预期效果。

现在在澳洲,只要稍微正式一点的场合,聚会开始前,主持人都会说:“我们承认,这块土地传统的主人是xxx部落人,我们承认,他们对这块土地、水源和文化的历史联系,我们在这里向他们过去、现在和将来的长者们致敬”。

这种形式主义,一点也不解决问题。很多时候,政府和土著社区,各说各话,不能协调一致,更不能像一个乐队,奏出和谐的乐章。

这其中,有文化的问题。比如说,西方人与人交流时,多是在个人之间进行;眼神传递的信息,很多时候,多过语言;说话的一方往往主动,控制着交流的节奏。而在土著人社区,信息交流往往只在群体之间进行,或是一个人面对一群人,很少在个人之见进行;双方没有眼神的交流,而且,听讲的一方控制着交流的节奏。

当然还有其他因素,如种族歧视,所以,时至今日,土著社区仍是问题很多。

他们的就业率只有46%,其他社区为72%,相差26个点。土著儿童入学率低,辍学率高,学习成绩差,读完12年级的很少,去读大学的更少。即使进了大学,读完的还不到一半。

他们的健康水平远低于其他澳洲人。患各种疾病,甚至残疾的,是其他人的两倍。因为贫困、患病、缺乏教育、滥用毒品等等,他们的平均寿命远低于其他人群。据2018年的统计,土著男性平均寿命71岁,其他澳洲人81岁;土著女性平均寿命75岁,其他澳洲女性84岁。

虽然只占总人口的2%,犯罪率却很高。在澳洲监狱,28%的是土著人,女犯的比例更高,达34%。换句话说,每四个服刑的犯人中,有一个土著;每三个女犯中,有一个是土著。

可以说,澳洲原住民与欧洲殖民者的关系的改善,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有很多的问题需要解决。如何解决这些问题,至今仍是一个难解的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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