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认洋码字得先识ＡＢＣ，要学加减法得先习１２３。这难不住我女儿。她字母表能背能唱，１２３能数到１００。要不是我认为的“先人之过”，她写起来也不会有一点儿问题。
这“先人之过”就是英文字母和阿拉伯数字的多意性。这种多意性一般成人，也即“被洗过脑子的”人，是看不到的。只有纯洁无瑕的儿童才能发觉。人在成长过程中被灌输了很多条条框框，大大影响了成人的创造和发掘能力。
譬如说，英文字母ｂ上下境象颠倒就成了ｐ，左右境象颠倒就成了ｄ。把ｄ旋转１８０度又成了ｐ。ｐ的左右境象又成了ｑ。女儿读书是上下翻转左右开工、陆海空 协同作战，ｂｄｐｑ混为一谈便不在话下。６８更有６８，８６，８９，和９８四种读法。谁让先人创造字母和数字时不小心，混进那么多多意符号哪！所以，对女 儿发掘出的多意字母或数字，我一律算对，就是不知各位老师是否能象我一样“通情达理”啊？！
想一想还是我们祖先谨慎，发明的汉字一个是一个自不必说，数字的一、二、三无论是上下境象还是左右境象，也无论是旋转１８０还是３６０度，还是读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也只有其唯一读法，其境象要么不成字，要么和原字同构。
据说中国人聪明和习用汉字有关。此说不无道理。汉字的祖先就是比字母的祖先考虑周全、办事认真。看来女儿多意性的发现还是对汉字优越性的有力证明呢！
这是十多年前我写的《先人之过》（见《教子琐记》，《布法罗人》第七期），记述女儿幼年时的一段趣事。虽是调侃，却也能说明中文汉字的独特性。
女儿上三年级时，牛顿市教育局从Ｗｏｒｌｄ Ｌａｎｇｕａｇｅ Ｐｒｏｇｒａｍ得到了一笔基金，所属的十三所公立小学从三年级开始教授第二语言。女儿所上的学校是初试教授中文的两所小学之一。 其它小学教西班牙文。【注一】
好景不长，第二年校方就受到了挑战：中国离美国那么远，为什么要学中文，而不学在美国使用率更高的西班牙文？校方只好征求家长们的意见。
我情愿学校教西班牙文。因为学校教的那点点中文，实在没有女儿在家里和中文学校学得多。但学校的中文课却能调动女儿学中文的积极性。两种语言各有千秋。不管怎样，我不能放弃这个弘扬中华文化的大好时机。于是上书校方，列举学习中文的好处。
首先我得先从理论上“拿”住各位家长。于是乎便引经据典高谈阔论一番：人的大脑分为左、右两个脑室。有研究表明，语言和图像各归不同的脑室掌管。中文是一种语言，而每个中文字又是一幅图画。学习中文可以同时发展左、右两个脑室，使你的孩子变得聪明。
汉字的信息量大。一个汉字可以讲一篇故事，可以是一部社会演变史。远古的时候人们以狩猎为生，所以是“哪里有猎物哪里去，哪儿有洞穴哪儿安家”。一直到学 会了耕种五谷、蓄养家畜、烧烤烹煮，人们才安居乐业。有房顶有家畜才能算有家。所以中文的“家”字是带烟筒的屋檐下一口“豚”。
十几年前由于某种原因西方人突然意识到中文的玄妙，字词间都含有深奥的哲理。被炒作最凶的就是“危机”一词，报章杂志电视都有专门的报道和介绍。当年我应 邀去一个中学教师的进修班讲演，耶鲁大学一位汉学家解释说，“危”是ｄａｎｇｅｒ，而“机”是机会，是ｏｐｐｏｒｔｕｎｉｔｙ。也就是说，每一次发生混乱 都有机会隐藏其中。
胡传奎胡司令引以为豪的“乱世英雄起四方”也就是这个意思。但胡司令“有枪就是草头王”，终成不了大器。（现代京剧《沙家浜》）。
我上初中的时候一次学军，解放军连长训话，严令三人或三人以上才能外出，否则是违反军纪，有受军法处置的可能。他解释说：“汉字中一人为‘人’；二人为‘从’，是‘协从’；三人才是‘众’。刑不罚众，要想不受罚，就得三人或三人以上一起行动！”
当年的阿尔巴尼亚电影《地下游击队》中德军的戒严令有一条：禁止三人或三人以上一起行走。大概三人为众，就有聚众闹事的可能吧？建议美军在伊拉克的戒严令里也加上这一条。
单字罗列成相关字的还有一木为“木”，两木为“林”，三木为“森”。读者肯定还能找出很多其它例子。
这种字中最有意思的是“品”字，由三个“口”组成。一口独饮喝闷酒，两口对饮解乡愁（两个“口“成“回”字，回乡的“回”），三口细抿才是品，也就是慢饮细琢磨。
想当年那春来茶馆的老板娘阿庆嫂耍了半天花枪，明白了个大概，一语双关地说：“这茶喝到这会儿刚喝出点味来。”胡司令稀里糊涂，应道：“不错，是喝出点味 儿来！”还是刁参谋长刁德一刁钻，品出真味来了：“这个女人不寻常”！他（她）不光品茶，还品人（现代京剧《沙家浜》）。
Ｗｏｒｌｄ Ｌａｎｇｕａｇｅ Ｐｒｏｇｒａｍ 的宗旨之一是通过学习世界语言使学生了解不同的文化。我在信中举的例子是国家的“国”的简体字【注二】；外边的大方块代表中国幅员辽阔的国土，里边的 “玉”字代表“玉玺”，也就是玉制的国家图章，权力的象征。谁拿到了玉玺，谁就是这个国家的主人。所以历史上那些“乱世英豪”们都要攻入京城、拿到玉玺后 才能名正言顺地当上一国之主。一个汉字可以讲一大段文化，够可以了吧？
我这两刷子只能糊弄一般老美，对在中文环境里长大的中国人来说是小儿科了。我们对中文的很多有趣的特点习以为常，这些特点对其他文化背景的人来说就可能大为希奇。这也算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吧。
【注一】 因经费问题牛顿市的小学已停止教授中文和西班牙语。
【注二】 简体字的“国”是外框内“玉”；繁体字的“國”字是外框内“或”。“或”字有地域的意思，所以繁体字的“國”就是圈起来的地域。
□ 两千零四年二月二日于美国麻省牛顿市，版权归作者所有
刊登在 2004 华夏快递 kd0406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