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大学读书那一年,班上来了两个兵,兵哥哥和兵妹妹。兵哥哥一颗红星头上戴,四个口袋绿军装,笔挺有如他脸上的严峻,老远就看见一个不苟言笑坚守芦荡的郭指导员形象。兵妹妹革命的红旗挂两边,少了两个口袋,多出两个酒涡,精心改过的军装,该凸的地方凸,该凹的地方凹,一展青春气息,脸上的皮肤白里透白。将军后代,天生贵胄,老远就传过来一阵阵纯真浪漫银铃般的笑声。
我们那个班,四十个学生,复员兵不下六七个,现役军人只有这么两位。这两位和我共度大学时光,今生今世我都忘不了他们。
兵哥哥来自基层连队,正连或是副营职,一来即担任班级党支部书记兼班长。读四年书,我跟兵哥哥交往不多,他站如松坐如钟卧如弓,和我这样的自由散淡之人走不到一起,有过几次交谈,觉得他在做我的政治思想工作,感觉上不很舒服。兵妹妹不是党员,预备党员也不是,年龄小,从优越的家庭环境直接进入部队医院,没有来得及接受考验进入党内就考进了学校。我常想,如果不是碰上高考,如果不是进了我们这样一所三流院校,受到资产阶级自由化思想的浸蚀,一直在那大熔炉里,说不定早就百炼成钢了,入党,提干,转业,成家,捞钱,高干子女能得到的她都能得到,只会多不会少,不会有后面许多坎坷和曲折,当然,也不会有现在这许多人生色彩。
兵妹妹很快显示了不受拘束的个性追求,这是从事艺术创造极其宝贵的气质。入学不久,她把男朋友领到学校里来。男朋友也是一个兵哥哥,跟班上的兵哥哥一样,不是正连就是副营,姓一个奇怪的姓,莫。老莫在京城某部队艺术团体上班,周末晚上倒几趟车辛辛苦苦赶来,很少迟到和缺席。我从来没有见过老莫,班里许多哥们也说他们没有见过老莫,奇怪了,老莫是不是一个幻觉?我想象中老莫是一个农村来的兵,瘦高个,浓眉大眼,特别能吃苦和战斗,特别被提了干,走起路来轻飘飘的那种男人。为什么会这样想?我说不出来,也许什么都不为,就因为他姓莫,莫须有。
老莫星期六晚上摸来,一般天擦黑七八点钟左右,人的轮廓到那时隔五六步远已经显得模糊,星期天一大早摸走。一来钻进女生宿舍,同舍女生纷纷走避,留下他俩单练。通常练习到十二点钟前后,老莫刑满释放,一身疲惫,两眼发黑,好像拉练一百二十余里,又像刚刚抽过白面,一脚高一脚低,由二楼直接摸上三楼男生宿舍。
我们学校学生少,男女学生混住在一个宿舍楼里,二楼住女生,三楼住男生,一楼空着,有医务室保卫处等科室,最上面的四楼住单身青年教师。这样,“狼来了”的时候彼此能有个照应,但是由于这个结构,极可能招致意外,从三楼摸下来的狼,随时有可能爬错了楼,上错了床。后来有人建议,保卫处派员在二楼楼梯口把守,男生不能拐进二楼。也有人想出点子,男生进出一律绕道四楼。这些绝对都是空想社会主义乌托邦,离了二楼谁还能上下三楼和四楼?
