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经济学的一个基本原理是，在一个市场里面，不同的要素的议价能力取决于该要素可替代性。可替代性高的要素，议价能力低，可替代性低的要素，议价能力高。比如，在中国，廉价无技术劳动力可替代性非常大，所以中国劳动力定价极低，而一般认为“国际资本”在全球化生产的产业链当中，获得了高回报，这是上述经济学原理的一个应用
- 在马克思《资本论》的生产关系理论里，劳动力被认为是完全可替代的，而生产资料则是不可替代的。所以劳动力最后达成的交换价值仅能达到维持工人生存的最低需要，而不可替代的生产资料则获得剩余价值。虽然马克思的推理过程本身有问题，与上面讲的可替代性原理不尽相同，但其基本思路还是相通的。当然，如果稍微思考一下，就会知道生产资料本身也是其他生产活动的产物，生产资料本身也不存在天生的不可替代性（公权力强行限制的牌照类型的垄断资源除外），所以马克思理论的假设天然不靠谱是明显的
- 但依次类推，就会发现问题。如果把资本看成钱的话，资本的可替代性是最高的。两个工人之间还有熟练程度的区别，而两个不同人的钱，是真正可以无限替代的。按照上述原理，钱的回报，应该比劳动力的回报，更加低才对
- 这种分析，忽略了不确定性。不确定性本身需要回报，这是现代金融学的基本原理，我们暂时放下
- 但回到钱本身是否有高的议价能力这个问题上来看，我们发现其实钱确实并没有很高的议价能力。
- 对“资本家”这个名词的传统解释是：有钱人。他们把钱投入到企业中，掌握生产资料，雇佣工人，生产产品或服务。按照这个解释，现在的美国，已经很少再有传统意义上的“资本家”了，包括巴菲特
- 现代企业的资本投入，来源有二：债和股。笼统一点讲，债来自银行，而银行的钱主要来自存款，存款的拥有者，个人或企业储户，对负债的企业，根本没有议价能力。股的持有者包括：散户、基金、养老金和其他机构。但任何机构投资者一般最终收益人也主要是普通个人，“资本家”拿着自己的钱投资的是少之又少。而机构的最终收益人，大部分普通人，他们就是把自己的钱套在机构里面，没有对自己投资回报的很强的议价能力。回到上述原理，这是因为他们的钱，是完全可替代的。
- 而在这个金融架构里面，大家都知道发财致富的，是华尔街人士，是机构投资者管理者，私募或对冲基金经理。这些都不是“资本家”，而是理论上受雇于投资者受益人（普通个人）的中介。从这点上讲，皮克特《二十一世纪资本论》把贫富差别加剧归结资本的回报高于经济增长率是不靠谱的：任何有常识的人都知道，高收入跟低收入人群的区别，很少部分能够归结于高收入人群的投资回报
- 回到主题，最终为企业提供了债和股两种形式的大量资金的普通个人，对自己投入的钱，根本没有什么议价能力，这跟钱的无限可替代性是完全吻合的。所以，如果把资本当作可以投资的钱的话，资本本身未必有获得高回报的能力；而如果把资本当作生产资料的话，根据上述2，获得高回报的，应该是生产资料的上游企业，也未必是“资本”
10. 如果我们观察 用户 － 企业 － 金融机构 － 投资人 这个链条，我有着以下基于观察的猜想：
a) 最终投资人由于是具有高可替代性的散户，对资金投入没有议价能力，只能通过对风险偏好的表达，形成风险／回报的效用函数，他们的回报仅仅是对承担风险的补偿 （参考上述4），并没有“剩余价值”
b) 金融机构处于特殊地位，作为被最终投资者赋予风险评估和控制责任的中介，他们获得的回报是劳动收入，而非资本收入。这一环节，由于投资人本身并没有评估风险的能力，自然也没有评估金融机构工作效果的能力，造成金融机构从业人员的高收入与其提供的价值完全不匹配，很多研究都表明，这是一个充满着“剩余价值”的链条，而且也是贫富悬殊的第一个重要原因，注意不是“资本”造成的
c) 在企业环节，传统的经济学把生产要素分为劳动、资本的基本思路是完全错误的。传统经济学把企业描述成一个生产函数，劳动，资本是输入变量，函数表达了“技术”，然后企业的产出则是这三者的一个输出变量。这里根本性的错误是：虽然资本是完全可替代的，所以用数值表述没有太大问题，但产出和劳动在现代社会则可替代性越来越低，用单数值表述完全不能涵盖其价值含义。企业家和企业中高增值人员对一个企业的意义，不管叫创新、发明、技术、领导力、组织能力什么都好，其对企业的作用，那才是有着高议价能力的生产要素的回报。而这种生产要素，常常被错误地归为“资本回报”。我们只要想一下高科技企业创始人的发家致富，到底跟他们投入的“资本”有多少关系，就知道这从来就不是什么“资本”回报。从本质上说，这都是劳动回报，但跟传统的“劳动”概念不相同，所以也可以称为劳动、资本以外的第三种生产要素。这是贫富悬殊的第二个重要原因，注意这也不是“资本”造成的。
d) 不确定性的普遍存在，信息的不对称和不完全，可能让某些职业系统性地获得某种意义上的“剩余价值”：
i. 上面讲的金融机构
ii. 上市大企业的非业主高管
iii. 医生
iv. 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