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钱:美国往事——内战I

老钱:美国往事——内战I(Civil War I)

“联邦政府的斗争是维护政府的形式和实质,而政府的首要目标就是要改善人民的生存条件——减轻所有人肩上的人为负担——消除人们追求美好幸福道路上的障碍——使所有人能有一个无忧无虑的开端,并在生活的竞争中保证有一个公平的机会。”

—— 亚伯拉罕·林肯 (Abraham Lincoln)

终于到了要下笔写美国内战了。这是一个难题,一是因为这个题目太大,象这样的篇幅一定会挂一漏百的;二是在内战后的一百多年年中,无数人对内战进行过深入研究,其研究成果,多到一个人用一辈子的时间都无法浏览一遍的地步;象我这样的业余爱好者的内战知识水平要写这个题目实在是有些自不量力。但是,已经到了这一步了,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内战是美国历史上最重要的事件之一,其重要性不次于独立战争。一七七五年到一七八三年的独立战争创立了合众国。一八六一年到一八六五年的内战维护了合众国的统一,并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现代美国的国家性质。内战解决了两个基本问题:一、合众国是主权在联邦的统一的国家呢,还是主权在各州的松散邦联;二、在这个标榜“人人享有平等自由”的国家中,奴隶制是否可以继续存在下去。一七八九年的宪法没有解决这些问题。到了一八六一年,这些问题仍未解决,但已到了非解决不可的时候了。

内战以六十二万士兵的生命为代价,创建了现代美国的国家体制,这个数字是美国在其它历次战争中死亡人数的总和。内战也是西方世界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前规模最大、破坏最严重的战争。内战是一场全面战争,动用了参战双方的全部人力、物力和财力,彻底摧毁了战败一方的全部资源。内战的争端是主权和自由,双方寸步不让。和谈的一切努力都失败了,战争最终以一方无条件投降而告终。内战摧毁了奴隶制和南方邦联,同时摧毁了它们赖以存在的宪法和社会基础。

美国内战是最后一次农业时代的战争,也是工业革命后的第一次战争,内战是历史上第一场现代战争。内战中,交战双方第一次广泛使用铁路、电报、电话;第一次使用装甲舰作战;第一次使用装有来福线的野战炮和步枪;第一次制造和使用机关枪;第一次制造和使用潜艇;第一次使用气球和照相术进行空中观察;在美国历史上,第一次普遍征兵;第一次动用整个联邦体制来大规模生产制造军用物品;因为新式来复枪和杀伤力很大的大炮的普遍使用,士兵们第一次能躲在战壕中即可阻止敌人的进攻,第一次普遍实行了阵地战;双方的军队都以各自的整个社会体制为战争基础,使战争走向了全面战争或称“总体战”。

内战的起因

不管从那个角度来看美国内战,奴隶制都是无法绕开的问题。一六一九年八月,五月花号到达北美的一年前,一艘荷兰货船来到北美最早的殖民点,弗吉尼亚(Virginia)的詹姆斯镇(Jamestown),把船上的二十名黑奴卖给了镇上居民,奴隶制从此在北美生根发芽。所有殖民地都有奴隶,集中在南方。对殖民者来说,奴隶是必须的,是最好的劳动力。

美国奴隶制有三个特点:奴隶是黑人;美国是自由社会,必须有一套为奴隶制开脱的理论;作为一种制度,奴隶制使人们在道义上感到难堪。远在殖民时代,奴隶制就引起了激烈争论,它使北美这块土地上的政治不得安宁。北美的奴隶制使一些人要在思想上为这种制度辩解,其他奴隶社会里则没这种必要。争论的焦点是,这些被奴役的人与其他人有着巨大差别,以致美国的立国原则和理想不适合他们。这些人才智低劣,缺乏感情,体会不到堕落、苦工或家庭破坏后的痛苦。尽管这是一种为奴隶制开脱的种族主义理论,但它使人们感到,解放奴隶、废除奴隶制,可能不是问题的结束,而恰恰是问题的开始。这种观点使得像托克维尔和林肯些力主废奴的人,也对解放奴隶的后果忧心忡忡。