老莫云游温柔乡,校园深处已经黑灯瞎火,偶然见到三两情侣的倩影,偶然听到一两声猫儿窜上房去的响动。首都的夜空一般都十分美好,交道口和鼓楼大街上水银灯光猛烈泻地,树儿花儿和鸟儿在春风沉醉的夜晚蠢蠢欲动。这时候,三楼男生宿舍一盏台灯底下,兵哥哥正襟危坐,一边攻读古典戏曲名著一边留神猫儿叫春。兵哥哥已经给战友找好了空铺,一般是回家搂老婆睡觉北京同学留下的空铺,通常都是下铺。下铺要是客满,那也没有办法,老莫喘着粗气,跟着兵哥哥摸到空铺跟前,兵哥哥托着屁股让他往上爬。爬到铺上,一声叹息,鞋都来不及脱就坠入半虚脱状态。兵哥哥赶紧抱来一床被子,铺开来给战友捂上。
必须声明,前面说的那些并不是我看见的,也不是我能编出来的。我这个人在班里老实,老实是无用的别名。但是我们那个班总体上并不老实,五毒俱全,中青年教师上课经常被我们折腾出一身汗来。除了地富反右什么坏分子都有,摩拳擦掌,创作欲望极其旺盛,多数同学年龄偏大,家在外地,荷尔蒙猛烈分泌,写诗,也写小说,青头紫脸,憋的,逮着机会添油加醋,什么细节都能构思出来。见风就是雨的破事,耳朵都能磨出茧来。我前几年回国,第一站到北京,次日回到母校,三两个时辰内十几个同学赶来看我,手足之情让我无所适从。三杯酒落肚,话匣子打开,听来许多前所未闻的轶事,我这里拿出来的是洁本,许多地方少儿不宜,已经被我大刀阔斧地删去了。
本来兵妹妹不该有事,如果她跟老莫一直好下去,兵哥哥前面挡着,哥们姐们后面罩着,校方也睁只眼闭只眼。爱是艺术院校永恒的主题歌,低年级升高年级,在校学生成为银屏新秀,这是不可或缺的训练。写小品演小品,成伙结对凑在一块,捉摸什么?捉摸感情。感情如流水,一捉摸还不成为祸水?据说某年某月某日,一个飞沙走石的下午,有人看见一人蹬辆破自行车,后面坐着兵妹妹,踢里匡啷,抄小胡同朝永定门方向遁去。车上两人戴大口罩,着便装,神情很不一般,像党的两个地下工作者,又像后来预防SARS的医护人员。这故事的悬念在于,骑车拉套的那人居然不是老莫。
这话说起来有些难听,八成是写小说的虚构,无稽之谈,毁人名声,玩笑开得过分,谁编出来的,谁听谁传的?里面肯定有屈打成招的冤情。喝酒的哥们嘿嘿坏笑,酒过三巡,吃相就很难看,你看我我看你,人模狗样,没有一个肯大大方方地站出来承担。
这样的聚会兵哥哥从来不肯到场。兵哥哥后来混得不算好,八九那年让单位里跟他作对的左派抓了把柄,差点给了处分。哥们这么一说,我对他产生一定程度的理解和同情,当班长时兵哥哥也不是那么很左,为争看内部电影曾经率领我们闹过小小的民主墙。兵哥哥心里一定窝着口气,想和同学们来往,消除一些误解,修补一下形象,但是说这话的哥们欲言又止,丰富的潜台词谁都能听出来,自古英雄爱美人,自古英雄也常常死在美人的石榴裙下!
大约到二年级上半学期,兵哥哥不再担任班长和党支部书记职务。他穿军装的场合明显减少,郭指导员变沙四龙。八一建军节那天,难得穿上一次,无精打采,人像被霜打过了,脸让军装染得草绿。
说实在的,我那圈子里没几个哥们拿四项基本原则那样的政治当成一回事,最不能够让大家谅解的,还是后来那次,兵哥哥违背了我们的基本原则,兔子吃了窝边草。那时,中国的改革开放正有气势地展开。中国改革开放有其历史上的特点,从来都是由南向北地渐进。兵哥哥家住南方,靠近特区,得风气之先,一次探亲带回一批走私手表,样式特别新颖。那时刚刚时行邓丽君和电子表,兵哥哥以每只一百多块的价钱在班上推销。说来也巧,买到表的一位哥们爱逛农贸市场,隔一天经过后海,发现手腕上戴的表跟地摊上叫卖的一模一样,地摊上的电子表十五块钱一只,二十五块钱可以买两只,随便挑。这哥们也当兵出身,不干了,返回来找兵哥哥,把表从腕上摘下来掼在桌子上,退货或者退钱,兵哥哥也不干,哪有这等好事,如假包换,钱货早已两清。
