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路新
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个非常幸运的人。1962年,三年大饥荒还没过去,我就来到了这个世界上。
小时候,最强烈的感觉,就是饥饿。作家莫言说,他少年时,走路常低着头,巡视四周,看能否发现什么可吃的东西,像小虫子之类。对此,我深有同感,自己也有过类似的经历。
到了晚上,更是难熬,饥饿的感觉,阵阵袭来。母亲就说:“困觉吧。困着了,就不饿了。说不定,还能梦到吃的”。
果真如此。少时的梦,大都与吃有关。梦到最多的,是家里来了客人,很多客人,虽然只有浅浅的几盘小菜,客人也不会吃完,总要剩下一些,给主人留点面子。这时的我,总是等在旁边的锅屋里,眼巴巴地,口水直流,像只饿狗。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弗洛伊德就说,梦是一种潜意识的活动,“是一种在现实中实现不了和被压抑的愿望的满足”。
很多年过去了,每每想起少时的梦,仍不免心惊。
这些日子,看到中国新任领导人习近平,在多个场合谈论“中国梦”,我就想起自己少时那些饥饿的梦,还有梦境中那些美妙的“画饼”。
按照习总书记自己的说法,他的“中国梦”,就是“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在“十八大”上当选总书记后,在“人大”上接任国家主席时,在俄罗斯访问时,他都提到“中国梦”,却没有详细的解释。
具体地说,这个“梦”是什么样的?包括哪些个内容?怎样才能“美梦成真”?如何“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他都没有细说。
上网“百度一下”,关于“中国梦”,有篇长长的文章,读后发现,是典型的“大忽悠”。
说梦话,不好。用梦话忽悠人,也不好。若是梦游,则可能发生灾难性的后果。
千百年来,我们就是一直陶醉在自我编织的梦境之中,不仅自己梦呓,用梦话来忽悠人。更可怕的,还时常出现类似梦游的举动,似醉非醉,似醒非醒,神志不清。
现在,21世纪的今天,应该是中华民族从梦中醒来的时候了。
我们的当务之急,是要从梦中醒来,以清醒的头脑,理智的分析,找出中华民族要走的路,应走的路。
人是不可能生活在梦中的,一个民族也是。
历史上,第一个实现了“中国梦”的,应该算是秦始皇。
在群雄并起的战国时期,偏于一隅的秦国,为实现中国梦,周密部署,发奋图强,积极扩张,使秦国的国力迅速强大。因此,才有秦始皇在公元前221年统一中国。
秦始皇灭六国,统一了中国,其版图,直到今天,依然是中国的主要部分。
始皇帝定下的规矩,有些,直到现在,我们还在执行:统一文字,统一货币,统一度量衡,焚书坑儒,以吏为师,郡县制,等等。
以郡县制为例,秦始皇采纳李斯的意见,将天下分为三十六郡,每郡设郡守掌民政,郡尉掌军事,郡监掌监察,由朝廷任命,不得世袭。郡下设县,县设县令。县下设“乡”,设“三老”掌教化,“蔷夫”管征税和听讼,“游徼”负责侦缉盗贼。一乡辖十亭,设“亭长”,一亭辖十里,设“里魁”,一里辖百家,五家为伍,十家为什。
我们现在的行政管理体系,基本如此。其他的,如“以吏为师”,如“焚书坑儒”,就不用说了。
这就是“千载犹行秦政制”。因此之故,黑格尔总结道,从本质上说,中国是没有历史的,它只是君主覆灭的一再重复而已,任何进步都不可能从中产生。
历史上,我们也有过很多辉煌的时期,汉唐盛世,就是其一。但是,历史不可能回归过去,就像人不可能找回失去的岁月,再次年轻一样。
中华民族的复兴,也不可能是一个旧梦重温的过程,只可能是一个蜕变的过程,一个从蛹变为蝶的过程。
首先要做的,就是摆脱文化的羁绊,甩掉历史的包袱。
复兴的进程,现代化的进程,取决于我们从传统文化的蜕变。打个比喻,中华民族是蚕,传统文化是茧。要从茧壳里蜕变出来,才能完成历史的飞跃,实现真正的现代化。
五千年历史,给中华民族包裹了太过厚重的茧壳。其中,很大一部分,就是儒家文化。
儒家文化与现代化,在许多方面,是矛盾的,有些矛盾,又是不可调和的。
比如,儒家强调以德治国,强调“仁政”、“王道”和“礼制”。孔子说:“君事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又说:“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行”。历代统治者以道德律己的同时,也以道德教化众生。于是,我们就有了各种各样的道德榜样,古代是忠臣,后来是烈妇,再后来是雷锋。
问题是,这种道德的教化,只能一时,不能长久。今年的3月5日,学雷锋纪念日,一部雷锋传记电影《青春雷锋》,在南京和太原的多家影院上映,竟无一人观看。
这就是道德说教的尴尬。
这些年,大量发生的滥用权力,官员腐败,官商勾结,也说明,单纯的道德说教,传统的治国方式,已经走进死胡同。
还有权力专断的问题。政治学者福山在最近出版的《政治秩序的起源》一书中说:“中国是第一个建立了现代国家的文明之一。然而,中国所建立的现代国家,没有法律或制度对最高权力的约束。唯一具有约束作用的,是道德。在一个对权力没有法律或制度约束的国家,必然产生专制政权。而且,这个国家越是现代化,越是制度化,其专制政权也就越有效率”。
儒家强调等级制度,强调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和现代社会人人平等,特别是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理念,是背道而驰的。
儒家文化强调权威性胜于自由,强调责任胜于权利,强调集体胜于个人,强调和谐胜于竞争,强调一致性胜于分歧,强调等级胜于平等,这些都是和现代政治文化相抵触的。
杜维明在谈到现代中国知识分子的窘境时说:“他们在情感上执着于自家的历史,在理智上却又献身于外来的价值。换言之,他们在情感上认同儒家的人文主义,是对过去一种徒劳的、乡愁的祈向而已;他们在理智上认同西方的科学价值,只是了解到其为当今的必然之势。他们对过去的认同,缺乏知性的理据,而他们对当今的认同,则缺乏情感的强度。”
这个对现代中国知识分子的评价,也适应于所有的中国人。在面对传统与现代、东方与西方的时候,很多的中国人,都是这样的心态。
如何处理以儒家思想为代表的传统文化,与现代化之间的关系,对中华民族,是一个挑战。处理的好,我们就能脱胎换骨,像南韩或台湾一样。处理不好,我们就会继续在这个传统中打转,呼吸困难,甚至可能窒息。
在从传统文化蜕变的同时,我们还要考虑的是,今后的路,应如何走。举例来说,国家、社会和个人三者的关系,如何处理?
