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钱:美国往事——“地下铁道”领导人:哈丽雅特·塔布曼

老钱:美国往事——“地下铁道”领导人:哈丽雅特·塔布曼(Harriet Tubman)

后来,我们看见电光闪闪,那是枪膛喷出的火焰;耳畔雨声淅沥,那是热血在流淌。我们来收庄稼,收回的却是死尸!

—— 哈利娅特·塔布曼

一八五零年代,尽管新生的美国已经走过了半个多世纪的建国历程,但是南方各州依然是奴隶制。奴隶们工作繁重、生活艰苦、人格低贱。他们只能有三种命运:屈服、斗争、和逃亡。因为没有多少求生技能,大多数奴隶选择了屈服。也有些奴隶选择了逃亡。为此,一个叫“地下铁道”的秘密组织应运而生。这个“地下铁道”由一批具有牺牲精神的废奴主义者组成,它为逃亡奴隶提供食宿。从一八三零年代到内战之前,“地下铁道”帮助了数万奴隶逃往北方和加拿大,获得了人身自由。

堪萨斯血案发生后,当时美国最有名的废奴主义者约翰·布朗来到了加拿大的圣凯瑟琳城。在那里布朗见到了“地下铁道”的自发领袖——哈利娅特·塔布曼。出现在布朗面前的是一位身高不满五尺的黑人女子,布朗不等人介绍就上前握住了她的手说;“首先,你是塔布曼将军;其次,你是塔布曼将军;最后,你还是塔布曼将军”。塔布曼回应道:“我不过是一弱女子而已”。布朗说:“不,你就是我要找的人”。布朗把他的哈珀斯渡口起义的计划告诉了塔布曼,并要求她的帮助。塔布曼一口答应。他们一起去了波士顿。在波士顿,见到了废奴主义者温德尔·菲利普斯。在向菲利普斯介绍塔布曼时,布朗说:“菲利普斯,我给你带来了这个世界上最勇敢、最善良的人——塔布曼将军”。从此,塔布曼就以将军的大名闻名于世。

一八二零年,这位大名鼎鼎的哈利娅特·塔布曼将军出生于马里兰州的布克镇。塔布曼的父母有纯粹的非州血统。七岁起,塔布曼就干起了成人的重活。从小,塔布曼就看到奴隶主体罚她的父母,每次看到父母遭毒打,她就会痛苦无比,只好咬自己的小指头来排解心中的愤怒。给塔布曼最大震动的是一条来自弗杰尼亚州查莱斯顿的消息:“在一个大种植园中,一位叫艾肯逊的奴隶常常遭到主人迪更斯的毒打。一次艾肯逊实在无法忍受,就出逃北方。迪更斯放出他的狼狗把艾肯逊追了回来。这次迪更斯亲手把艾肯逊眼睛挖了出来,说‘我永远不让你看见北极星’。迪更斯把艾肯逊关在骡圈中,让他与骡子一起推磨。还扬言:‘这是给逃奴的最好教训。挖掉他的眼睛,他就见不到北极星了,也逃不出南方了。我是个仁慈的人,我不想损坏艾肯逊的手足,它们是我的财富,会带给我更多的财富。’”这件事把年幼的塔布曼吓的全身哆嗦,也让她对奴隶主产生了无比的仇恨。

一八三五年春天,塔布曼所在庄院有一名奴隶逃跑。一般情况下,逃亡都发生在晚上、礼拜天、或是节日。这次,格林直接从田里逃走。几分钟后,工头才弄明白,于是,他上马疾驰而去。他招呼了几个黑人跟着他,其中有塔布曼。十几分钟后,工头来钻进了谷仓要抓躲在里面的格林。塔布曼来到谷仓门前,看见工头握着枪和举着钢刀的格林对峙着。“你从后面抱住他的肩膀,黑鬼!”工头喊道。塔布曼一动不动,她被惊呆了。工头又要塔布曼帮他。塔布曼仍不动。格林突然从塔布曼身边一跃而起,跑到了谷仓外。工头跟着往外跑,但被塔布曼堵在门口。他一拳向她打去。接着,工头又抓起一个大砝码,向塔布曼砸去,正中她额角。塔布曼身子一晃,仰面倒地。工头从她身上跳过去。格林和那几个黑人早没影了。工头只好上马走了。塔布曼双臂摊开,躺在地上,不醒人事,被一群黑人抬回了家。