两个人说着就吵吵起来。本来这事可以协商解决,关起门来好好谈谈,找出一个双赢的方案。本来有话可以直说,哥们就是爷们。但是坏就坏在玩小聪明上。边上没有外人的时候,兵哥哥满脸和气,以粤语官话慢慢阐述他那方面的道理,这边也在仔细聆听,并以老陕普通话夹叙夹议。冷不丁闯进个人来,兵哥哥立时变脸,一拍桌子,疾言利色转换了话题,好像正在给买表的哥们做严肃的政治思想工作。买表的哥们摸不着头脑,纳闷,一来二去,想明白了,婊子做了还要立牌坊!怎么着,这可是好几个月的饭钱跟烟钱哪!祸起萧墙,丘八急眼,斯文跟着扫地,吼了一声就从门背后抄起了家伙。
这哥们长得瓷实,小牛犊子一样,陕北农村插过队,手臂极有力量,要不是进来的外人眼疾手快将他拦腰抱住,正连还是副营的兵哥哥恐怕就得带着三等残废的后遗症当场趴下。
这件事在班上惊动大了,买表的哥们钱大概没有要回来,还为动手受到批评,毕业分配好好地穿了一回小鞋,留在教务处里提水扫地抹桌子,一肚子苦水没处投诉,后来奋发图强,一炮而红写成著名作家。这哥们以后就成为兵哥哥的苦主,二三十年后提起这事仍然眼圈潮红怒气难消。人是爱面子的,人也是有面子的,人和人性的复杂,往往在于他们并不知道面子和面具的区别,该维护面子或爱惜面子的时候戴上了面具,因此他们维护或爱惜的并不是面子,而是那个面具。更其可悲的是,有的人就这么活了一辈子,自以为有了面子,其实别人都知道他们戴着的不过是一个面具。
兵哥哥败走麦城,兵妹妹也陷在另一座城里。兵妹妹的城永远跟情字有关,进来的是一座城,出去的还是一座城,进来时情窦初开,出去时意乱情迷,这一回进的是一座外国城。你说你跟人家老莫偷偷好了,好了就好了,不算什么,军内矛盾,肥水不流他人田。什么人不好找,偏偏为一个老外把老莫给蹬了!现役革命女军人跟一老外搞拍拖,搞什么搞?说轻了,败坏军纪,说重了,里通外国。那是什么年代?有《祝酒歌》,有“人人胸中春风吹”,有“明日上阵劲百倍”,但是别忘了,也有反资产阶级自由化。在那节骨眼上,不顾四项基本原则地“上阵”,往往就能“劲百倍”地捅出一个大的漏子。
这老外叫“西厢记”,来自遥远法兰西,金发碧眼,天生自由民主人权基因遗传。“西厢记”是我后来送给他的外号。他不远万里来到中国,热爱中国文化,进修中国古典戏曲,正好碰上教授在课堂上开讲《西厢记》,绘声绘色,几乎讲了整整一个学期。《西厢记》里什么不好学?那么多绮丽娓婉的文辞,那么多飘忽张扬的思绪,为什么一定要学张生跳花墙!再说了,张生跳花墙,本国人见本国人,国家内部事务,外人不能干预。外国留学生到中国来,就得懂这个基本国情,跟一个中国现役军人跳花墙,怎么调查你的政治面貌家庭出身和社会关系?周总理早就说过,外事无小事。稍后一点,发生过“李爽事件”。李爽者,平民一介也,已经掀起滔天巨浪,跟中国军人恋爱,和平演变毁我长城的狼子野心是不能不让人提高警惕的。
兵妹妹已经滑向自由化深渊。出于军民关系的考虑,学校不愿插手,等待军队出来挽救。军队方面出手的是相当级别的某军方总部,派出人来找兵妹妹谈话。
外国人能跟你过一辈子?逢场作戏。瞎胡闹。吃亏的还是你自己嘛!