就“国家与社会”的关系来说,有一个谁重谁轻的问题。英美模式是“社会重于国家”。国家的组成和运作,以社会的发展和人民的需要来决定。传统的中国模式则相反,“国家重于社会”,社会的变革,人民的生活,服从国家的需要,国家服从统治集团的需要,统治集团则听命于皇帝。
以“社会与个人”的关系来说。是个体服从集体,个性泯灭于社会的汪洋之中,还是集体为个体服务,以个体的福祉为标的。习总书记说,在他的“中国梦”中,人民共享,人生出彩。那么,出的这个彩,是斑斓绚丽的五颜六色的,还是单一的红色的呢?
在处理国家、社会和个人三者的关系这个棘手问题时,执政的共产党,把自己摆在什么位置,则是一个更大的挑战。
归根到底,中国的改革,中华民族的复兴,不是换领导人的问题,而是制度建设问题。这个制度,就是宪政民主制度。
历史学家唐德刚说:“制度者,机会和智慧交互作用所生之宠儿也”。
先说机会,二十世纪末,民主化席卷全球,亨廷顿称之为“第三波民主化浪潮”。具体地说,1973年时,全世界151个国家中,依据freedom house的说法,只有45个属于民主国家。到1990年,约有120个国家实现了民主选举,占独立国家的60%以上。
现在,世界上三分之二的国家的领导人是通过自由的、竞争性的差额选举方式产生的。不民主的国家越来越少,越来越孤立,形单影只,成了被民主国家包围的“飞地”。
民主化的过程,是从威权主义或极权主义向自由民主制转变的过程。政治学家福山认为,这种自由民主的体制,是迄今为止人类所能找到的最为完善的政治体制,将成为所有国家政府的唯一形式,而且是最后的形式。因此,他称之为“历史的终结”。
已成世界潮流的民主化浪潮,是不可抗拒的,也为中华民族的复兴,提供了机会。
有了机会,还要有智慧。中国的领导人喜欢说:“我们决不照搬西方的政治制度”。殊不知,这低估了十几亿中国人的智商。你看西方民主国家,哪有两个国家是一摸一样的?虽然都是民主制度,从制度结构到具体运作,都不相同。
可以肯定的是,再过几十年,当宪政民主在中国实现的时候,它既不同于美国,也不同于其他任何国家,而是有中国特色的。
当这些领导人说,“绝不照搬”的时候,主要有两个方面的意思:第一,绝不搞轮流坐庄,除非被赶下台;第二,绝不让手中的权力接受监督。
所以,有了机会,有了智慧,还要有勇气,这是我们目前最缺乏的。随着利益集团在政界的影响越来越大,政治改革的难度就会加大,谁愿意放弃自己的既得利益呢?
因为我们缺乏面对现实的勇气,缺乏前进的勇气,就总是回头看,总是留恋过去,在21世纪的今天,依然沉浸在中华帝国古老的梦境之中,依然编制虚幻的梦想。
我担心的是,等到某一天,醒来的时候,就像少时的我从梦中醒来一样,所能做的,只能咂砸嘴巴,肚子依旧空空。
後來儒家對孔子說的有所扭曲。
“仁”是目標, 孔子沒有說明實現仁方法。模模糊糊說要用“德”, 給空間太大。聖人做學問, 喜歡給個理論。 慢慢理解吧, 需要幾千年理解也沒辦法。
其實仁就是大家平等的意思。 義呢, 就是我是羊,
孔子推導君子需要“溫良恭儉讓”。 能做到這五字, “人人平等”必須是前提。
18世紀法國思想, 其實是在西方人讀解孔/法後的一種實施, 直接影響到美國建國。 這點老劉您可以發掘發掘。
谢谢你的来信!当继续努力!刘路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