在独立战争中和战后,北方各州就开始了废奴,南方各州也通过法律改善奴隶的待遇。弗吉尼亚州的托马斯·杰弗逊(Thomas Jefferson)、乔治·华盛顿(Geoge Washington)及詹姆士·麦迪逊(James Medison)等人就公开主张废奴。当艾莱·惠特尼(Eli Whitney)在一七九三年发明了轧花机之后,南方成了全世界的“棉花王国”,任何废奴主张从此成了泡影。北方诸州宣布在其境内禁止奴隶制,北方奴隶被卖到南方,避免了解放奴隶的难题。如何处理被剥夺了人的权利的数以百万计的黑奴,从此不再是全国性的问题,而只是南方地区性的问题了。

十九世纪上半叶,美国的发展速度是史无前例的。这种发展包括三方面:领土、人口和经济。一八零三年,美国通过购买路易斯安那(Louisia),领土扩大了一倍。一八一零年代获得了佛罗里达(Florida)、一八四五年德克萨斯(Texas)加入合众国、一八四六年后又有了俄勒冈(Oregon)和墨西哥(Mexico)割让的土地,与建国初期的十三个州相比,领土翻了四番。人口的增加就更快了:一八零三年是六百万,一八五三年为二千六百万。经济发展得更快:十九世纪的最初五十年里,国民生产总值翻了七番。在这三个领域里,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在其中一个领域里的发展能和美国相比。这三方面的发展很快使美国成为西方世界中令人瞩目的国家了。

这些发展是以牺牲一些民族的群体利益为代价的。白人野蛮地、非法地夺印第安人的土地,屠杀土著,并把他们驱赶到密西西比河以西。美国人为了得到土地,挑起了与西班牙和墨西哥的武装冲突,用战争夺取他们的领土。奴隶种植的烟草和棉花成了美国经济的重要基础。在标榜“人人享有自由平等”的革命中诞生的美国,已成了世界上最大的蓄奴国家。

高速发展造成了社会和政治上的紧张,产生了一次次的危机,严重地威胁着合众国的生存。这种紧张局势从一开始就与奴隶制有关。自由州和蓄奴州形同两个国家,这就决定了危机将以地方性冲突的形式爆发。双方有自己的体制和价值观,这种体制和价值观以各自的劳动制度为基础。不同的价值观产生了不同的思想意识,双方都认为自己的体制是正确的。

冲突双方在同一个国家中共处了四分之三个世纪,那是因为民族主义向心力强于地方主义离心力,双方都没忘记为独立而进行的斗争。但是,早在一七八七年的制宪会议上,就曾因为奴隶制的冲突而几乎使这个尚未完全立足的联邦分裂。最后,北方诸州为了使南方接受宪法,不得不对奴隶制作出了三项妥协:在按人口分配的代表制中,每个奴隶按五分之三个人计算(第一条第二款);联邦法律二十年内不得通过禁止奴隶输入的法令(第一条第九款);逃亡到自由州的奴隶应归还原主(第九条第二款)。

此后的数十年里,南方想用增加蓄奴州的数目来抵销自由州人口的快速增长,这就产生了强大的领土扩张欲望。购买路易斯安那、吞并得克萨斯和征服原属墨西哥的西南部土地,都是在南方人任总统和南方控制国会多数时完成的。这些做法遭到了北方的反对。在印第安纳和伊利诺伊建州时,居住在那里的南方人曾不顾“西北法令”禁止在这一地区蓄奴的规定,企图使蓄奴制合法化,但未成功。

北方废奴主义者对南方的这种企图进行了反击。一八一九年,北方国会议员反对在购得的路易斯安那的土地上要建立的密苏里州(Missouri)内实行奴隶制。结果,双方发生激烈争论,分裂即在眼前。一八二零年,国会通过一项妥协案,让密苏里成为蓄奴州,但北纬三十六度三十分以北的那部分路易斯安那土地上禁止蓄奴。

“密苏里妥协案”使这块土地上的奴隶制问题平息了一代人之久,直到墨西哥战争之后,矛盾才再次激化。一八五零年之前,每一个自由州加入联邦的同时,会有一个蓄奴州加入联邦,以此保持南北双方在参院内的均势(一八四八年,蓄奴州和自由州各有十五个),南方人口增长率很低,在众议院和选举团它已成为少数。最高法院的法官是按地理范围选拔的,蓄奴州所占领土大,南方法官就占多数,加上民主党受南方控制,它的政治权力超过了它的人口比例。

