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不解风情(下)- 小说

(八)

煤油灯的火苗在万籁俱静的深夜一跳一跳的,昏暗的灯光给这狭窄得似乎什么都容不下、仅容得下不占体积的梦的小房间涂上了一层浪漫的色彩。借着柔和的灯光,张飞望着躺在床上的雪鸿,似下凡人间的七仙女:美丽明亮的眼睛,如一泓碧泉,清澈透明,波光熠熠;白里透红的俊容宛若桃花,光彩夺目,妩媚动人;淡淡的细眉似一勾弯月,又似晚霞映照的远山;高挺的鼻子俊秀岸然,威风凛凛;鲜红透亮的嘴唇,娇艳得令人怦然心动;一双丰乳高高地耸立着,宛如两座秀丽山峰,巍峨挺拔,风光万千。

正当张飞出神地欣赏着床上如花似玉贵妃再生似的她,雪鸿用娇滴滴的声音对他说:“我想你帮我听听心脏,看看有无杂音。”她边说着,边解开衣服。她那柔软如水的声音,撩人神魂颠倒的娇态,一堆覆在脸上的放荡散发,以及放任的媚容妖姿,这一切使张飞心中的青春欲火腾地点燃,烧得他满脸通红,身体颤栗。他机械木然地拿过听诊器,手抖索地把听筒放在雪鸿只剩一件内衣的胸脯上。从听诊器里,张飞听到雪鸿铿锵急促的心跳声,那声音似长江波涛,汹涌澎湃;若草原骏马,驰骋纵横。当把听诊器向她的“秀峰”靠拢时,张飞的手不经意地触到了她坚挺又富弹性的乳房,眼睛窥到从她衬衫纽扣间探出头来的细嫩光滑、白皙丰肥的冰肌雪肤,他呼吸变得急速,血液在奔腾,在咆哮,脑子嗡嗡作响,身体微颤,牙齿打战,脸上几颗趋于成熟的粉刺呼之欲出。下面的小弟兄高昂着头,像冲锋前卧在战壕里的战士,只待一声令下,它就会跃出战壕,直捣那方它未曾侦察过的阵地。遗憾的是,出击的命令一直没有下达。几次张飞都有扑上去紧紧抱着她的冲动,吻她的红唇,吻她的眼湖,吻她的玉脖,吻她的香乳,但都被那种场合下不应有的理智生生地压下去了。

“讨厌,你发楞干吗?”雪鸿口中有点不耐烦地甩出这句话。“要不然就听听我的背部吧。”她似乎有点焦躁,砰的一声把自己丰满的身体翻了过来。

张飞惊讶地发现,近距离从后面看她也是精美绝伦:她的后背曲线优美,颈子颀长,黑发如云,浑圆的臀部高高撅起,似乎要和张飞接吻。忽然,张飞看到她丰硕的屁股好像在不停地躁动。“这是她的再次暗示?是她发出让我冲锋的指令?”张飞心里又一次翻江倒海般思索,在欲念和理智的矛盾中煎熬挣扎着。最后,他想起了“欲速而不达”这句古训,决定今晚暂不突击。解除行动的命令一下达,下面那位一直枕戈待旦的小兄弟仿佛被什么东西灼烫了一下,顿时缩成一团,垂头丧气耷拉着脑袋,百无聊懒地悠荡着。

“肺部呼吸音清晰,心跳有力,无杂音,心跳有点过速可能是你兴奋所致。”张飞这回总算心无杂念地认真听了她的心肺,给她报告听诊结果。

雪鸿一骨碌地从床上坐起,穿上衣服。当她抬起头来,张飞看到她满脸绯红,带不悦之色。“送我回去吧,时间不早了。”她捋了捋散乱的青丝,扯了扯有点嫌小的衣服,把随时随地都在挣扎外逃的肉遮了遮,站起来径直走出门。张飞紧随其后。

(九)

夜籁人静,深蓝如幕的莽莽天穹上星汉灿烂,天地间没有一点声息,一切都已沉睡了。只有雪鸿和张飞的脚步声在沉静的夜色中响起,然后慢慢地荡开,成了一个喟叹的尾子而逐渐消失在巷的尽头。浑圆的月亮从云端乍然钻出,撒下一地的银辉,把个黑夜刹那间照得如同白昼。他俩默默无言地走着。张飞还沉浸在刚才紧张亢奋的回想之中,未转过神来,压根没意识到他们是一路哑语走着。当听到雪鸿的鼻子里呼出如待开发火车头似的阵阵粗气时,他才察觉这样悄无声息地走着有点不对味。于是,他斩截地切断回想,关心地问道:“你怎么啦?”雪鸿装着没听见,仍一声不响,但她的脚步则像沉重的鼓槌一声重过一声地敲打着大地。

到了她的家门口,张飞虽然没有奢望会有热烈拥抱吻别的场景,但至少会拉拉手,松开后再恋恋不舍地挥手说声再见。然而,雪鸿没有这样做,而是头也不回,径直地进了她的屋,视身后的张飞仿佛是只蚂蚁。

