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元旦看电影《山河故人》

一,发现电影

2016年元旦,晚上7点30,我一人到电影院,看了《山河故人》,贾樟柯2015年拍的电影。放映厅不大,100座位,七成满,我的前后左右都是人。很不错了。可能是因为元旦放假。当然也可能因为老外觉得这电影好。之前我并不知道这部电影。年末最后一天上街,看有什么买的。从家里出来,开车15分钟。停车。走两里路,到了要逛的店群,其中包括一家书店,忽觉有些小便的意思,不敢怠慢。憋着些尿逛书店是一种尴尬,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便往前走了一里半路,去了一家电影院。比利时城市很少公共厕所,街如厕是个大问题,必须预作安排,未雨绸缪。那家电影院地下室有免费厕所,方圆几里内唯一。但也不好意思一进电影院,就直奔厕所,故先装模作样到售票处前站了一会儿,端详旁边墙上贴的当日电影节目单,竟发现其中有一部中国电影!这是很稀罕的。我每次上街,一般总要弯到这家影院,看看有什么电影可看。但一般没啥可看的。随着年纪越来越大,对电影的兴趣特别是耐心,越来愈小。当然中国电影例外,因为太少了,平均一年都到不了一部。
这部片子的法文名叫《Au-delà des montagnes》,导演Jia Zheng-ke。当然知道他,但也说不上喜欢,实际上还有些打怵,因我怕那种没什么故事情节,纯搞诗情画意的所谓艺术电影。又转到橱窗前,看了里面的电影介绍,决定次日再来,看场中国电影,这样度过元旦,有点意义。
虽然这样决定了, 但其实心里一直在犹豫,直到昨晚上出发前一小时,18点,还在看网上的评论,知道了这片子的中文名字叫《山河故人》。豆瓣上的影评大都很差。又看了法文网站上的几则评论,都说很好。也就是说,中国人说不好,外国人说好,二一添作五,等于不好不坏,于是决定还是去看。主要是因为,元旦这天总得干点啥有意义的事情。
二个小时后,电影完了,我坐着没动,看那无聊的字幕,一排排升起,消失在银幕上空,直到出现一个担任会计的法国人名,方才起身,并发现我周围的老外,有一半跟我一样,也刚起身。虽然如此,彼时我心中对这电影的感觉,却很难说是好是坏。但这其实已经很好了。去年已有过两次,花了钱进电影院,没看到一半就跑了,白可惜了那钱。而这部《山河故人》,竟能让我坚持到底,还看了片底字幕。

二,用一句话概括电影

我其实也不是真的对那片底字幕感兴趣——所有的人名都陌生,与我何干?我坐着没动,是在琢磨能概括这部电影的一句话。它要说什么?不是我有强迫症,非做这事不可。而是“一部小说,必须要能用一句话概括,否则出版社的编辑不会接受。” 这是Bob Mayer说的。他甚至建议,写小说的人,每天早上起来,一定要对自己大声重复那句话。 
那么,怎样用一句话概括《山河故人》?我在电影院里没想出来。这也是很少发生的。一般的电影,我看到一半就能想到那句话,而这部《山河故人》竟然看完了都想不出来。后来又想了两天,终于想出来一个答案,只消三个字就可达意:人挪死。也就是说,著名导演贾樟柯指挥几十个演员,花了两个小时,讲述了三段故事,要告诉人们的道理,其实很简单:人不能离开故土,离开了,便活不好。试证如下。 
故事主角是赵涛,有两个男友。1999年,她嫁给其中有钱的那个,结果离婚,那人带着孩子去了上海,2014年又带着孩子移民去了澳大利亚。2025年,那人买了好几把枪,却发现他孤独、自由到连个敌人都没有。而那孩子,已不会说中文,大学也不要上,对什么都不感兴趣,还与一个比他妈还老的女人乱情。这两人都是离开了故土就活不好的例子。 
另一个例子,是被赵涛抛弃的那个男友,一气之下,背井离乡,到河北煤矿打工。2014年得了肺癌,不得不回来,卧床不起,靠赵涛施舍他几万块钱,做手术和化疗。 
第四个例子,是赵涛的父亲,电影里看上去有80多岁,坐了一夜火车,去给一个老朋友祝寿,忽然就死在阳明堡火车站候车室里的长椅上。
电影里的主要人物,惟赵涛没离开故土,活得还行。电影结尾时,她是一个加油站的老板娘,单身,开着奥迪,住所高档,有一只狗为伴。

当然,我概括出来的这句话,人挪死,是我以为电影要告诉观众的道理,并非真有道理。树挪都不一定死,更何况人?如果人真的一挪就死,或者活不好的话,那今天的人类还在非洲大峡谷里和狮子争食。贾樟柯肯定不会同意我概括出来的这句话,他告诉外国评论界的电影主题要艺术很多,高大上很多。但电影一旦上映,解释权在观众,一部好电影,每个观众都会有自己的解释。

三,有意思的几个镜头

Au-delà_des_montagnes
上图是我从电影广告视频里截得的一幅屏。赵涛刚给15年前没嫁的、得了肺癌的男友送了几万块钱。在他家送钱的时候,她一直在微笑,出来走在街上,是这幅悲伤的表情。我看电影时,就觉很好。但电影也没说她此时在想什么。她当然首先得为前男友感到悲哀,进而自责:当初若嫁给他,他不需下矿,也许不会得肺癌。但也不是每个矿工都得肺癌。于是,她又释然了些,进而又想,当初无论嫁给谁,都是灾难:一个得肺癌,一个离婚,带走了孩子。电影里的人生,总是这么没有选择,无论怎样都是错。
 
电影以跳舞开始,以跳舞结束,如下图所示。

Au-delà_des_montagnes_debut_fin

开始时,1999年,赵涛25岁,与许多年轻朋友一起蹦迪,青春浪漫,朝气蓬勃。结尾时,2025年 ,赵涛51岁,遛狗时,孤身一人,在冰天雪地里跳舞,Go west音乐倒是同样地轰轰烈烈,排山倒海。这样的前后呼应,虽然显得有些生硬,像豆瓣上的一条评论说的那样,但也还是令人不免感慨,正如赵涛在影片里对10岁的儿子说的话,“每个人只能陪你走一段路,迟早是要分开的。” 杨宪益也说过类似的话:“青春作伴多成鬼,从来银汉隔双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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