是否在从墨西哥获得的土地上蓄奴,在一八四九年墨西哥战争结束后,引起了极大的争议。北方拒绝在新入联邦的加利福尼亚(California)和新墨西哥(New Mexico)实行奴隶制。南方则称,在那里实行奴隶制是宪法赋予的权力。南方用脱离联邦来威胁北方。亨利·克雷(Henry Clay)在一八五零年提出了一项妥协案。他说,联邦是永恒的,是为后代而建的,南方无权脱离联邦。妥协案遭到了南北双方和总统泰勒的反对。由于蓄奴主义者卡洪于一八五零年三月三十一日去世,妥协的可能增大了。

一八五零年七月九日,泰勒(Zachary Taylor)总统因病去世,副总统菲尔莫尔(Millard Fillmore)继任。在蓄奴和新增领土问题上,菲尔莫尔坚信,只有妥协才能挽救合众国。他毫无保留地支持妥协案,并要求内阁全体辞职,新内阁成员都是联邦的支持者,支持妥协案。一八五零年夏天,议员就各项提案分别投票。九月底,参众两院批准了妥协案的全部内容,经总统签字生效。妥协案被称作是“火山口上的盖子”,缓解了南方退出联邦的危机,将内战拖延了十一年。

一八五四年,伊利诺斯参议员斯蒂芬·道格拉斯(Stephen A Douglas)为了解决新州加入联邦而造成的南北方权力失衡的困境,提出《堪萨斯—内布拉斯加提案》。提案建议改变一八二零年设定的以北纬三十六度三十分线为界的《密苏里妥协案》,让新入联邦的州的居民自己选择畜奴或自由。该提案彻底打破了美国在奴隶制问题上的平衡。道格拉斯说他可以借着焚烧他模拟像的火光从华盛顿走到芝加哥。主张废奴的北方人耽心奴隶制蔓延到北方,他们拿起武器来到堪萨斯,希望其成为自由州。为了确保其在联邦中的权力,南方人也来到堪萨斯,企图用武力控制选举,将其变为畜奴州。

一八五五年三月三十日,堪萨斯进行了一次选举。毗邻的蓄奴州有很多人涌入堪萨斯。该州原先只有一千人的登记选民,但总票数竟然有六千三百二十张。几乎所有州议员都成了蓄奴派。废奴派选民认为这是一次伪选举。堪萨斯出现了两个政治中心,蓄奴派在列康普顿(Lecompton),废奴派在劳伦斯(Lawrence)。蓄奴派指责废奴派违法,声称要血洗劳伦斯。州政府则采取了放任的态度。这种态度给劳伦斯带来了灾难性的后果。最终酿成了堪萨斯血案。《堪萨斯—内布拉斯加提案》成了内战的主要导火线。

一八五九年十月十五日,约翰·布朗(John Brown)和两个儿子及女婿在哈珀斯渡口(Harpers Ferry)举行了反抗奴隶制的起义。起义很快就被政府镇压了下去。但起义激化了美国国内有关奴隶制的争论。民主党人说,这次起义是共和党人精心策划的。共和党人否认,说起义是一个疯子——布朗的个人行为,但布朗起义有正当理由:结束奴隶制。南方报纸指控布朗,说起义是战争行为。许多南方人认为,所有北方人都该对起义负责。他们认为所有北方人都想在南方搞奴隶起义,南方人最担心的就是奴隶起义。南方采取了许多新措施以阻止类似事件发生,一些地方采取了军管。奴隶主们威胁说,一旦发现有人造反,立即对他们采取鞭刑或者绞死他们。由于担心奴隶造反,南方人更团结了。奴隶主一直在谈论让南方各州脱离联邦以确保他们的生活方式。但没有奴隶的人反对分裂。布朗起义改变了这些人的想法。布朗起义后,南方就剩下一种声音了。布朗起义在南方的反响比北方还大,南方从中看到了北方的决心和勇气,为此加快了独立的步子。奴隶制是南方农业生产的支柱,也是他们对《独立宣言》的理解。“所有人生而平等”这句话中的所有人,实际上只是白人。布朗起义加快了内战的脚步,是内战的另一个导火线。

