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众多网友阅读,想不到还引起一些争论。自己并不满意那篇小文,大段描述克利夫兰的情况,各州对老人的福利与医疗补助差别很大,有的州等候入住老年公寓,排队得好几年。对华裔老人的陋习不能批评太多,时代造就也改不了;再说各家有各家难处,人与人差别很大。参与网上争议的几乎全是我们子女辈,没有听到老人的反映。焦点似乎在如何处理好两代人的关系,在传统文化浸淫下,除非是极端私利者或自恋者,往往很难摆脱两代人关系的纠结,很难做到一般美国人淡化关系的做法。生活在一起,观念的差异就会产生说不清的,上不了桌面的矛盾；反倒远隔重洋,有无尽的思念。中外古今多少吟咏思故乡念亲人的诗篇,那是感情的渲泻需要,有点做作,当不得真。日常生活细碎的冲突,亳无情趣,留下的是日后的遗憾,我们不是这样一步步走过来的吗？你们已经人在美国,就入乡随俗。但是要接受这样残酷的现实,往住并非像我写的那样坦然,也充满痛苦与无奈。
我们所处的时代,命运不掌握自己手中,不像我们的子女,路可以自己走。1996年女儿初次邀请我们来美,我是59岁,还未退休。我是有备而来的,上世纪80年代初,我几乎从ABC开始参加了不少英语学习班(可叹是哑吧英语,至今张口还难),阅读没问题,长期读《Time》周刊;在国内赶年龄末班车,拿了驾照,来美后开车采购家里食品,送孩子去各种班,还很忙;在国内就上网,到美国更觉得网上那么自由,言论如此开放,如鱼得水。我感到在美国生活很简单,心情舒畅,在国内参加工作后,没有换过单位,可想几十年见惯的老面孔,处理这种人际关系的潜规则令人厌恶。那时没有绿卡,每年来回走,并不想黑下来,我们退休后还在国内外面〝发挥余热〞干了好多年。女儿女婿工作忙,他们说能自己对付,我们是心甘情愿帮忙照看两个外孙儿女与做家务的,无怨无悔。
退休后即使再发挥余热,总有精神与身体衰退的时候,人的器官老化是自然现象,自身健康问题,对疾病,对死亡的恐惧是老人最为关心的。一些身体的变化,一些指标异常就惊慌不己,于是跑医院,找大夫,检查吃药包括保健品成为他们生活常态,情绪也随之像过山车。我的意思不是说有病不问医,对异常症状不去在意,对年轻人中年人这种情况有,七八十岁老人这种忽视不大可能,更多是医疗过度,恐惧过度,这样的生活是幸福吗？长寿≠幸福,健康(精神与身体)才是幸福。检查问医吃药是为了健康,是这样吗？美国正在讨论医疗过度问题,中国大城市中产阶级也一样,而国内广大贫困农村老人是缺医少药。当医药作为产业经营时,这个弊病必然产生,人性的贪婪在医患双方都暴露无遗,这是无解之题。无疑科技的进步,人对自身器官更多的了解,使人的生命期延伸不少,这是人类的福音;人的幸福感是否因生命延长而增长呢？不好说。当我看到垂垂已老,行动十分困难,神情木然的老人还在不断靠医药延缓生命,拖上十余年,你认为他们幸福吗？说句犯忌的话,医药资源很大部份是被他们消耗掉,所谓人道的理由,不断地做对社会与个人都无好处的事,这是人的无奈。我非常赞同安乐死,据说难以推行是碰上法律难题,法律是人自己订的,自己把自己捆绑起来,非常可笑。
再多说几句医疗过度问题。就说各种体检最好半年一次,记得国内单位集体体检,各项检查匆匆而过,,数百人一上午做完,一个B超一分钟也不到,外面还排着长队,常常什么也没发现。对年事已高的老人是否要频繁做专科检查,我存疑,据说为了发现早期癌症,可及时治疗,真要发现症状,往往不待治疗完毕,老人已经吓得半死,精神压力让全家笼罩恐怖中,生活那有质量可言。医学界承认绝大部分癌症是不会死亡的,绝大部分的治疗是无效的,尤其70岁以上的老人,肿瘤生长得很慢,很多治疗削弱人体抵抗力,反而加速肿瘤生长。现在流行三高(高血压,高血糖,高血脂)的说法,很多老人被载上帽子,终身服药,起居饮食小心翼翼,生怕指标超标。医学界也有人认为三高不是病,因为仅仅指标高了一点,并无临床表现,只要注意饮食健康,多进行身体锻炼,无需终身服药。
