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官记

来美国十年多了。这些年来,战战兢兢不敢越雷池一步。活的可真叫累。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尽管如此,交通警察还是给了俺两张交通罚票。停车罚票更是不记其数。

头一次吃罚票是十年前在New Hampshire。挺宽挺直的高速公路上警察嚎着叫着非让你停下来不可。您说俺这倒霉的是招谁惹谁了不成。

停下车来警察二话不说给俺开一张超速罚票。俺小时候警察叔叔的形象都哪去了?

“俺开了多少?”俺问。

“八十五”,

“八十五? 不可能!” 俺诡辩道,“这十年老的车开不了那么快!”

“是么?那你让通用汽车公司来证明!”说罢,就把一张罚票给了俺,扬长而去。

“这马路神,开玩笑都不带乐一乐的!”

俺一看那单,顿时刚才的精神都没了:八十八块。刚来咋到,人生地不熟的,只好自认倒霉忍痛交了那八十八块钱。

第二次吃交通罚票是在圣诞节前。总统Bill Clinton为表示亲民,亲自来五马路上买东西,他这一来造成交通严重堵塞,从四十二街一直堵到一百好几街。俺这份儿纳闷,警察叔叔都哪去了,是忙着见总统呢,还是忘了带罚票本了?

俺花了一个钟头,好不容易沿五马路从九十几街挪到七十二街。路边找了一个空位便停了下来。又过了一个钟头,眼见我的身后没什么车了,可前面还是走不动。俺寻思着,活人也不能让尿给憋死您说是不是?于是便挂上倒挡,后退几步,然后就想左拐上岔路。您说它怎么就这么寸,警笛又嚎叫上了……

俺心里这份气啊。俺小时候,只因吃喝奴客(西哈努克)亲王到俺家乡吃喝,俺小学生们清一色的留堂。一直等吃喝奴客吃完了喝完了走了俺们才恢复自由。现在只因可怜钝上街买东西,俺就得这么倒霉。不行,俺得找他领导去!

敢情这儿还有一个讲理发泄的地方儿——法庭。俺一咬牙,一跺脚,——见官去!这一去不要紧,俺看了一景,拣了一个便宜,又学了一招。

先说这景。俺准时一点钟到达法庭。高高在上的是一位黑人女法官和一位黑人女办事员。第一个案子涉及一黑人兄弟违章左转。起诉人是警察。被告那个黑人兄弟还带了一个律师。三人站在法官面前。

首先由警察起诉。他按罚单和那本来不甚详细的记录大概说了事情的经过。然後由律师为被告辩护。但见那厮从容不迫,列举事实,咄咄逼人,句句法律术语质问警察。可怜那警察叔叔大概一天要写上百张罚单,那能记住详情,况且又不谙术语,面对强大攻势,早已无心恋战,只能认输。

再看那被告,得意忘形,手舞足蹈,高叫道∶“尊敬的法官大人,谢谢!我认为您很漂亮,我—爱—你!!”

那法官喜形于色,不无得意地对办事员说∶“我认为他是对的!”

俺坐在後排,张大了嘴,一时不知如何感觉是好。俺斗胆来见官,也就是想哭一声冤枉,还作好了挨五十大板的准备!哪曾想看到警察这番狼狈,被告如此扬眉吐气。

想想也感慨。那被告八成雇不起律师。政府为那些打不起官司的贫下中美们配备了免费律师。可是被告利用免费律师打败了为政府执法的警察叔叔。敢情这是美国特色的“打着红旗反红旗!”这等景儿上哪儿瞧去?

再说这便宜。俺在法庭上规规矩矩、耐心等待。眼见比俺先来後到的人都过了堂,诺大的屋子只剩下连俺在内的三个被告了。法官不慌不忙的念了俺们仨的名子,然後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宣布∶“你们的案件——了了!”“砰”的一声定音锤就落了下来。

那俩个人起身就走。俺在一边直发愣∶俺又没敢说法官大人漂亮和俺爱您的话,俺这事儿怎就了了?正琢磨呢,法官大人又发话了∶“抓你的警察——没来!”

要说学的这招,也没啥难。明白俺是不小心拣了一个便宜,俺就见好就收地赶紧溜出了法庭。追上那俩人表示祝贺。其中一人道∶“我一直在等待这一天!”

“为甚麽?”俺傻问。

“我的案子发生在一年前。每回过堂,我都说我没准备好。就这样我拖了一年多。我知道,总有一天抓我的警察不会来。谢谢上帝今天应验了……”

□ 一九九四年一月二日于美国 《布法罗人》第二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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