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华尔兹

秋天的华尔兹

·菊 子·

终于到下班时间了。肩包手袋都从夏天的换成了秋天的,拎着扛着,匆匆钻入车内。昨天还是汗流浃背,今天已经是微凉,干爽,秋意渐浓。撞了一天的钟,心里又开始为晚餐的菜谱犯愁。

钥匙一拧,音乐自动地响了起来。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脚下却已经踏出了节奏,恍惚间,不由自主地,条件反射地,整个人都要飞旋起来。

华尔兹。

《蓝色的多瑙河》。青春岁月,伴随着那欢快的,无忧无虑的,辉煌的节奏,披头盖脸地扑面而来,在这初秋的黄昏,蓦然间令人潸然泪下。

华尔兹的乐曲一响起来,纵然我是在睡梦中,恐怕也会闻声起舞。

第一次跳华尔兹,惊奇地发现,原来自己早就会跳。在舞伴的牵引下,轻快地踢踏、旋转,不知不觉地,音乐消失了,世界消失了,只觉得自己身轻如燕,象一条小鱼,在波光粼粼的蓝色的河水里浮游,无忧无虑,无影无型。

那么多的岁月,不知道去了哪里,坐在狭窄的驾驶座上,想起了年轻的自己,长发,长裙,天蓝色镶白色花边的,简洁,朴素,年轻的颜色。

在维也纳小住时,住处在市中心的Ringstrasse。清晨,慢悠悠地出门,不久就踱到了河边;想到这就是家喻户晓的蓝色的多瑙河,而周围的人却还是匆匆忙忙地赶路,不曾驻足欣赏,也不曾拉起一位同伴跳起舞来,就略略有些惊奇。转念一想,痴人竟是自己了。

来自莫扎特故乡萨尔兹堡的奥地利男孩,维也纳大学的学生。身长玉立,明眸皓齿,漂亮得令人眼花缭乱。还说得一口流利的中文,在台湾学的。你说“谢谢”,他答“不会”。会跳华尔兹么。会。不是在维也纳大学的学生餐厅里跳的,在宫殿里跳。

《蓝色的多瑙河》,经典指挥如卡拉扬也指挥的,我却更喜欢安德列·李尤(Andre Rieu)那个版本——他的版本是轻音乐版,近乎流行音乐。在自家客厅里“轮”过几圈,伴奏的便是PBS上安德列·李尤的乐队。

安德列·李尤是荷兰小提琴家兼指挥,高挑俊朗,每一个段落之间,他还会抽空与观众交流,妙语连珠,近乎轻佻。这样的人来演奏华尔兹,却是珠连璧合,天造地设。

华尔兹,本来就是顽皮的民间小丫头,或者是帅气的青春少年,不是正襟危坐、笑不露齿的大家闺秀。华尔兹的音乐和舞步中,流淌的是夜莺、云雀、百灵鸟的歌唱,难以抑制的生命的快乐。

总以为所有的华尔兹都是施特劳斯父子写的,后来才知道,我最喜爱的一首《溜冰圆舞曲》的作曲者不姓施,而是法国作曲家爱米尔·瓦尔德退费尔(Emile Waldteufel)。尽管如此,他还是和施特劳斯脱不开干系:世人皆称他为法国的施特劳斯。

冬天的时候,我最喜欢滑冰,也最喜欢在电视上看滑冰。伴随着美丽的圆舞曲,是我熟悉的冰上明星们美丽的身影,Ilia Kulik, Evgeni Plushenko,关颖珊(Michelle Kwan)……

这样的时候,我便由衷地感激冬天。

流行歌曲《最后的华尔兹》里,Engelbert Humperdinck拖着1967年的长发,带着迷人的微笑,用他危险的声音,诱惑着他来不及结识的女人们。四十年后,他的歌声继续拨动着人们的心弦,侵扰着女人们的梦境。

温柔的,缠绵的歌声,旋转的华尔兹,如同一剂迷魂药,令人难以自持,哪怕明知是陷阱,这样温柔的陷阱,也还是会令人心甘情愿地跳下去。

华尔兹本来就起源于民间舞蹈,虽然登上了宫廷和音乐厅的大雅之堂,骨子里仍旧质朴,欢快,乡野,就象生命本身。

《来自南方的玫瑰》,《维也纳森林的故事》,《春之声》,都是诗一般的名字,虽然这些诗久经吟诵,早已经诗意淡薄,淡薄得如同空气和 水一般。然而,也如同窒息之后自由地呼吸到空气,也如同沙漠中干渴后发现一眼清泉,秋天将至的时候,从华尔兹里吸吮着玫瑰、森林和春天的气息,心里便油然 生出对生命的感激。

单纯,肤浅,轻巧,一去不复返的,青春的蒙昧时代。

□ 寄自美国

刊登在 2007 华夏文摘 cm0709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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