好话坏话说尽,兵妹妹咬紧牙关不回答。一次两次三次,兵妹妹死活不肯松口,她的态度非常坚定,非法兰西不嫁。
兵妹妹决心学崔莺莺,军队就不能不拉下脸来做一回老夫人,不是鱼死就是网破,崔莺莺再拗,胳膊也拗不过大腿去。
节骨眼上,兵妹妹又做了一件极不得人心的事情。一次谈到中国女排,她极不稳重极不合适地说:“你们中国除了女排,有什么了不起的!”刻薄轻狂很不中听,等不及远嫁法兰西,擅作主张将自己的国籍提前作了改换,兵妹妹立时陷于四面楚歌。中国女排几十年卧薪尝胆,一直是中国人民的心肝宝贝,对女排的轻侮就是对中国人民的轻侮,极大地伤害了中国人民的感情,也极大地伤害了全班同学的感情。
军队终于重拳出击。这天清晨,五六点钟时分,咚咚的脚步声震得楼道直响。校园里闯进来七八个兵,有男也有女,直奔二楼女生宿舍。男兵把在门外,女兵进到里面,兵妹妹从酣睡中被拖起来,穿好军装,男兵拥了进来,一把将帽徽领章扯去。搜查过后,强行带她下楼,来到行政楼前面的台阶上,等候教务处来人注销学籍。
这是一座有了年代的青砖小楼,四层(大概北京那时候盖楼都盖四层),墙上密密麻麻爬满爬山虎,窗户上也被遮了一层浓郁的绿荫。从外面看小楼并不起眼,但是进到内部,一派静穆华贵,地面光滑,门窗讲究,天花高高耸在头上,墙壁和天花相接的地方饰有精雕细刻,这样的装潢和气派当时并不多见。夏天再热,进到楼里立刻凉爽扑面。这也是一座很有故事和革命情调的建筑,沿着宽大的楼梯向上爬,四楼靠西一间大会议厅,过去常被用做舞厅,寻常百姓进不来,也不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事情,总理和外交部长到这里来过,窗帘低垂,乐曲悠荡,总理起舞翩翩,元帅外交部长身体有些超重,移动脚步的同时下手去拧了舞伴的屁股。告诉我这事的人呵呵笑着,不一定见过那个场面,但语气非常肯定。哦,那是一个多么让人怀念的火红的年代!
这时已到七八点钟,上班的干部职工和老师陆陆续续走进学校,兵妹妹非常镇静,低头向墙,不愿跟人照面。院长也走进行政楼里。院长平时很少到校视事,不知道这一天为什么来了,而且来得这么凑巧,和这伙军人在楼梯口不期而遇。见到院长,兵妹妹突然冲动起来,跑上前紧紧抱住他的腿哀求道:“老院长,救救我!您救救我吧!”
院长脸色铁青,不知生气还是害怕,站下,用力地想抽出腿来,边上的兵们也过来帮他。情急之下,兵妹妹忘乎所以,愤怒地站起来,嘴里又冒出来一连串很不中听的话。在银幕和舞台上扮演过光彩照人正面形象的老院长,文革中饱受摧残,被人批斗过私生活里的不检点,亲密爱人遭迫害惨死,此刻被人这样诘问,心中一定难以受用,毫无表情掉脸离去了。一年后那个夏天,七月中上旬,桃李一生的这位著名艺术家与毕业班同学合影留念,随后猝然辞世,据说死于心力衰竭。这张合影里缺少了一个兵妹妹,老院长被大家簇拥着端坐中央,面无表情嘴角紧抿。
班上象炸了锅,法国人被蒙在鼓里,起床之后照例去食堂购买两份早点,端进女生宿舍。此时人去楼空,军队搜查后,地上桌上和床上留下一片狼藉。法国人从未见过此种阵势,无论如何镇静不下来,迟钝愣了一会才明白过来,丢下早点,跌坐在地板上,嚎啕汹涌地痛哭起来。
法国人哭得伤心,一边捶胸一边指天喊地。人在情急中最先使用母语,可怜的法国人叽里咕噜说了一大段谁都听不懂的法语,然后转用中文。他那么热爱中国和中国的文化,他用不熟练的中文断断续续说出了一个太令人心碎的句子。他说:
“哦,太残忍了!我不是瞎胡闹,我这是《西厢记》。”
法国人的这句话,长久萦回在我脑海里,成了一个经典,成了一个死结。