一八五七年最高法院司各特诉山弗特案(Dred Scott v Sanford)的裁决是为内战的另一个重要原因。该案判决黑奴不是美国公民,并以违宪为由废除了《密苏里妥协案》。司各特是个黑奴,一八三三年被主人卖给蓄奴州密苏里州的一名的军医。司各特曾随主人艾默森(John Emerson)在自由州伊利诺伊州(Illinois)和威斯康星自由联邦领地(Wisconsin Territory)的军营里住过四年。后来司各特随从主人回到密苏里州。一八三四年艾默森去世后,根据其遗嘱,司各特成为主人遗孀的财产。一八四六年,司各特向密苏里州地方法院提出申诉,要求获得人身自由。司各特声称,他曾在废奴地区住过四年,身份应是自由人。据州际间尊重州法的原则以及密苏里州“一旦自由,永远自由”的州法,司各特获得自由人身份后回到密苏里州,还应该是自由人。经过漫长的诉讼,一八五七年最高法院对该案裁决,裁定黑人奴隶和自由人都不是美国公民,裁决从宪法的高度维护了奴隶制,激化了南北矛盾,断决了妥协的可能性。

美国建国后,政治上靠的是主张州权的民主党和主张联邦权力的辉格党间的平衡来维持。一八五六年共和党诞生,平衡被打破了,伊利诺斯州的亚伯拉罕·林肯是其在国会的声音。林肯认为奴隶制是合众国所有问题的根源,必须废除。共和党和林肯不想改变现状,但他们要让新入联邦的州成为自由州。一八五六年大选,北方人宾州民主党人詹姆斯·布坎南(James Buchanan)当选总统,国会中共和党仍占多数。

面对强大的共和党,南方人知道,若是不让奴隶制进入新州的话,他们就无法在联邦内与共和党抗衡。他们建议征服古巴和中美州,使其成为畜奴州,以此来维持南北平衡。北方人则认为,不彻底废除奴隶制,奴隶制就会向新入联邦的州蔓延。于是,一八六零年大选就成了关键,若是民主党人尤其是北方的民主党人当选的话,内战有可能延缓。但是,主张废奴的林肯脱颖而出当选为总统。于是,内战无法避免。尽管,林肯和华盛顿及杰弗逊一样对奴隶制持反对态度,但他希望慢慢地废除这个制度。林肯废奴是出于自由的理念,他极端歧视黑人。林肯当选总统后,南方各州相继脱离联邦,成立邦联,美国分裂。在北方是叛乱,在南方是二次独立。

内战初起

一八六一年二月十一日,有两个人分别离家远行,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他们是从伊利诺伊州春田市向合众国首都华盛顿进发的林肯,和从密西西比州维克斯堡前往刚刚成立的美利坚邦联国首都阿拉巴马州蒙哥马利市的前联邦参议员杰弗逊·菲尼斯·戴维斯(Jefferson Finis Davis)。两人深知前面是一条极为艰巨的道路。但是,两人没有在眼前的困境下屈服。他们离开家乡两个月后,一场极为血腥的战争在两人分别担任总统的“国家”之间爆发了,是为美国历史上最大的灾难。联邦花费了一百十六亿美元,双方共死了一百多万人,为总人口的百分之三,其中有六十二万士兵。而美国除内战之外的所有战争的死亡军人总数只有六十四万八千人。战后,无论是南方还是北方,几乎没有一个家庭不在哀悼战争中丧生的亲戚朋友。

一八六一年二月一日,七个南方州脱离了联邦,成立了自己的独立国家:美利坚邦联国(Confederate States OF America)。二月九日,阿拉巴马州(Alabama)的蒙哥马利市(Montgomery)举行的邦联制宪会议,提名戴维斯为邦联临时总统。二月十一日,戴维斯离开密西西比(Mississipi)前往蒙哥马利。二月十八日,戴维斯就任邦联临时总统。戴维斯随即成立了和平委员会以解决与联邦的分歧。然而戴维斯并不寄希望和平解决,他同时任命博瑞加德将军(General PGT Beauregard)统率南卡罗莱纳州(South Carolina)查尔斯顿(Charleston)一带的邦联军队。

三月五日,林肯就职总统的第二天,他就得到了一个坏消息,罗伯特·安德森少校(Major Robert Anderson)报告说,倘若萨姆特(Fort Sumter)的驻军在几周内再得不到给养的话,他们将被迫放弃要塞。两个多月来,萨姆特一直是联邦在南方的象征,一个同它固有的军事地位极不相称的象征。当此之际,联邦要么被迫采取行动要么放弃它在下南部这个最后象征其权威的要塞。

