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报纸
路新
早期来澳淘金的广东乡亲,虽然不乏“秀才”一类的人才,大多都是珠江三角洲的农民,识文断字有限。再说,在异国他乡谋生,实在不是易事,许多人忙于糊口,无力也无暇顾及文化生活。
十九世纪末,随着华人社区人口增加,生活趋于稳定,生活水平提高,出现了较为富裕的商人阶层,有闲阶层。他们开始在墨尔本的华人杂货店购买香港来的中文书籍。
1894年9月1日,澳洲第一张中文报纸《广益华报》在雪梨出版,三个股东中只有孙俊臣一个是华裔。
《广益华报》为蜡板刻印的周报,字迹清秀整洁,排版认真讲究。三年后,随着发行量的增加,1897年改为以字粒植字印刷,并且开始发表照片。既有中国和澳洲本地的新闻,也有时事评论和时政分析。开始阶段,报纸上的广告客户多为西人公司,华人商户的广告逐渐增多。最多时,该报的常年订户在1200左右。直到1923年10月,在经历了近30个寒暑后,《广益华报》寿终正寝。
与此同时,另一份影响更大的报纸是《东华新报》,于1898年6月创刊。雪梨华人社区40位商人和社区著名人士,以每人1千镑的股份,成为股东。最大的股东是安昌公司的余荣,其他主要股东包括叶炳南和刘汝兴等。创办之初,为蜡板印刷,不久即改为排字印刷。
1900年10月,梁启超到访澳洲,以半年时间由西向东横跨澳洲大陆,将澳大利亚华人社区的保皇运动推向高潮,《东华新报》也跟着大大风光了一番,发行量大幅度上升。
保皇运动的热潮随着梁启超的离澳开始消退,《东华新报》也于1901年4月改名为《东华报》,并逐渐成为极端保守的精英和商人的报纸。
因为与股东们意见不合,《东华报》编辑郑禄离职别去。1901年5月,当新成立的澳大利亚联邦的政治家们汇集在首都墨尔本,准备参加第一届联邦议会开幕之际,郑禄也在那里忙碌,忙于筹办墨尔本第一家中文报纸。半年后的1902年初,报纸出版,取名《爱国报》。
因为没有足够的财力支持,《爱国报》度日维艰。三年后,郑禄忍痛将报纸卖给了阮健斋,《爱国报》也就改名为《警东新报》。阮是“新民启智会”的骨干,“新民启智会”后在1910年改名为“少年中国会”,并进一步成为国民党在墨尔本的支部。
激进的《警东新报》在带有秘密会社色彩的义兴社的控制下,与雪梨保守的《东华报》就中国需要保皇还是共和展开了激烈的辩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翻阅当时的报纸就会发现,墨尔本的《警东新报》如梁山好汉,拎两把板斧,赤膊上阵,随时准备拼个你死我活。而雪梨的《东华报》则像个谦谦君子,愤而不失风度,怒而不失儒雅。
中华民国成立后,《警东新报》改名为《民报》,支持国民党,与雪梨的保守派报纸又进行了长达两年的笔战,仍难分胜负,最后,华裔牧师方锦衣和周荣威不得不成立“中立维持会”,对双方进行调解。
在澳洲早期的华文报纸中,无论是编辑水平,选稿质量,还是排版格式,《东华报》都是首屈一指的,这与其强大的财力后盾有关。在很长的一个时期内,该报共有八个版面,第一、四、五版为广告,二、三班是社论,中国新闻,世界各地新闻,第六版广东新闻,第七版澳洲新闻,第八版或时事评论,或文学作品。几乎每期报纸,都以该报编辑吴萼楼撰写的社论开端,讨论中国发生的政治、经济和社会的变化,虽然观点保守,广征博引的论证和精辟的分析,足以显示其深厚的文字功底。
1950年后,澳洲全境再也没有一份中文报纸。这其中有很多的原因,首先,白澳政策使在澳华人数目锐减,老的能读中文的华人或告老还乡,或已经去世,新的土生华人一般不会阅读中文。其次,航空业的发展,使香港的报纸在第二天就可以到达澳洲。
一般来说,编写或阅读中文报纸都是第一代华人的事。对第二代、第三代华裔来说,故乡越来越远,乡思慢慢地烟消云散,中文报纸也就没有了市场。
中文报纸再次出现在澳洲,要到1982年3月,《星岛日报》在雪梨出版。从此,澳洲中文报业进入又一个繁荣时期。《星岛日报》为日报,每周出版六天,以卫星技术从香港传递新闻,在澳洲印刷。不久,《新报》和《华声报》紧随其后,也在雪梨出版。
以后的岁月里,仅在雪梨和墨尔本两地,各种各样的中文报纸,中文刊物,创刊、停刊,你方唱罢我登场,好不热闹。在雪梨,先后出版的除上述三份外,还有《自立快报》,《时代报》,《华联时报》,《澳洲日报》。在墨尔本出版的有《新海潮报》,《大洋时报》,《华夏周报》,《澳华时报》,《联合时报》,《满江红》和《新金山》杂志,等等。就连只有两万华人移民的阿德莱德,也有一份《南澳周报》,只是因为发行量有限,坚持不久,就关门大吉了。
除了几份卖钱的以外,大多数中文报纸只能称为广告纸。偶尔会有一两篇从网上下载的过时的文章,也属小道消息或谣言之类,可信度让人怀疑。报纸质量,更是让人不敢恭维。
对海外华人来说,生存是第一位的。“文章千古事”,已成过去。文化成了金钱的“贱妾”。所以,每到周末,各个华人杂货铺门口,都是一堆又一堆任人捡拾的中文报纸,其情其景,让人想起潇潇寒风中站立在国王十字街头瑟瑟发抖的风尘女子。
中华文明五千年,最使国人自豪的,是四大发明。四大发明中,有两项是和文字有关的:造纸术和印刷术。
千百年来,中国人一直死守着这两样东西,也就出了不少的孔乙已,范进之流,翻翻海外这些泛滥成灾的中文报纸,看看海外华人于夹缝之中求生存的处境,真真让人落泪。
这颇具魔力的方块字,吞噬了一代又一代的中国人。时至今日,他们依然在这个围城里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