“是她忘了说再见?应该不会;是她故作姿态拿架子?那她今晚在我家的行为又作何解释?莫非她是个绝好的演员,在和我演戏?别胡思乱想瞎猜乎了,也许她是怕惊动她的表哥而惹出麻烦,因之就选择以无声的方式作别。不是有‘此处无声胜有声’的说法吗?不错,这可能是她别出心裁的告别方式。”张飞自圆其说地想着。这种悄然的告别使他想起徐志摩的《再别康桥》:……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张飞不禁地望着夜空,把皎洁的月亮当作雪鸿,向它挥了挥手告别后,才含笑满意地离开。

(十)

回到家后,想起今晚和雪鸿相处的佳时良辰,张飞的心情有种万千鸟群一散漫天的感觉。兴奋的他,这晚的睡眠宛如水里漂浮的软木塞,倾缸大雨都打它不沉。他辗转难眠,眼前浮现的是雪鸿丰腴的身段,耳畔响起的是她甜美的声音,手上感触的是她挺柔的丰乳。后来,他觉得睡会把这快乐给埋没了,于是干脆不睡,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把晚上和雪鸿相处时的一言一行又温习了一遍,镂刻于大脑。他暗下决心,下次再有这样的鸳鸯蝴蝶时光,就撕去斯文面具,还生理本性,吹响冲锋号,借着一股冲劲把“我爱你”这三个在嘴里还青涩、拗口得很的字灌进她的耳朵里,让它在她的心底生根、开花、结果。

东方快露出鱼肚色的时候,张飞始觉眼皮沉重,打了个盹,起身一看,天若无其事地亮了,是个阴霾天。

事情有点不像张飞所料,雪鸿一连几天都未在医疗站露脸。而这之前,她几乎是像和尚撞钟似的,每天有事没事必来。刚开始两个星期,张飞还不以为然,满以为她可能是出了远门或有事耽搁了。但一个月过去了,一个季度也溜走了,她连一个梦都没有托给张飞。这期间,他几次壮着胆,下了个地球大的决心,抱着一线希望到她家找她,都被告之不在家,问她到哪里去了,答案像是复印机拷贝出来似的,全一样:“不知道”。张飞此时才渐渐明白,雪鸿在有意回避他。

一个进行得挺顺利的相爱过程,在张飞看来,正是渐入佳境之时,为何她突然刹车背道而驰?好似美妙动听的歌曲临高潮时猛地戛然而止,这使得张飞这个爱情门外汉对此大惑不解。之后的几个月,他神情沮丧,郁闷不乐,左思右想反复回忆,没想出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最使他纳罕的是,当初是她主动进攻,今日,她为何又主动撤退?且撤得如迅雷疾风,一了无踪,使他丧失了一切可能补救的机会。

幸运的是,张飞毕竟还处在不知愁滋味的青春年少,他不愿把自己失恋的创伤一如叫化子的烂腿,血淋淋地公开展示,博人怜悯;但也不希望把它永远深藏心底,那样不宜身心健康。他有一套自己的舔伤办法:暗示法。他反复告诉自己:“爱是即伟大又曲折的情感,决非来得那么轻而易举。假如雪鸿真的就这样爱上自己,那么爱情容易得使自己难以置信,容易得使自己不口服心折。这样容易来的爱情,我怀疑它的坚韧性,稳定性。因此,失去了毫不足惜,我要那种伟大的、曲折的、轰轰烈烈的、爱得死去活来的爱情!古人云:“天涯何处无芳草”。我正值豆蔻年华,风华正茂,聪明潇洒,多才多能,不信人生旅途中就没有为我芳心所动的姑娘!”这一暗示法还真灵,使得张飞心头失恋的阴影不久就荡然无存。这以后,他又恢复了往日的自信,往日的爽朗,往日的洒脱,还他本来的“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的乐观豁达面目。

(十一)

约莫又过了几个月的光景,张飞得知雪鸿被大队推荐上了中专,过几天就要去学校报到。这是意料中的事,他表哥苦心经营地把她从苏州弄来这,不就是为了这码事。

张飞心里明白雪鸿离开前是不会来向他辞行的,但他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因为毕竟爱了一场。因此,他的眼睛会禁不住时不时地从医务室的窗口向外伸张了望,希望那个曾经非常熟悉的俊俏丰满的身影会再次走入他的眼睑。最终他失望了,但失望得还不够干净彻底,因为在雪鸿离开的那天,她托人捎给他一封短信,算是向他正式告别。信的内容如下:

张飞,你好!

今天即将远行,开始我新的人生。人生好似旅游,行程中,会结识各式各样的人,他们中的大多数只是匆匆过客,像夜间划过天空的流星,瞬间消失。能在一个人心中留下印象的廖廖无几,留下美好印象的更是凤毛麟角,留下美好而又铭心刻骨印象的当如稀世奇宝值得珍藏。坦白地说,你在我心中算得上给我留下美好印象的第一人。尽管我们接触的时间不长,但我们相处的甜蜜时光将永远镌缕在我心上。然而,世上之事纷呈繁杂,又往往飘忽不定,阴差阳错。若我们真是有缘的话,相信我们还会再见。匆匆数语,未能尽意,顺祝保重! 雪鸿,X年X月X日。

阅毕,张飞深吸口气,长长地一声叹息,把信在手中揉成一个纸球,扔进了字纸篓。“该是你的不请自来,不该是你的穷追无果,一切随缘吧。”张飞心说着,脸上飘出无奈的浅然一笑。

(全文完)

□ 寄自澳大利亚

刊登在 2005 华夏快递 kd051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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