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使我们的职业更有保障;第二,使工资更加固定;第三,为穷人们提供就业的机会。劳动者一直被当作生产物品的机器……而在劳动这一现象后面还有人的灵 魂、真正的目的和抱负。你们不能像政治经济学家和大学教授那样把劳动说成是可以买卖的商品。我们是继承了我们伟大先辈的传统的美国公民,我们的先辈为了事 业牺牲了除荣誉之外的一切东西……。我们——劳动人民,要把我们的社会推向更高级的社会。”
——塞缪尔•龚帕斯,一八九零年五月一日,在日在肯塔基州的路易斯维尔市为建立八小时工作日进行活动时发表的演讲。
内 战前的美国,是一个农业国。大多数美国人从事农牧业。当时的城市工人主要以手工业为主,都在东海岸一些规模不大的工厂里。这些城市工人,分为熟练工与非熟 练工。熟练工有行业公会。当时美国缺乏熟练工人,熟练工的工资和工作都有保障。纽约(New York)、费城(Philadelphia)、和波士顿 (Boston)的印刷工、鞋匠、和木匠公会有过几次罢工,主要是与雇主进行报酬上的讨价还价。罢工给城市带来了很大不便。但只有波士顿的木匠公会曾在一 八二五年的罢工中,提出了十小时工作制的诉求。非熟练工人的情况就差多了。他们的工资是熟练工的一半。城市中有百分之四十的工人是非熟练工,其中女工和童 工也相当多。这些女工和童工为了增加工资,改善工作条件也闹过罢工。
从内战(Civil War)开始到一战之前,是美国工业极大发展的 时期,美国从一个农业国发展成了世界上最先进的工业国。在这一过程中,美国需要大量的劳动力,它们主要是来自世界各地的移民,是美国历史上最大的移民潮。 其中有修铁路的爱尔兰人和华人、钢铁业的德国人和波兰人等。新移民将欧洲的社会主义和无政府主义带到美国。两种主义都要进行制度改革,认为只有进行制度改 革,劳工阶层才能有政治平等、经济公平、及社会尊严。无政府主义者大多是激进的年轻人,崇尚暴力。社会主义的影响大的多,他们通过政党、工会、及国际联盟 对社会施加影响。但是来自欧洲的社会主义思想,在美国渐渐地褪去了政治色彩。欧洲的政治主张到了美国后很不得人心。美国与欧洲不同,北美土地广袤,到处都 是机会。内战后蓬勃兴起的工业革命,造成了劳工不足。劳动条件虽然不好,但工人收入比欧洲多出两三倍。同时,西部金矿的发现及政府无偿分配土地,让人们看 见了希望。劳工阶层的“美国梦”是富裕生活而不是制度改革。于是,和资本家联合的工联主义就成了劳工运动的主流。美国工会运动兴起之初,一位来自荷兰经英 国移民美国的贫穷犹太人的儿子,塞缪尔•龚帕斯(Samuel Gompers)为工联主义的美国劳工组织界定了其角色。龚帕斯因此成了美国史上最伟大的 劳工领袖。此后,在二十世纪的大部分时间内,美国劳工领袖尽管在有些时期会与公司管理层发生冲突,但他们从未正面抨击过美国经济的资本主义市场架构。他们 的目标是为工会成员谋求更大的经济利益。龚帕斯常说:“在我们得到劳动成果前,我们会一直提出更高的要求。”同时,他也宣称:“一家公司对工人的最严重犯 罪是没有利润。”
一八五零年,塞缪尔•龚帕斯出生于英国伦敦(London)。他的父母为了寻求更好的生活,从荷兰来到英国。龚帕斯是一 名优等生,十岁时,被迫离开了学校,成了一名童工。龚帕斯是家中五个孩子中的老大,和父亲一样,他成了一名优秀雪茄工人。他喜欢制作雪茄,当时这个行业需 要大量工人。聚会时,工人们议论他们的困难,这使得年轻的龚帕斯开始关注起了劳工问题。
龚帕斯和他的父亲一直在努力工作,但他们在伦敦的生活还是非常艰苦。不久,他们决定移民美国。一八六三年,龚帕斯一家乘船横渡大西洋,七周后抵达纽约。龚帕斯一家在纽约市的一个贫穷的移民区住了下来。