总统采取了进一步行动,命令给安德森派去增援。军方决定不派军舰,只派一艘没有武装的商船去执行这项任务。尽管是秘密行动,还是泄露了消息,南卡罗莱纳的民兵准备用机关枪迎接它。当商船驶进港口时,岸上的炮群便向它开火了,船长还未来得及转头,船便被击中。由于不愿挑起战争,安德森没有还击。

为解决萨穆特要塞被困事件,联邦和邦联多次接触,均告失败。一八六一年四月十二日,美国内战的第一枪打响了。一门迫击炮向萨穆特要塞发射了一棵炮弹。炮弹的爆炸声,向所有围困该基地的邦联军队发出了信号,它们一起向要塞开火。爆炸声惊醒了查尔斯顿人,他们冲向港口,炮弹的火焰划破夜空时,他们欢呼雀跃。这次进攻是从萨穆特要塞对面的詹森要塞(Fort Johnson)开始的。弗吉尼亚联邦议员罗杰·普赖尔(Roger Pryor),正在视察詹森要塞。要塞长官问,是否能请普赖尔点燃这次进攻的第一炮?普赖尔声音颤抖地说:“不!我不会点燃美国内战的第一炮。”

四月十三日,萨穆特要塞投降。十四日,邦联降下了美国星条旗,将邦联国旗插上了萨姆特要塞。内战开始了。它开始的方式应验了邦联国务卿图姆斯(Robert Toombs)的预言:一场反革命竟如此有效地对一场它要避免的革命取得了胜利,这在历史上还是罕见的。十五日,林肯宣布南方七州叛乱,同时组建七万五千人三个月服役期的一支军队。这一仓促举动,导致弗吉尼亚等四州倒向邦联。也让很多南方人毅然拿起武器保卫家乡,他们中很多人并不赞成奴隶制,但他们必须服从家乡的召唤。这中间的两个人,罗伯特·李(Robert E Lee)和“石墙”杰克逊(Thomas Jonathan “Stonewall”Jackson)的离去,给联邦造成的损失无论怎样估价都不算高。因为这两人,使内战变的漫长而残酷。但他们必须服从家乡的召唤,必须用生命保护自己的家乡。南方不打算征服,只想保卫自己的家园,北方为了维护联邦的统一,必须用武力征服南方。

萨姆特事件使分裂的北方团结起来了。斯蒂芬·道格拉斯从病床上起来去见林肯,要他相信民主党支持一场维护联邦的战争,他说:“这场战争中没有中立者,不是爱国者就是叛国者。”在另一端,一些废奴主义者向来反对用妥协来让那些脱离联邦的州回归联邦,而现在则提出要用武力迫使他们回来。在华盛顿积极备战的热潮中,一位废奴主义者写道:“我听见老约翰·布朗在敲他的棺材盖,并且在喊‘让我出去!让我出去!’奴隶制灭亡的日子不远了。我们要用血的代价将它消灭。阿门!”民主党人支持打一场内战是为了恢复旧联邦,而废奴主义者盼望打一场内战是要建立一个新联邦。这种分歧在土壤中埋下了歉收的种子,但是在一八六一年四月,北方空前绝后地团结起来了。

那些毅然拿起武器保卫家乡的南方人中,有很多并不赞成奴隶制,象李和“石墙”杰克逊,他们反对分裂,也憎恶奴隶制。在联邦和家乡之间作出选择,对于他们是一件痛苦的事。北方决心攻打南方的态度,促使李下决心离开联邦军队。对当时许多弗吉尼亚精英来说,因为南方的脱离,北方就以武力威胁,是对美国立国精神的践踏。