没有医药,除了家人之外没有过任何特殊的护理,塔布曼躺了三个月后,竟然奇迹般地好了。从此,她头上落下了一个碗大的伤疤。卧床期间的塔布曼,坚持起身祷告:“上帝啊,要是你无法改变主人的心,就请您把他除掉吧”。

一八四四年,塔布曼嫁给了约翰·塔布曼。约翰晚上向姑娘求婚,早上同她父亲交谈了一会,送了他些工具。塔布曼的妈妈哭了一会,就答应了。约翰向工头提出结婚请求,工头说,想娶谁就娶谁,你娶了塔布曼,就要把她管好。第二天晚上,塔布曼抱上她那床碎布拼成的新被子,来到约翰的屋子。从此,塔布曼就成了哈利娅特·塔布曼。其实,约翰还是一个大孩子,连自己都管不好。一空下来,约翰就拿出班卓琴来弹唱。婚后,塔布曼多操了很多心。最让她无法忍受的是,约翰对主人的态度。塔布曼不能对主人有一点报怨,约翰常对她说主人对他们如何仁慈。

塔布曼深感怨恨和委屈。起初,她和其他人一样忍气吞声,觉得这是命运。后来,她懂了白人的每件恶行后面都有一种比恶行更加可怕的东西,那就是“秩序”。白人的优越性和权势,建立在这“秩序”之上。黑人干活,白人享受——就是正义。白人的幸福建立在黑人的苦难之上,想通了这一点后,屈辱就在塔布曼的胸中梗塞起来,慢慢地这种屈辱再也无法从她的心中排解了。哈利娅特·塔布曼,一个有着自由心灵的人,没有理由牺牲自己生活中的任何美好东西,去为那些白人奴隶主无偿地劳作。不会书写的塔布曼讲不清这些事,但,她能思考。

一八四九年,塔布曼靠着北极星的指引开始了她的逃亡。从马里兰州跨过特拉华州最后来到了自由州,宾夕法尼亚。一路上她晚上向着北极星的方向走,白天找些果子充饥。后来的回忆中,她这样描述踏上宾夕法尼亚后的心情:“一踏上宾州的土地,我的心情是如此的激动,直觉的自己象变了个人似的。于是,第一件是就是到河边,看看自己在河水中的影子,一切都不同了,一切都很美。透过树林照射到地面的阳光,把一切都染上了金色,就象到了天堂。心情跟作奴隶时就更不一样了。自由,让我成了一个新人。”

自由后的塔布曼,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自由而停止同奴隶制斗争。她先后九次回家,帮助家人和其他奴隶逃亡。第一次回乡,她带着嫂子和两个侄子逃到了宾州。这次逃亡,充分体现了塔布曼的聪明才智。她周密地安排了逃亡路线和时间表。两个侄子太小,她就和嫂子俩人一人背一个爬山涉水。最后,安全到达了宾州。塔布曼第二次回家,把她年迈的父母带到了宾州。她父母年迈体弱,一路上异常坚难。但有着坚强意志的塔布曼,最终把她的父母安全地带到了宾州。

塔布曼不仅把自己的亲人带到了北方,还把自己在北方做女佣的钱,捐给了“地下铁道”。塔布曼数次深入到乔治亚州,带出了三百多名奴隶。在这些行动中,塔布曼和伙伴们有一整套的联络方法,最好用的是歌唱法。把要传送的消息编成歌,然后由黑奴们传唱,这样的话,即使主人在身边,消息也会安全地被传出去。塔布曼练就了百发百中的枪法,可以轻易地把追捕他们的白人给摆平。塔布曼的事迹在黑人中广为传颂。奴隶们称她为摩西,能带领黑奴走向自由。塔布曼的行动从未失过手。黑奴们认为塔布曼就象带领犹太人走出埃及的摩西一样,有神相助。

塔布曼和“地下铁道”活动,让南方的奴隶主大为恼火。“地下铁道”不但损失了他们的财富——奴隶,还让他们的奴隶看到了自由的希望。这一切都是南方奴隶主不想见到的。为此,南方奴隶主开始通缉塔布曼。南方各地的邮局,到处张贴着通缉令:“有逃奴摩西:男,身高六英尺。犯有鼓动并协助奴隶逃亡罪,如有人能活抓或击毙该犯,奖金一万。”该通缉令在乔治亚州府的邮电总局贴出后第二天,就被一张打油诗贴给覆盖了,上面写道:“须眉实侠女,奇智胜摩西,虎口救黑奴,威名镇四方。”塔布曼见到通缉令后,笑道:“先知跌价了。”