很 快龚帕斯一家就知道了,在美国生活并不容易。大多数移民为了一点点工资,一天要工作很长时间。工厂的工作环境也很差,纽约就是一座巨大的“血汗工厂”。一 个工人家庭,包括孩子每天在血汗工厂工作十四个小时,挣的钱只够维持生活。龚帕斯憎恨这种血汗工厂,拒绝为其工作。他和父亲再次成了雪茄工人。到纽约不 久,龚帕斯就加入了雪茄工人国际联合会,该工会既不强大也不持久,只能为工人争取更好的工作条件起到很小的作用。龚帕斯认为这种状况必须改变。
龚 帕斯十七岁就结婚了,一年后当上了父亲。他的老板们发现他是一位技术娴熟,很有价值的雪茄工人。同时,他的老板们也发现他是一位有影响力的劳工运动积极分 子。一八七三年,龚帕斯开始为德国社会主义者大卫•希里奇(David Hirsch)工作。希里奇的大多数工人是来自德国的社会主义者。他们都是龚帕斯 的老师,他们向他传授有关工会的知识。其中的卡尔•劳勒尔(Karl Laurrell),欧洲国际工人联合会的领导人,向龚帕斯讲述了工人团结的意义, 他还向龚帕斯传授了“劳资双方就工资等问题谈判”的经验。劳勒尔送了本德文版的《共产党宣言》给他。龚帕斯为了读懂这本书,自学了德文,居然学通了。此 后,龚帕斯就开始读凡是能到手的德文经济学著作——马克思、恩格斯、拉萨尔等等。龚帕斯成了社会主义思潮的学生。龚帕斯后来写道:“在那些年轻的日子里, 我充满了热情和梦想,我感情洋溢,不能自己。我本来会投身到任何一种看来有助于争取工人解放的运动中去,只是因为我想起了劳勒尔的教训‘不要让你的感情操 纵你,要让理智管理你。’我才没有那样做。”
龚帕斯及时地将他学到的劳工问题知识用来帮助纽约市雪茄工人联合会 (Cigarmaker's International Union)。纽约市每家雪茄店都有自己的工会,每个工会选出一个代表参加纽约市雪茄工人联合 会的理事会。一八七五年,该理事会选举龚帕斯为雪茄工人联合会会长,该联合会的结构和民主政府的结构很相似,该联合会的所有会员都有代表他们的声音。劳工 运动专家们称,雪茄工人联合会是美国的劳工运动的始作甬者。
龚帕斯相信有一天,所有工人都能参加工会,他认为工人不该在低工资水平下,被 迫出卖其劳动力,他认为所有人都有改善自己生活的权力。但是,一个人只有加入工会才会有力量争取到这种权利,他相信民主的工会能为所有的工人说话并采取行 动,这和民主政府能为人民说话是一个道理,因为是选民选择官员来代表他们。
美国工会运动的主要目标是提高工人的经济地位:更高的工资、更短的工时、更长的假期、更好的工作条件以及更优厚的福利。工会成员的工资和福利必须由工会和资本家协议决定。协议过程就是劳资双方的代表为达成双方都能接受的雇佣条件而进行交涉和商谈的过程。
美 国工会运动在一八五七年经济危机和内战初期受到严重影响,一八六二年开始复兴。一八六五年十一月,在全国六十九个行业中建立了三百多个工会,会员达二十万 人。其中百分之七十集中在麻萨诸塞(Massachusetts)、纽约、宾夕法尼亚(Pennsylvania)三个州。较大的工会在铸工、技工、木工 和印刷行业中。各地工会的建立给全国统一的劳工组织的成立创造了条件。经过一段时间的酝酿,一八六六年八月二十日,在巴尔的摩(Baltimore)成立 了全美劳工同盟。来自十三个州的七十七名代表,代表了六万名工人。这是美国历史上第一次全国性的工人代表会议,标志着美国工人运动进入了一个新阶段。
这 次大会讨论的内容包括罢工、八小时工作日、合作社运动和土地改革等问题。大会在报告中阐述了全美劳工同盟的原则:首先,大会认为应将所有的熟练工和非熟练 工组织进工会;但不主张罢工,认为罢工对工人“极为有害”,应以仲裁来解决劳资冲突;其次,大会认为要建立以八小时工作日为目标的劳工党,但部分代表反对 建立政党和政治行动;其三,会议认为合作社是现存的工业制度的种种弊端的一种可靠的和永久的解决方案,同时提出了全部土地只分配给实际拓荒者的口号。
