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了

退休了

廖康

从十五岁开始学徒，在工厂干了七年。文革结束，恢复高考，上了大学，带工资上学，算工龄。毕业留校教书，考上英国教委的奖学金读研，带工资算工龄。回国教了两年多英语，在中国的工作经历算来有十九年。一旦赴美，工龄归零，一切从头开始。读博，当助教，毕业后当翻译，做培训，教书，只要工作，都得交社保，用不着算工龄，计算机一笔笔都记着呢。当然，我心里也有数，在电话翻译公司管理培训七年，在明德研究生院教书二十年。同时在联邦政府语言学院教了十九年。突然，天上掉下来一大馅饼，我们可以退休，工资待遇照常，直到年底。堤内损失堤外补，我还是幸运的，应当感恩。

本打算两年后退休。好事来得快，我没有什么计划。结果，工作与退休十分丝滑的无缝连接了。大家都说退休了可以睡到自然醒。我习惯六点醒，正赶上夏时制开始，每天七点自然醒，随即起床，连一小时都没奢侈。一辈子不会睡懒觉，现在也养不成那习惯了。以前周末才能去健身房锻炼，现在可以天天去了；撸铁一小时，游泳一小时。人少，而且都是老头老太太，撸铁我加码，游泳我最快，总能给自信心打气。下午在院子里干一个来小时，晒太阳，带着耳机听时事。然后打开计算机，随心所欲写点东西。读读书，还是没计划，信马由缰。晚上看电影，以前也经常看，但多少有点负疚感。现在心安理得了，我退休了。

退休了，节奏自然就放慢了。今天我去商店买水龙头上的过滤网，停车场靠近大门处正好有辆车要退出来，它在我左边，我等着。对面开来一辆卡车，它离那即将空出的位子近，但我是先来的，而且已经闪亮左转的灯了。依我以前的性子，绝不会让给它。但我退休了，急什么呀？我把灯灭了。正巧我前方右边一辆车尾灯亮了，它也要出来。我闪亮了右转的灯。记得电影《油炸青西红柿》（别以标题判断作品，这可是个精彩的影片）里有个镜头，女主角，一位大妈在等车位时，两个时髦女青年开辆红跑车抢占了位子，还得意地对她说：“我们年轻，比你快。”大妈一踩油门，撞了跑车，对她们说：“我岁数大，保险比你们多。”可能那天她气不顺。我今天气很顺，下车后，只见那卡车司机站在车尾，特意向我挥手道谢。我心说，没问题，我退休了，有的是时间。

水龙头上的过滤网是个很小的零件，不好找。我问一个小姑娘服务员，她有点爱答不理的，仿佛在沉思，然后说可能在第七售道。我不由而然想到：“毕竟是老了，人家不爱理咱呢。”在第七售道找了好一会儿也没有。一回头，那小姑娘来了，她说：“对不起，应该是第八售道。我在手机上查了，是第八售道，三号售架。跟我来。”她带着我，准确地找到我要的过滤网。嗯，退休了。但不要以为人人都嫌你老了。要调整好心态。

2025年3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