一八五四年的《堪萨斯—内布拉斯加提案》大大激化了奴隶制问题的矛盾。

一八五六年五月,堪萨斯州的武装冲突尚未结束。国会中的两党斗争也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以至于议员们开会时,都带着刀枪。五月十九日,废奴主义者、参议员萨姆纳作了长篇发言,《反堪萨斯州的罪恶行径》。萨姆纳指控南方企图用武力把堪萨斯变成蓄奴地区,他揭露总统同情“密苏里强盗”。五月二十二日,萨姆纳来到议会,在他位子上,坐下工作。忽然,以南方众议员布鲁克斯为首的一伙人直奔萨姆纳。布鲁克斯说,“萨姆纳,我一字一句地读了两遍您的演说,您诽谤了我们州,我必须惩罚您!”布鲁克斯手中的大棒向萨姆纳的头部猛击,接着一棒狠似一棒,打向他的头部。萨姆纳倒在了血泊之中。

当塔布曼得知,参议员萨姆纳被棒杀后,她敏锐地感到,“地下铁道”很快要停止使用了。即将来临的是一场横扫全美国的狂风暴雨。这场风暴将会是一场革命。

在北方,塔布曼很受欢迎。各地报纸上刊登着她的活动,称她为“十九世纪最伟大的英雄”。人们向她欢呼。她一直在用平静的声调介绍南方黑奴的情况,他们的生活、苦难和希望。“地下铁道”乘务员生涯,她谈得很简单。塔布曼给人们描绘了一种幽暗可怕的生活,对这种生活人们几乎一无所知。直到现在,人们才知道,原来黑奴也有自己的生活、历史、传统和激情,也有他们的骄傲。

一八五六年十月,纽约。东北风和大雪意外地降临。昏黄的夜幕中,三个人向小个子的塔布曼猛扑上来,塔布曼用手枪柄左右攻击着,不一会就被打的不省人事了。当她被扶进屋子后,没几分钟,凶手们就逃走了。在纽约被袭后,塔布曼被送到马萨诸塞的一个偏僻小城新贝德弗德,在一个白人废奴主义者家中养伤,直到初冬。年底,“地下铁道”情报员转告塔布曼,她和道格拉斯有被捕的危险,因为他们是约翰·布朗同谋,要武装起事。道格拉斯逃到加拿大去了。

几天后,一位“地下铁道” 交通员来到塔布曼的住处。告知塔布曼布朗的情况。当她得知布朗在三天前被绞死后,塔布曼走到窗前,向着南方布朗被杀的方向沉默了很久。塔布曼问起布朗的最后情况,交通员读了布朗的最后遗言:“现在,我,约翰·布朗,坚信这一点:这个罪孽深重的国家所犯下的罪行,只有用鲜血才能洗净。过去,我以为这无须付出流血的代价,这种想法很不现实!”塔布曼和交通员同时沉默了一会。忽然,塔布曼猛地抓住窗框,高呼:“美利坚万岁!”接着,塔布曼转过身来对交通员说:“诞生了约翰·布朗的美利坚,万岁!我作过的事,比起他来,微不足道!欠黑人的债必须偿还,布朗完全正确!”

一八六零年底,林肯当选为合众国总统,他承诺要解决奴隶制问题。第二年初,南方七州退出合众国。二月,南方七州成立了自己的国家“美利坚邦联”,企图永久保留奴隶制。四月十二日,“邦联”炮击联邦军队在查尔斯顿港的萨姆特堡垒;两天后,林肯总统宣布召募七万五千人,服役期半年的一支军队,以平息这场被南方奴隶主称作“第二次独立战争”的叛乱。林肯征兵的消息传到了南方后,以弗吉尼亚为首的四个南方州又脱离了联邦。至此,内战全面爆发。

内战期间,塔布曼先在前线做救护工作。一八六二年九月,第五十四有色人团团长蒙哥马利上校来到战地医院,差人请来塔布曼。塔布曼放下烙饼,双手沾满面粉,挎着枪跑来。蒙哥马利向她行礼,这在当时是不可思义的。蒙哥马利从袖口中抽出一张报纸,问塔布曼:“您读过了吗?”“没有,长官。我不识字。”上校清清嗓子念道:“自一八六三年一月一日起,在反抗合众国的任何州或州内的任何地区,凡委身为奴的人,将永获自由。暑名:美国总统、陆海军司令亚伯拉罕·林肯。”塔布曼身子一晃,踉跄了几步,用枪支着身体。蒙哥马利把报纸递给她,她没接。她瘫软在了地上,晕过去了,谁也没想到,塔布曼这样的女人也会晕倒。当晚,黑人们在驻地欣喜若狂地庆祝奴隶解放。