在 全美劳工同盟的推动下。一八六八年六月,国会通过法律,规定联邦政府雇员实行每天八小时工作制。另外还有六个州通过了州政府雇员的每天八小时工作制。一八 七三年九月的经济危机席卷了美国,并持续到了一八七八年。工会运动在这一期间遭到了严重打击。一八七七年,全国的工会仅存不到十个,会员不到十万。
这 一时期,美国的中西部地区工业发展很快。相应而生的是工会“劳动骑士团”(Knights of Labor),骑士团接受一切以工资为生的人,包括商人 和雇主。这就决定了劳动骑士团的改良主义性质。一八七八年一月,劳动骑士团在宾夕法尼亚的雷丁城(Reading Town)召开了首次全国代表大会。大 会宣称:只有把每个行业的工人都组织起来才能避免赤贫化和享受幸福生活;为此工人必须建立合作社。劳动骑士团的原则是“组织、教育、合作”。
一八八零年代,美国的工业革命进入了最后完成阶段。工厂不仅在东北部,而且在中西部全面建立。工人在人数上也大大增加。一八八六年五月一日,美国各行业工会的联合会组织了全国三十五万工人参加的总罢工。
五 月一日那天,美国有三十五万工人参加了全国性的大罢工。拥有七十万会员的骑士团虽然反对这次罢工,但骑士团的地方分支还是积极参与了罢工。工业重镇芝加哥 (Chicago)有八万名工人举行了游行,要求实现每天八小时工作制。罢工涉及到一万一千多家企业,极大地震动了美国社会。每天八小时工作制在十八万工 人中实现了,还有二十多万工人的工时缩短到了每天九小时。
接下来,芝加哥的麦考密克收割机厂关闭,三百多工人被解雇。芝加哥当时有大批来 自德国、波兰等地区的移民工人,他们中间很多是激进的无政府主义者和社会主义者。一份用德文的工人报纸号召第二天在干草市场集会。第二天晚上,干草市场聚 集了三千名示威者。警察前来驱散这次集会,称集会非法。当集会组织者与警方交涉时,有人向警察扔出了一枚炸弹。警方立即开火。冲突过程中,八名警察及四名 示威者死亡,多人重伤。第二天,在离芝加哥不远的密尔沃基(Milwaukee)市,当罢工工人前去封锁一家轧钢厂的时候,当地治安武装开枪打死了九名示 威者。后来还有不少示威的组织者被判刑。
事件过后,世界社会主义和劳工运动中不断出现呼声,要求纪念这些事件。美国总统克利夫兰 (Stephen Grover Cleveland)担心五一会引起人们对暴力冲突的记忆,在一八八七年宣布同意骑士团的提议,将九月的第一个星期一定 为劳动节。一八九四年,国会通过立法,劳动节成为联邦政府的法定节日。一八八九年七月,劳联派出代表团去欧洲参加第二国际会议。大会通过决议,宣布五月一 日为国际劳动节。这就是为什么美国的劳动节和别的国家不一样的原因。
一八八零年代,美国工人运动迅速发展,淘汰了劳动骑士团的纲领和组织 形式。一八八六年,美国劳工联合会(劳联)(American Federation of Labor)宣告成立。劳联前身是一八八一年成立的“美国加 拿大有组织的各行业及工会联合会”。一八八六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劳联在俄亥俄(Ohio)州的哥伦布(Columbus)市成立。共有二十五个工人组织、 十二个全国性的工会四十二名代表出席了大会,代表了十五万名工会会员。劳联的宗旨是建立从地方到全国的行业工会,以便互相支援,并争取提供符合劳工利益的 全国性立法。
在劳联成立大会上,龚帕斯被选为执委会主席。龚帕斯因其出色的组织才能使他从一八八六年起,除了一八九五年外,终生担任劳联主席,直到一九二四年去世。
一八八八年末,劳联决定开展八小时工作日运动。一八八九年,龚帕斯提议,木工工会首先发起罢工。最后,一百三十七个城市的四万多名木工争取到了八小时工作日,三万多名木工争取到了九小时工作日。
在对待黑人的问题上,劳联否定了完全排斥黑人入会的做法。但劳联让黑人单独组织工会。劳联从一开始就拒绝建立工人政党,不主张触动私有财产制,是典型的工联主义,主张劳资合作。