我很赞赏美国对感冒的态度,只要无持续高烧不退,是不给开药打针的,就叫你多渴水休息,一周即好。记得国内得打吊针,再配数百元中西药,其实什么成效也没有,一周后好了,还以为是药吃好,针打对的。我最疑惑的是那些中药,说是缓慢调理,不如说人本身抵抗力的恢复。我岳母最近活到98岁刚去世,进入老年后,她总是心绞痛,必气,这难受,那儿痛,上医院也查不出什么毛病,于是吃各种各样中西药,常备速效救心丸,进入95岁后,什么药也不吃了,也很少说难受了,吃红烧肉,肘子,甜食也不忌口,就是小脑萎缩,时而明白,时而胡涂,最后是各种器官衰竭,在睡眠中安详离去。我姊夫83岁查出是晚期肠癌,动手术切除,只告诉他是肠梗阻,大夫建议做放疗或化疗,家属不同意,就骗他吃中药调理(就是降火的普通草药),什么药也不吃,三年了,活得很好,还上街跳舞买莱,与病前生活一样。
对于老年人我们往往太注重身体的健康,而忽略精神的变化与需求,以我观察后者的问题更为严重,对生命的价值与质量至关重要,难道为了追求高龄走尸行肉的活着？
我们的子女最关心的话题是对他们下一代的培养问题上。他们对子女的给予甚至超过我们给予他们的,对子女的期望也超过我们,为什么他们来美国这么多年,还抱着望子成龙,子女不上名校誓不休的虎妈劲头？也许他们就是这样出类拔萃的人精,千里万里挑一出了国,拿到了令人羡慕的高学位,决不能让子女输于自己啊。我不知道他们是否真正感到幸福？当所学的专业与从事的职业往往并非自己所爱,在中国大部分人是这样的,为什么他们不能让子女有更多选择,更多自由发展空间,像很多美国人对待子女那样呢？什么是成功人士,幸福人生,好好思索过没有？整天看他们忙的,子女要上好学校,上私立学校,要他们学钢琴,学中文,要打网球,要学国际象棋,要游泳,比比国内孩子仍太轻松。除了工作,就是围着孩子转,这就是我看到的这里华人家庭的生活缩影。在华人的Party上,几个妈妈没完没了地聊着自己的孩子,这是她们唯一的兴奋点。我只感到一阵悲哀,我们人生的局限在他们身上放大百倍,我们早就没有了发言权,看到他们整天忙碌,也帮不上忙,怎能插咀添乱？只图日见衰退的身心,不给他们添麻烦。
今天入住美国老人公寓的华人,心中仍还是图日后一旦卧病不能自理,身边有子女可依靠,是不是也是〝养儿防老〞在作祟？这里独居生活其实与国内空巢老人无异,与洋人无有人际交往,华人仍札堆一起,大妈们跳广场舞,做健身操,家长理短的唠叨一番,驱赶寂寞。他们绝大多数是尽完了照顾第三代孙辈的职责后,感到自己成为多余的人才入住进来,多数已70岁以上,快近80,很多超过80岁了,每个人都有难言苦衷,不然何必在异国他乡度残生？但能这样独立生活,使人敬佩。也许有美国良好的福利与医疗条件吸引他们,人之常情可以理解。但是做人有底线,常抱感恩之心,不要有索取无度,不占白不占心态,要自尊自爱。我们都成长在缺衣少食的年代,节俭缩食曾经是我们的习惯,也成为与子女观念差异之一,要改也难。当我得知在当前美国经济下滑形势下,有1/6的美国家庭一年中至少有一次缺乏食品,在这样富裕的国家有这样的数据,因素复杂,在我心中仍激起无限感叹,我就是伸手索取之一,对于一生自力更生到自己从未对它作过任何贡献的陌生国家讨生活,真是难言的讽刺。
生活在美国家体验,观察,对我来说,兴趣盎然,养成读书思考的习惯,身在美国能更广泛的角度观察全球与中美问题,对人性的弱点也能客观对待,我庆幸晚年能在这里度过,丰富阅历,不枉此生。
2014.9.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