一八六三年六月,蒙哥马利上校特请塔布曼协助作战。她发动了康巴赫河两岸的黑人,把河中的地雷全部起了出来,使联邦军舰长驱直入,顺利进入了南方腹地。七月,塔布曼发动了五千名黑人,配合正规军,一举拿下南军要塞华格纳堡。塔布曼威名大震。联邦军队的将领和士兵遇到塔布曼时,都会向她脱帽敬礼。后来,塔布曼潜入南卡,和一位黑人水手,在一个晚上把南军的一艘战舰开到了北方。

内战结束后的一八六五年四月十二日,塔布曼带着道格拉斯和蒙哥马利的推荐信,来到华盛顿。道格拉斯请塔布曼参加“被解放者事务局”的工作。该机构将决定四百万前黑奴的命运。首都到处是欢庆胜利的人,像在过节,放炮,点灯,阅兵式一个接一个。

两天后,林肯遇刺。在林肯停止呼吸的那一刻,就连他的最激烈的反对者也承认,美国失去了建国以来最正直的人。

林肯出殡的清晨,冷雨霏霏。塔布曼来到白宫前,从卫兵身边遥望着默然肃立的白宫,默默地念道:“原谅我啊,总统!原谅我没来得及向您致谢。”祷告完毕,塔布曼离开了华盛顿。

在开往纽约的火车上,一名列车员走过来对塔布曼说:这里禁止黑人乘车。塔布曼掏出了蒙哥马利签署的证明:兹证明塔布曼系合众国军队现役军人,请准予自由通行。列车员不信,想抓她的衣领,但早挨了一拳,他喊来了三名乘务员,四人一起把她抓了起来,关进了行李车。塔布曼躺在角落里,牙齿咬得咯咯响,她一生中第一次发现大滴的泪珠从她脸上滚滚而下。

很多年后,国会仍然拒不发给塔布曼退休金。她住在奥本,在菜园里种些土豆卖给邻居,聊以度日。一八六七年,塔布曼的丈夫约翰·塔布曼,在马里兰被一位喝醉了的木匠一枪打死。那木匠为此仅被罚了五美元,塔布曼从此成了寡妇。她去了一次丈夫的墓地。那里埋葬着她的父母和朋友,塔布曼为她的丈夫作了祷告。

夜幕降临,塔布曼坐在火炉边的藤椅上想着她一生的事。她希望能理解她这一生的意义。她想她曾经立志解救黑人,她究竟做了些什么呢?黑人获得自由了吗?曾经有个人叫“老本”,是个好人,因为他是黑人就得一辈子做牛做马。后来,他的女儿塔布曼长大了,找到了砸碎枷锁的力量。她把黑奴一个个地从种植园带走,要他们坚信美国的自由和幸福。她活了很久。美国动荡的历史在她面前一页页翻过。

塔布曼七十岁了。她的朋友们又向国会提出请求,给这位内战英雄颁发养老金。但没有着落。于是,塔布曼的朋友去找退伍军人部,最终得到了每月二十美元的养老金。但这不是因为她参加过内战,而是因为她是一位合众国士兵的遗孀。

岁月流逝,朋友们一个一个地去世了。一九一三年二月,塔布曼在床上整整躺了一个月。三月十日上午,塔布曼因肺炎去世。塔布曼被安葬在奥本的福特山公墓。

哈利娅特·塔布曼生前就备受美国人民的尊重,死后的几年内,她成了偶像。二十世纪末,一个民调把哈利娅特·塔布曼列为内战前最伟大的三位平民之一,列于她前面的是,贝茨·罗斯和保罗·里维尔。哈利娅特·塔布曼激励了一代又一代的美国人为了平等和人权而斗争。她受到了持有不同政见的所有政治家的赞颂。

今天,美国有数十所学院以哈利娅特·塔布曼的名字命名。哈利娅特·塔布曼的故居和麻省剑桥市的哈利娅特·塔布曼博物馆,保存着她的生平事迹和遗物。一九四四年,美国海军第一次使用一位黑人平民妇女哈利娅特·塔布曼的名字命名了一艘战舰。一九七八年,美国邮政局发行的纪念美国黑人的系列邮票中,哈利娅特·塔布曼排在首位。二零零二年,她又被列入最伟大的一百名非裔美国人之中 。

 

刊登在 2010 华夏快递 kd100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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