龚帕斯支持美国的排华运动,他说:“中国工人是不罢工的。我不知道那些想阻止罢工的人是否想把美国的水平降低到中国的水平。要是没有罢工就是代表文明,那中国岂不成了世界上最文明的国家?可惜事实不是这样,罢工只会发生在最文明的国家。”
一八九四年的普尔门罢工运动中,劳联一直在袖手旁观。但在最后,龚帕斯出面和资方谈判,劳联还出资为罢工领袖德布斯进行了辩护。
一 九零零年十月,“全国公民联合会”召开。参加者为大企业家、舆论界人士、和以劳联为代表的劳工领袖。会议宗旨是在相互谅解的基础上,调整劳资关系。龚帕斯 为首的二十九名劳联代表参加了会议。有名的“总统制造者”马克•汉纳(Mark Hana)担任联合会主席,龚帕斯则是第一副主席。会议达成了劳资合作的 默契和妥协:劳联不过问政治并使工会具有保守色彩;而企业界的让步则是允许在大公司内组织工会。马克•汉纳去世后,安德鲁•卡内基(Andrew Carnegie)担任“全国公民联合会”主席,龚帕斯仍是第一副主席。
劳联调和了劳资关系,起到了两党所不能起到的作用。龚帕斯的口号 就是“报酬你的朋友,惩罚你的敌人。”无论两党中的哪一个,只要接受劳联提出的经济要求,劳联就尽力为该党助选;反之则加以反对。两大党哪一个都离不开 它。劳联对美国的扩张政策也很支持。一九零一年,西奥多•罗斯福(Theodore Roosevelt)入主白宫后,对龚帕斯大为赞赏,称其为“最好的 公民”。
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伍德罗•威尔逊(Woodrow Wilson)总统参加了一九一九年巴黎和会。龚帕斯也出席了凡尔赛条约的谈判,他希望在国际联盟的领导下创立国际劳工组织,他还支持墨西哥的工团主义。
龚 帕斯晚年出版了他的自传《劳工生活七十年》(《Seventy Years of Life and Labor》)。自传中,他回顾了自己在劳工运动中 度过的一生。早年他曾向往革命思想,结交了一批左派朋友,其中大多数人是第一国际成员。他写到:“他们的思想闪烁着光辉,为纽约劳工世界的暗淡天空带来了 令人产生希望的光芒。我深为他们的言论所感动,开始参加他们的活动。” 龚帕斯把资本家分成了两类,他说:“一类资本家是诚实的。像卡内基和洛克菲勒(John Davison Rockefeller)之流。另一类资本家是 不诚实的,像古尔德(Jay Gould)和哈里曼(Edward Herry Harriman)之流。
龚帕斯于一九二四年去世,他作为“劳工界的元老”而被人们永远怀念。他为改善工人的权利而奋斗一生,他领导了工人为缩短工时、提高工资、确保劳动安全和工作环境及在工厂的车间中发扬民主的斗争。
在 以后的几十年中,劳工要求在社会经济中获得更大的份额,并改善严酷的工作条件,这些主张被政治改革家和全国性的政治候选人接受。即便在全国失业率高达百分 之二十五的大萧条期间,美国的劳工团体大多仍以提高工资和改善工作条件为主要目标,而不去寻求传统上属于管理层的基本业务决策权。美国劳工团体没有效仿欧 洲工会支持激进的政治主张或成立自己的政党,而是通过运用其财务和组织力量支持倾向劳工的政治候选人,工会在美国东北部和中西部各工业州的影响力最大。
一 九三五年,国会通过了确立劳工组织的合法性的《国家劳工关系法》(National Labor Relation Act)又称《瓦格纳法》(Wagner Act)。该法是富兰克林•罗斯福(Franklin Delano Roosevelt)总统新政(New Deal)的一部分,它确立了工人成立工会 和要求雇主与他们进行谈判的规则,还设立了国家劳工关系委员会(National Labor Relations Board)监督这些规则的执行。二战后,美国劳工团体取得了很大的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