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东土西部
飞机向北飞行，窗外的云层不时被尖尖的山峰刺穿。雄伟，壮观。是昆仑山？还是天山？还没来得及仔细看，飞机已经飞到乌鲁木齐上空。从飞机上看下去，乌市比我想象的大得多，它跟国内很多拥挤的省会城市不一样，城市躺在沙漠中，摊得很大，很整齐，很像美国西部的城市。但又有不同的地方，它的摩天高楼和平房都不多，大部分是千篇一律没有特色的中等高度楼宇，从这点看又像个大兵营。
旅行社的李经理和司机小刘来机场接我们。一见面，发现经理小李是个原来是个年轻，高挑，斯文的汉族女孩子，怪不得电话里声音很甜。她是甘肃人，独自一人到新疆闯天下不过两年的时间。司机小刘则是个本地帅哥，军垦三世，高中毕业后就出来干运输个体户，从出租车司机干起，到搞特色旅游，已有十多年了。
小李告诉我们，小刘是我们的司机兼导游，整个新疆他都很熟，带过不少摄影团，知道我们想看的是什么地方。我们有什么要求也可以跟他说，随时可调整。这个安排正中我下怀。小刘开一辆五座轿车，刚好可坐我们两个人和行李。我问小刘，新疆旅游安全吗？小刘说，别担心，你们的安全包在我身上了。小李把我们带到环球大酒店，办好手续，约好明天出发的时间，就和小刘离开了。
放下行李，我们走出去吃晚饭。刚好马路对面就是一个叫温州街的夜市。我不知道为什么叫温州街，大概是温州人来投资的夜市吧。乌鲁木齐的夜市有点像广州八十年代的夜市，就是把一条街道封闭，小贩在马路中间一个挨一个的摆摊，一段是大排档，一段是卖百货。开大排档的多是维族人，卖烤羊肉，烤鱼，抓饭，另外还有些四川人，卖麻辣小吃。维族人里很多个人都带着治安的红袖章，汉人中带红袖章的却很少。但是有很多警察，分布在各处盯着。我们每个大排档看了一下，看的眼花缭乱，又不敢随便乱吃，怕拉肚子。正不知挑什么吃好，看到烤全羊就动了心，给维族老板一说，就要了一条羊腿。不知是肚子饿的原因，我觉得新疆这大排档的羊肉比西宁名店里的羊肉都好吃。嫩，鲜，没有臊味。一条羊腿吃完就饱了。有一个卖饮料的四川女孩子，托着几杯饮料在兜售。我们要了两杯鲜榨红萝卜汁，顺便问了她些有关新疆的治安情况，女孩子说，7.5的时候很恐怖，但现在好多了。
第二天一早，我们把行李作了精简。原来我们是准备到西藏去的，所以带了睡袋，羽绒衣，和很多厚衣服，以及野外生活用品。这些我们现在都用不着了。我们把这些东西放在一个大旅行箱里，留在酒店保管，因为几天后我们还会回来。
吃完早餐后，小刘和他的车已经等在酒店门外了。像西藏的旅游司机一样，小刘这车是他自己的。这是一辆华晨中华骏捷车，这个牌子我从来没听说过，但据说是很受欢迎的车，四缸，1.8升，油气两用，是低档车中的好车。新疆幅员广大，公共交通不足，没有车寸步难行，因此新疆人里有车族挺多。但是跟国内其他地方不一样，这里高级车不多，路上一眼望去的都是低档车。