战争的刺激是弗吉尼亚脱离的主要原因。弗吉尼亚位于南北交界。南方诸州中,它主张废奴最强烈。弗吉尼亚的一半,西弗吉尼亚,已自行废奴加入北方。弗吉尼亚是南方最智慧最理性的州。独立战争时,弗吉尼亚是创建美国和它立国原则的最主要力量之一。弗吉尼亚有一大批开国先贤。从华盛顿到杰弗逊,都是弗吉尼亚人。弗吉尼亚是南方对联邦感情最深,最不愿意脱离的州。当南方诸州宣布脱离时,弗吉尼亚州议会中反对者占绝大多数。但议员们都同意,如果联邦军队武力侵犯南方诸州的话,弗吉尼亚将脱离联邦。他们不赞成南方脱离,但他们认为一个州有脱离联邦的宪法权利。北方动武的话,意味着北方违背了美国的立国精神,他们站到南方一边以示抗议。他们确信林肯和联邦国会都没有这样的权利。不幸的是,弗吉尼亚无法避免一个悲剧性的结局。在北方决定进攻南方的时候,弗吉尼亚和另外三个南方州,脱离了联邦。由于弗吉尼亚的地理位置和政治地位,它成了首当其冲的战场,厮杀惨烈。这是一个惨痛的选择:弗吉尼亚以极不情愿地脱离联邦,来表示他们对于美国立国原则的尊重;他们这样做的原因是它一贯坚持的理性传统。

作为军人的李,他面临的选择,不是废奴与否,李从未赞同过奴隶制;也不是分裂的问题,他也从未支持过分裂。作为军人,李必须选择。在这一时刻,李的内心一定有过难以想象的痛苦挣扎,一面是自己和祖辈为之奋斗过的联邦和自己为之效忠的宪法和军队;一面是自己的家乡、亲人、和祖辈们生活过的土地。两者之间的取舍,对李这样有着高尚道德情操的人来说,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

以弗吉尼亚为代表的理性温和的南方诸州选择了邦联,这一行动最终成了他们的历史悲剧。一开始,他们并没想脱离联邦。弗吉尼亚是为了分离的权力站到了南方一边。弗吉尼亚议会认为宪法的原则是保障公民自由,每个州的公民有权决定自己的命运。无论一个州是否应该脱离联邦,选择自己的去留是该州公民的权利;同时,无论一个州是否应该脱离联邦,联邦都无权因此对该州动武。他们心中,州与联邦的关系及分治原则,是宪法中最重要的部分。他们反对联邦以武力胁迫的方式,强行维持联邦统一。内战逼近时,他们加入南方,是对地方分离权力的支持及对联邦入侵的反对。他们要的是自愿分合的原则。可是,一旦他们加入了邦联,就被卷入了在战火之中,再也无法与极端南方分割开了,尽管他们的思维是理性的。

战争最重要的战略之一是政治决策。五月二十一日,邦联议会接受弗吉尼亚的建议把首府迁到了离华盛顿一百英里的里士满。于是,北弗吉尼亚成了内战的主战场。里士满在政治上成了最重要的邦联城市。为此,邦联放弃了西部,把主要战略考虑集中于弗吉尼亚,导致了邦联在西部输掉了内战。

五月三日,联邦总司令司各特(Winfield Scott)提出了“蟒蛇计划”(“Anaconda Plan”),他要封锁海域并派一支舰队南下侵入密西西比直捣墨西哥湾,四面包围邦联。司各特是南北双方仅有的几个对内战有着清醒判断的人,他知道内战将是持久战。北方民众并不这么想,他们认为只要从华盛顿到里士满(Richmond)来一次强行军,就可以结束内战了。六月二十六日起,《纽约论坛报》(《New York Tribune》)在报头连日刊登“向里士满进军”的口号,发表社论,称不让邦联议会在七月二十日召开国会。

七月,炮兵出身、西点一八三八届毕业生欧文·麦克道尔(General Irvin McDowell)担任统帅的的三万五千人北军从华盛顿越过了波托马克河(Potomac River)。二十五英里以外,博瑞加德(的二万南军在布尔河南岸,控制着马纳萨斯(Manassas)的铁路中枢。杉安道河谷(Shenandoah Valley)西北五十英里,约瑟夫·约翰斯顿(General Joseph E Johnson)的一万二千名南军与帕特森(General Robert Patterson)的北军对抗。林肯下命麦克道尔对马纳萨斯发动进攻。麦克道尔是前正规军少校,从未指挥过一个排以上的部队,他有参谋工作的经验,曾在西点教过战术。麦克道尔的计划很好:在帕特森进攻约翰斯顿以阻止他们支援博瑞加德的时候,麦克道尔从华盛顿出发,佯攻布尔河南军守护的浅滩和桥梁,同时派出部队包围南军的防御区,然后渡河进攻他们侧翼。林肯觉得计划可行,麦克道尔表示,他需要时间去训练部队。但林肯不想等待,他说:“你们没经验,他们也没经验。”总统要麦克道尔采取行动。

