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 新
2016年11月8日,美国选择特朗普做第45任总统。在此前不久的10月27日,中共十八届六中全会正式确立“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
美国向右,中国向左,可能是2016年最大的两个事件了。
一, 美国的右转
美国人为何要选特朗普?为什么要右转?
简单地说,很多美国人选择特朗普,并不是相信他能带来什么,而是认为他能打破什么,能改变什么。
首先,是精英政治。这次大选,标志着美国精英政治的失败。有政治方面的,以克林顿夫妇为代表;有经济方面的,像华尔街的大佬们;也有媒体方面的,如《纽约时报》等等。很多选民选择特朗普是出于他们对左派精英政治的愤怒。
这次总统选举,某种程度上,是“沉默的大多数”对现行精英政治的反抗。也有人戏称为“农村包围城市”,因为特朗普的支持者主要来自中小城市和乡村,来自中年以上的白种人和基督徒。
和自称代表普罗大众的民主党不同,特朗普以自己独特的方式,接近普通民众,听到了不同的声音。这些声音,不是来自华尔街,而是来自中低收入家庭。
其次,是失控的经济全球化。特朗普在竞选过程中,说中国抢了美国人的工作,实际上,这是经济全球化的后果。
资本是逐利的动物,无论大公司,还是小老板,无论是传统制造业,还是新兴的信息产业。在经济全球化的背景下,他们把公司和工厂从美国搬到中国,又从中国搬到劳动力更便宜的东南亚国家。这是很自然的。
随着经济的全球化和信息化,在美国,很多人失去工作,社会分化严重,人们的相对剥夺感非常明显。虽然政府鼓励再就业,可是,让一个在流水线上干了半辈子的人,去学习IT或网络经济,不是容易的事。他们觉得,自己被社会抛弃了,边缘化了。特朗普在经济上的保守主义,和他外交上的“新孤立主义”一样,很迎合这类人的胃口。
再次,是移民问题。最近几年,中东地区连绵不断的战火,和恐怖主义威胁,在西方国家的经济持续衰退的背景下,就使得这个问题既敏感,又复杂。
要知道,社会大众对移民的态度是不断变化的。经济形势好的时候,工作机会多,人们会认为,移民是来帮助他们工作的。经济下行的时候,工作机会减少,人们会认为,外来移民抢了他们的工作。
最后,是美国资本主义制度的失误。这个问题,可以从两方面理解:一是立法与经济和社会的发展相悖,二是立法跟不上经济和社会的发展。前者可以银行法的修订为例。1930年代初的经济大萧条过后,美国国会通过了《1933年银行法》,将经营储蓄业务的商业银行和从事风险投资的投资银行分离开来,禁止商业银行包销和经营公司债券,以避免证券的风险。1999年,在华尔街的游说下,美国国会废除了这一法案,取消了两类银行的分离,使得投资银行可以拥有商业银行,用大众的存款去经营证券或其他高风险投资业务,造成利益冲突。这也是2008年金融危机的重要原因之一。
立法与经济和社会发展的脱节,是说在全球化和信息化时代,很多法律的制定和修改都显得落后。这样,一些大公司,在税务方面,可以利用“避税天堂”等手段,利用法律的漏洞,避开政府的监管。
二、西方世界的右转趋势
最近几年,右转似乎是一个世界性的趋势。
英国脱欧是一个明显的例子。在英国许多地方,脱欧公投的结果出来后,种族歧视和仇恨暴力的事件大幅度增加。
欧洲其他国家右转也很明显。将在明年5月份举行的法国大选,实际上是温和的右翼和极右翼之间的竞争。虽然国民阵线主席勒庞当选的可能性不大,却会获得广泛的民众支持。
德国大选将在明年秋季举行,现任总理默克尔及其领导的基民盟主要的挑战,来自右翼的“德国选择党”。
荷兰的右翼民粹主义政党自由党,成立于2006年,短短六年时间,就成为荷兰的第三大政党,也是最大的反对党。该党倡导经济自由主义和移民与文化上的保守主义,不仅反移民,反穆斯林,还主张对外来移民采取强硬的社会同化政策。
澳大利亚在今年7月举行的联邦大选中,韩森领导的极右的“单一民族党”,在沉寂多年后,再次捲土重来,并在全国获得4.3%的选票,而在昆士兰州的支持率则高达9.2%。该党反对有色人种移民,反对多元文化,反对移民保持自己的语言和文化,
所以,美国选择特朗普,只是西方世界普遍右转的一部分。
三、一百年的变迁
这让人想起整整一个世纪前,世界范围内的左转现象。
“左派”一词,最初来自法国大革命时期。当时在议会中,激进的山岳派和雅各宾党成员,常坐在议会的左侧,代表法国广大的第三阶级,反对君主制,支持共和制,被称为“左派”。
1848年,马克思和恩格斯发表《共产党宣言》,认定无产阶级革命将推翻资本主义社会,废除私有制,建立一个没有阶级和国家的共产主义社会。