小刘很壮实，一看就知道是军人子弟。国字脸，板寸头，又很细心地用发胶把头发胶成刺猬状。他很健谈，不知是不是当过出租车司机的都是这样。不过我倒是很喜欢听他侃大山。行前我对新疆历史文化所知甚少，现在正好抓住他这个新疆通恶补一番。车出乌鲁木齐以后，沿着216国道向东走。巍巍的天山就在右手边，天山脚下是一片绿洲。一眼望去，是肥沃的农田。绿油油的庄稼刚长出地面不久。我们这些没去过农村的人，分不出它是什么庄稼。据小刘说，这里的农田，大部分是属于新疆建设兵团的。当年王震带十万兵进疆，在荒原安营扎寨，粮食供应都有困难。后来一声令下，全体就地复员转业，变成农垦兵团，开垦土地种粮食，自给自足。于是天山脚下的大片黑土地，就给各团瓜分了。原来在那些土地上的维族人哈族人回族人等，当然斗不过这条巨大的过江龙，只有离乡别井。现在新疆的地名，很多地方还保留着部队番号，叫师部的地方就是县城，叫团部的地方就是乡。小刘的爷爷是陕北人，当年随王震进疆，官拜连长，军队就地转业变成军垦兵团后，小刘的爷爷就没法回家乡了。新疆原来的汉人就不多，女汉人更少，维汉又不通婚，十万个汉子在新疆闹老婆荒。没办法，兵团放假让大家回家乡讨老婆。就这样，小刘的奶奶被带到了新疆，一呆就半个世纪。小刘的爸爸是警察，给政府当了一辈子差，碰上新疆王王乐泉当政，新疆的公务员收入在全国垫底，所以他爸爸的手头从来没松过。听说中央曾考虑给新疆的公务员加薪，但王乐泉“婉谢了中央的好意“，气得新疆全体公务员都大骂王乐泉。到了小刘这一代，年轻人都不愿意给政府管着，他就自己出来做个体，虽赚不了大钱，但生活比父亲一代好多了，并且自由。
天山主峰博格达峰出现在我们眼前，像一座巨大的笔架拔地而起。虽然主峰海拔只有5545米，比珠穆朗玛峰低多了，但珠峰是在高原上升起的，博格达峰却是在平地上崛起，攀登的话上升高度差不多。小刘说，新疆登山队就是在这里训练的。既然我们不上天山，就希望在山下拍几张天山的照片。路旁有一排排的杨树，阻挡了我们的视线，于是我们的车离开了国道，转进一条通向天山的小路，寻找拍摄天山的位置。走了大概两公里，我们终于发现了一个小水库，在这里可清楚地拍到博格达峰。这里很偏僻，一般旅游团是不会这里来的。
拍完天山后，我们回到国道继续往前走，很快就从向东转为向北。车外的景物的颜色逐渐从绿变黄，树木渐渐变少，我们进入了沙漠地带。这地方位于准格尔盆地的边缘，是一片叫做卡拉麦里有蹄类自然保护区的地方，这里据说有野马和野牛等蹄类动物。我们睁大眼睛盯着荒凉的草原和沙漠，希望能看到传说中的野马。据小刘说，野马一般是褐色的，离群单独行动，与人工放牧的马群不一样。运气不错，我们终于发现了野马，不过遗憾的是离得太远，拍不下来。野马怕人，看到有人来，马上向远处走去。
路上经过一个叫火烧山的地方，这是我们进疆后第一次看到红红的山。这火烧山是一群小山岗，山上几乎寸草不生，地面覆盖一层薄薄的红石片，就像满地是打碎了的红陶罐。看上去就像这山真的被烧过一样。第一次看到这样奇特的情景，我们都很兴奋，拿起相机猛拍。小刘说，比这山漂亮的地方有的是，不需要在这里花太多的时间。我们继续在沙漠中穿行。小刘告诉我们，前方不远有个地方叫五彩城，非常漂亮，是喜爱摄影的人不应该错过的地方。但是由于道路很难走，很多路段正在修路，旅游巴士通不过，所以旅行社没有安排这段行程。我问，我们这辆车能通过吗？他说可以试试。但去的话来回要两个小时，后面的路程会很赶。我说不要紧，我们去。