七月十六日,麦克道尔下令进发。南军从间谍罗斯太太(Rose ONeal Greenhow)那里得到了北军的计划。约翰斯顿用铁路运走了大部分军队支援博瑞加德。约翰斯顿留下了斯图尔特(General JEB Stuart)的骑兵,欺骗帕特森,大部分军队向铁路进军。帕特森被斯图尔特迷惑,七月二十日还未发现约翰斯顿的撤离。此时,约翰斯顿的部队有一个旅抵达马纳萨斯。这时南军已突现了其在内战中的三个优势:及时的情报、优秀的骑兵和其内线的调动能力。

尽管南军有种种优势,但麦克道尔能按计划快速行动的话,北军也能保持优势。但北军从亚历山德里亚到布尔河的进军极为缓慢。七月二十一日(星期日),麦克道尔才准备进攻。这一天华盛顿来了很多国会议员和观众来看北军“鞭打叛匪”。起初,虽然行动迟缓,但还是有效的。南军左翼溃败,急忙增援,其中有弗吉尼亚人杰克逊的一个旅,在亨利豪斯山(Henry House Hill)防守。中午,南军退到了山上。毕将军(General Barnard Bee)指着杰克逊的队伍高声叫到:“瞧,杰克逊象石墙一样屹立着!振作起来,象弗吉尼亚人一样作战!”比将军随即被流弹打死,但他们振作起来了。这就是“石墙”的由来。

当博瑞加德和约翰斯顿到达亨利豪斯山亲自指挥南军时,北军因胜利而大喜。北军停下来重新编队,准备继续进攻。两小时后,从下午二时至四时,战斗此起彼伏。麦克道尔在战斗最剧烈的时刻,亲自给旅、甚至团发命令,但他忽视了全面指挥的职责,未能把两个预备旅调上来。相反,博瑞加德和约翰斯顿牢牢掌握着南军,包括约翰斯顿的最后一个旅,他们在马纳萨斯下火车,下午四时进入了战斗部署。博瑞加德在这些部队的支援下,以他的生力军进行反攻。南军向前冲锋,发出高声悲壮的尖叫,这种著名的呼啸能使紧张的神经松弛,在同伴中产生团结和力量。

北军士兵缺食少水,行军战斗了十三个小时,早已筋疲力竭。在这种可怕的反攻面前,北军顶不住了,开始后撤。随着红日西沉,北军惊慌失措,撤退变成了溃败。这是一个军事常识:有秩序的撤退对缺乏训练的军队来说是最难执行的。人流一整夜地向华盛顿涌去,撤退的速度比进军时快得多了。

马纳萨斯之役的胜利对南方是决定性。双方都有一万八千人参战,南军战死三百八十七人,北军战死四百八十一人;南军伤一千五百八十二人,北军伤一千零十一人。按以后的内战标准来看这是一场小战役,但它是到那时为止在美国历史上规模最大的和代价最高的战斗。

当戴维斯在胜利的高潮抵达马纳萨斯战场时,他敦促约翰斯顿和博瑞加德向华盛顿进军。约翰斯顿不赞成进军,因为他的军队在胜利时比北军战败时更混乱。无论如何,南军很难攻克华盛顿。麦克道尔在森特维尔(Centreville)已建成了能阻止敌人进攻的坚强后卫。波托马克河沿岸的防御工事,也是南军难以逾越的。战后第二天,大雨倾盆,道路成了泥潭。最重要的是,南军不具备向前推进的后勤能力。在马纳萨斯,南军已耗尽了供给,战后一些士兵空腹行军了一昼夜。

马纳萨斯之役对这个国家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对南军方面来说,好象能以一抵十。南军在大多数战斗中坚持防守,这对他们有利。南军的第一次胜利让南军产生了一种信心,这让他们在未来的战役中有了心理上的优势。更重要的是,北军的失败让北军产生了自卑感。这种自卑情绪,在以后两年的东部战场上有着重要影响。

□ 读者投稿

 

刊登在 2011 华夏快递 kd110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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