世界范围的“左转”有几个标志性的事件。列宁领导的俄国布尔什维克革命,建立了第一个社会主义共和国。“二战”以后,先是在亚洲,然后是非洲,一波又一波的殖民地独立运动,加快了“左转”的速度。毛泽东领导的中国共产党,在1949年成立了“新中国”,极大地推动了世界范围的左倾和殖民地独立运动。到1960年代,“左转”就进入了高潮,标志性的事件有:中国的“文化大革命”,美国的“反越战”,以及西方国家大规模的学生运动,等等。
资本主义在二十世纪的发展,依赖于两个方面的成功:第一,成功地应对了各方面的挑战;第二,不断地修正自己的体制。
进入21世纪,这个制度的缺陷不断出现,政治精英们在修正和改革体制方面,常常力不从心。因此,在1917年的“十月革命”一百周年的时候,这个世界又开始往右转。
美国选择特朗普,是一个重要的标志。
一百年前的“左转”,发生在资本主义上升时期,现在的“右转”,发生在后资本主义的时期。二者之间一个重要的差别是,左转多以暴力为手段,是通过枪杆子实现的。而现在的右转往往是以选票实现的。
这是人类文明的一大进步。
英国脱欧公投前,很多人认为,英国会继续留在欧盟。美国大选前,很多人认为,希拉里会获胜。这两次的结果,都出人预料。而左右这两次结果的选民,都是“沉默的大多数”。
上升时期的资本主义,在全球范围内掠夺资源、开拓市场、拓展殖民地。经过了一百多年的发展,后资本主义时期,社会和政治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当今世界,越来越多的国家,倾向于以公投的方式解决问题。英国以公投方式脱离欧盟。土耳其以公投方式决定是否恢复死刑,是否取消加入欧盟的谈判,以及是否修改宪法。哥伦比亚以公投否决了政府与左翼反叛武装签署的和平协议。新西兰以公投决定是否用新国旗替代殖民地时代的国旗。瑞士是最热衷于公投的国家,很多问题,都是以公投的方式来决定,从“是否要有最低工资标准”,到“是否限期废除核电站”,到堕胎的费用是否可以报销,等等。
在公投中,政治精英的作用减少,普通百姓的权利增大。虽然公投的结果不会让每个人都满意,可是,少数服从多数,这是民主的原则。
没有一个制度是十全十美的。只有较好的制度,没有最好的制度。
四、中国向左
在西方很多国家右转的时候,中国则出现左转的趋势。标志之一,是确立了“习近平为核心的党中央”。在经过了邓小平、江泽民和胡锦涛以后,中国似乎又要回到强人时代。
中国能成功吗?要回答这个问题,需要记住,在中国,一起皆有可能。
当今世界,所有的“社会主义国家”,一把手就能数过来:中国、越南、老挝和古巴。朝鲜早在1980年就放弃了马列主义和共产主义,改为以主题思想为唯一指导,所以,就连中国高层智库,也不再认为朝鲜是社会主义国家。
中国的情况也很特殊。所谓“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从另一个角度说,就是 “中国特色的资本主义”。中央党校一位著名教授在回答北大历史系教授牛大勇关于什么是“中国特色”这一问题时,答:“中国特色就是中国自己的”。再问:“什么是中国自己的?”,再答:“就是有中国特色的”。
中国要往哪里去,中国自己也不知道。
我们却不能因此否认中国取得的成就。“改革开放”以来,30多年的时间,中国经济持续增长,使两亿多人脱贫,也使中国成为当今世界第二大经济体。
在这一过程中,许多人认为,中国这种威权体制下,经济持续发展是不可能的。还有人认为,随着经济的发展,中国必然会发生政治的变革,因为经济和政治就像社会的两条腿,任何一个社会,都不可能只迈其中一条,而另一条持续滞后。
结果?中国的发展和这些人预测的相反。
也有人认为,中产阶级出现后,中国社会就会发生变化,因为西方各国的历史经验都证明了这一点。根据2012年的调查,中国大陆富裕的中产阶层已经超过1千万人。可是,中产阶级引发的社会变革似乎还没有踪影。这是因为两个重要的因素:第一,中国的中产阶级,很多都是权力这根藤上结出的瓜。他们要维护自己的利益,就要维护现存的体制。第二,中产阶级在生活富裕了以后,并不必然要求民主和自由这些西方的东西,中国的中产阶级,更是如此。个别想要民主自由的人士,可以移民国外,去西方寻找。
结论
左和右,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两种制度的较量,还在进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