车离开了国道，转进了一条黄土小路，直插沙漠。路的两边更加荒凉，没有人烟，连电线杆也没有。一眼望去，黄黄的一片。这沙漠不是美丽的流沙，而是泥沙混合的不毛之地。偶尔路边出现一团红色的东西，开始不留意，后来才发现竟然是花，沙漠中的花。我们停下车，走到这奇特的沙漠之花前。这花像荷花一样，有大大的绿色叶子，覆盖在地面，从中伸出花的茎，上面頂着一簇红色的花。在荒凉的沙漠中，这花显得是那么的奇特。我问小刘，这花叫什么名字？他说他也不知道。我说，那我给它起名叫沙漠荷花吧。路越来越难走了，原因是修路，很多路段都断了，车要开到沙漠里绕道。在沙漠里开车，要是开的是四轮驱动的车会很刺激，但我们的车是前轮驱动的，扬起的泥沙把自己的车上，蒙上厚厚的一层泥沙，车窗里往外都看不见东西。底盘又低，翻过土堆时得小心翼翼。我替小刘心痛，回去得换空气过滤器了。路上看到竟然有一人骑着自行车在尘土弥漫的路上走，车上带着些简单的行李。近前一看，竟是个老外。我不得不佩服这个老外。以前很多欧洲人单人骑车在西藏漫游，自从西藏限制外国人入境后，这些人都跑到新疆来了。小刘说，他经常看到这些老外，晚上就一个人在荒野里过夜。
我们终于到了五彩城。说是城，其实里面一间房屋也没有。路口有一个收门票的小房子，兼做餐馆和小卖部。旁边有几个哈萨克毡房，租给那些拍日落日出的摄影发烧友过夜。路口有个牌子，写着五彩城，上帝的调色板。五彩城由几十座大大小小的小山岗组成，色彩斑斓，以红色为主，与周围灰色的沙漠形成强烈对比。它的美丽，难以用笔墨形容。如果你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地貌的人，一定会被它的美丽和奇特惊喜得叫起来。说它是调色板，确实恰如其分。不过在我看来，烈日下的五彩城，其实更像上帝的珠宝箱，一个个小山就像一块块巨大的珊瑚，宝石，玛瑙，散发着诱人的珠光宝气。我们先爬到一个山顶拍全景，然后走进石林中拍奇峰怪石。据说五彩城的早晨，中午，晚上都有不同的景色，有不同的魅力，可惜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
据百度百科说，五彩城的形成是由于火烧的结果。“大约在几十万前的某个地质时期，这里沉积了很厚的煤层，然后由于地壳运动，地表凸起，那些煤层也随之露出地表，在雷电和阳光的长期作用下，煤层大面积燃烧，结果形成烧结岩堆积的大小山丘，成为目前这种绚丽的自然景观。。。”。我对百度的这个解释甚为怀疑，因为在这个条目中它甚至把火烧山和五彩城混为一谈，而火烧山离五彩城其实相距很远，而且地貌完全不同。在我这个地质学门外汉看来，五彩城其实是属于雅丹地貌，跟犹他州的几个国家公园如 Bryce Canyon 很像。如果百度百科的解释是对的，犹他州也应该是火烧成的。不过说煤层露出地面倒是真的。新疆到处都有露天煤矿，稍微拨开一点点土，就可以看到乌黑的煤层。新疆政府知道这些财富的价值，禁止私人开采煤矿和禁止煤运出新疆，要不新疆到处都是山西人了。在五彩城路口的介绍牌上，也说五彩城是由古湖盆沉积岩层经亿万年水和风的侵蚀而成。
游完五彩城，我们由原路退回国道216。路上看到有个人趴在路上，动也不动，像死了的一样。我们的车差点压在他身上。我吃了一惊，正想叫小刘停车，小刘说，那是喝醉了的哈萨克牧人，这些哈萨克人一天就抱着个酒瓶子，早上去放羊，坐在野地里喝一天，晚上没醉的话就回家，醉了就倒在路上，酒醒才走。他见的多了。回到国道216，我们又见到了那个骑车的老外，经过他身边时，我向他伸出了拇指。
（下一集：遍地是宝）
青海高原
巍巍天山
五彩城
“沙漠荷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