底下的事情不堪设象,兵妹妹被送到一个谁都不知道的部队农场去劳动锻炼,法国人也提前回国去了。回国之后工作难找,有人说他做过几年冉阿让,也有人说他在巴黎郊外一所小学谋求了一个教职。的确,生活对这对年轻人来说未免有点太过残忍了。
大千世界大千人生,谁都不曾料到,当人们将这事快要彻底忘却的时候,他们却以英雄的姿态凯旋。法国人不久在外交部找了一份差事,以法兰西文化代表的形象出使中国。法国人并非想象中的逢场作戏,法国人也不薄情和胡闹,到了北京,蓦然回首,四下去寻灯火阑珊处。这时,中国进一步开放,到访的法国高官亲自出面,经过双方相当高层的友好互动,饱经磨难的一对异国男女终于破镜重圆。
出国之前我再没有见过兵哥哥和兵妹妹,也没有听过老莫的消息,但对兵妹妹的看法有了改变。有时我也奇怪,大学里那么多美好的往事,什么记不住,偏偏记住了这么几个奇怪的人物?后来慢慢找到了答案,人的记忆是有选择的,特别对于那些改变过自己价值观念的事情记忆犹深。比如有位老师在课堂上讲过,学校是圣洁的地方,国民党反动派都不敢随随便便进到校园里来抓人,这句话我也记住了。兵哥哥和兵妹妹的身上都有一些毛病,但和我们一样,他们也是凡夫俗子,他们也曾风华正茂,不幸却成了畸形年代的畸形儿,做了大国间政治交易的筹码。兵妹妹的轻浮和浅薄也许我们看不上眼,她太年轻,但是,她那拼死一争的勇气,却是我们许多正人君子所没有的。
电影《廊桥遗梦》里,罗伯特对弗兰西斯科说:“这样的爱,人的一生中只能碰到一次。”弗兰西斯科停在雨中等候信号灯转绿,罗伯特正坐在前面的汽车上等着她,他把象征相爱的项链绕在汽车后望镜上。弗兰西斯科泪光凝滞。他们本来可以远走天涯,但她的手触碰一下车门把手,随即又无力地垂落下来。弗兰西斯科失去了一次机会,弗兰西斯科失去了永远的爱人。
这样的爱应该是怎样的一种爱呢?弗兰西斯科红杏出墙,回到家庭后,在说不清的痛悔中重新担起做为妻子和母亲的责任,同时也更深沉地怀念罗伯特,她解释说:“爱,总是要伴随着责任。”
兵妹妹最后的一点消息,也是从买表的哥们那里听来的。这哥们有事回学校,看见一位衣着入时的女士站在学校门前的胡同口张望。他认出来是兵妹妹,走上前去搭讪。兵妹妹身边带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很漂亮的混血儿,可爱有如两个芭比娃娃。这哥们便问她日子过得怎样,因着何故到此一游,兵妹妹回说过得很好,相夫教子,游历世界,欧洲亚洲和非洲的很多国家,跟着当外交官的夫君她都去过了。兵妹妹说着,指划一下校门里的院子:“路过北京,顺便带孩子来看看,看看我和他们爸爸当年认识的地方”。
院子还是那个院子。四层的宿舍楼,四层的行政楼,一点没有变样。两个当过兵的人站在校门口,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记忆便像断线珍珠撒了一地,凌乱且不堪入目。《西厢记》、《牡丹亭》、《雷雨》、《大雷雨》,他们同时揉了揉开始老花的眼睛,踌躇恍惚,满墙的爬山虎长得更高,也爬得更密了。
刊登在 2007 华夏文摘 cm0707b.
“我常想,如果不是碰上高考,如果不是进了我们这样一所三流院校,”
我在搜狐博客时,有一博友,路三歌,他在一篇文章里,说和冷热在中央戏剧学院编剧班同学。堂堂中央戏剧学院,怎么就三流了?若如此,我辈上的学院该几流?
我一个高中同学,在上海做生意,久无联系,最近看了《上班犹如喝咖啡》,知我在抑郁,特来信问候,推荐我读冷热的《兵哥哥》。特此告知。
小陆跟我同班,他年龄小,当年长得英俊,被七八个女同学追得无处可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