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字与改制
·季 吴·
据媒体说,从2003年到2009年短短6年间,全国共发生百余起拆迁与反拆迁恶性对抗事件,其中影响较大的有十起,导致拆迁户主自焚或自残的就有好几起,不仅国内热议,国际媒体也高度重视。国务院法制办于1月20日,组织8位学者举行座谈会,讨论房屋征收和拆迁补偿条例,拟将《国有土地上房屋征收和拆迁补偿条例》更名为《国有土地上房屋征收和补偿条例》。与会专家透露,即将出台的新条例草案中,“拆迁”概念将被“搬迁”概念取代。
拆迁改搬迁,一字之差有多大意义呢?正如时评家秋风所说:“拆迁是个有中国特色的概念。任何其他国家,包括古代中国,都没有。”由于政府拥有土地,而居民拥有在国家土地上的房屋产权,当政府对土地进行征收时,必须拆迁该地上的房屋。这又与《物权法》关于“国家、集体、私人的物权和其他权利人的物权受法律保护,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侵犯。”之规定相矛盾。但多年来政府或与之合作的老板用《城市房屋拆迁管理条例》当令箭,施行野蛮拆迁。居民、学校、甚至国有单位都处于弱势状态,没有反抗和说理的权利,否则反对者就犯法,所以才发生了用极端手段维权和抗拒拆迁的行为,结果反而“违法”。这不,成都抗拒拆迁而自焚的唐福珍,死了还落得暴力抗法的罪名。
将拆迁改为搬迁,字面上虽是个进步。但很快就使人想到这是“改字”,而非“改制”,有“换汤不换药”之嫌。它不是从管理制度上作根本改革,因而不可能有效制止疯狂地征地而实施暴力拆迁的基本态势,因而无法根本杜绝因强制拆迁所引发的群体事件和悲剧。
事实上,新条例还没正式出台,有些地方就已出现突击强制拆迁现象。所以有学者急谏国务院,希望关注这一情况,并由国务院出台一个通知,要求各地在元旦、春节到来之际,从民生的角度,遏制突击拆迁现象。但这样的呼声太微弱,强制拆迁现象大有继往开来之势。
请看,近日,山东淄博市张店莲池别墅区群众反映,淄博市庄园房地产公司违规、暴力拆迁,强迫与他们签订补偿协议,部分持不同意见的人和上访者遭到报复性雇凶追杀,而淄博市房管局却对此视而不见;福州祥坂小学一座刚刚全部完工,投资1500多万的校舍面临拆迁,因为政府要建中央商务区。一些家长不能理解拆迁计划,就拆迁问题,虽然学校已经和家长进行了几次沟通,但意见纷纷;广州花都区炭步镇鸭湖村征用农民土地362亩,按照协议,应补偿2290万元。但这些资金并没有分给失地村民,反而被鸭湖村干部瞒着村民借给了征地方。
阿弥陀佛!在这些“不该发生的事情”面前,没有再次出现自焚者,也没人再将燃烧瓶扔向工作人员。究竟是民众更理性了,还是当地政府和开发商更厉害了?
显然,不管折迁,还是搬迁都绕不开公权利与私权利矛盾这个本质问题。如果不从法律上制定一个符合《宪法》和《物权法》精神的拆迁与补偿法规,那么矛盾依然存在,很难根本解决公权利与私权利博弈中的不公平与不公正。现在,在土地开发中,政府既当运动员又当裁判员的身份,核心利益是政府财政收入与开发商的利润,因此政府常常利用手中的“专政”武器执法,所以就无法做到还权于民,做不到公平与公正,也就很难杜绝拆迁中的激烈冲突。
其实,改字而不改制,是许多管理者为解决管理系统中主客体间矛盾常常采用的方法。封建时代如此,国民党时代如此,现在亦如此。这些年来,更是被某些人和机构运用得淋沥尽致。
改字掩护腐败是其一:群众批评公款吃喝,过去就出台一个文件,规定宴请只准四菜一汤。但文件落实下来却是“四钵一缸”,吃喝风有增无减。现在每年花在公款吃喝达6000亿之多,群众声讨,媒体批评。于是有人就来个“改字”式吃喝。南方某市,推出了干部“一元就餐”制,实际价格则是数十元;无锡市惠山经济开发区湿地公园内建豪华“村前会馆”更典型,它是个只对政府官员开放的“特殊食堂”。其理由是:“经常有各级领导和客商来考察,以往吃饭都是到外面,费用挺高的,一年招待费用也要几百万。而且花钱多也就算了,有时候还吃得不好,让领导不满意,我们也很难堪。这个食堂就相当于政府搞的食堂。”然而,其吃饭标准很不一般:“不含酒水,一般每人300元,如果想要好一点,每人500~600元。总之,可以根据要求,制订吃饭标准,鲍鱼、鱼翅、海参等常规的东西有,其他还有什么想吃的,只要提前提出来都可以安排。”当然,这些钱都不是私人掏腰包,而是国库开支。你看,不改制,只改字能根本上制止公款吃喝么?
改字蒙百姓和中央是其二:据传中央打算在近期取消近万家省、县、企业、高校驻京办事处。有关专家算了一笔账:“如果一个驻京办每年的经费保守地按100万元计算,所有驻京办每年需要的全部经费就在100亿元以上。” 这些驻京办事处成了腐败的温床,变成“蛀京”办事处,取缔不容质疑。
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此举尚未出台和实施,就有某省的驻京办办公室主任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就称:“(驻京办)是不会取消的,不然对地方,对中央,都是很大损失。如果今天把驻京办撤了,明天它会以另一种形式出现,同样履行驻京办的职责。”意思是说,各驻京办事处很可能“改字”为其它机构,变成老鼠在北京四处躲藏着继续“蛀京”。由此可见,如果只改字,而不改革经济的控制、分配与支付制度,能根除“跑部钱进”么?
新瓶装旧酒害苦公众是其三:且不说医药改名价格暴涨,只换包装不换内容的一代又一代牙膏、烟酒、服装。仅以高校改字而言就让人眼花缭乱。多如牛毛的新专业、新课程,内容却没变;升格代替改革,学院升大学,专科升本科、系科改学院,大学院套小学院,一派繁荣假象。这种“改字”带来的恶果是,无中生有地将学校、系科和官员的名声造大,但官僚化、行政化日益严重,职能依旧,水平下降。腐败、浪费惊人,钱不差,蛀虫多,高校成了腐败的重灾区。
美丽辞藻的改字掩饰实质是其四:明明是失业要说待业;明明因改制而解雇,美其名曰下岗;明明是裁员,要说“提前退休”,如此等等。
历史上,企图以“改字”来缓和政治、经济或民生问题,所引发的危机并不少见。解放前夕,国民党经济一塌糊涂,“法币”大量贬值,它不是打击奸商或改革腐败体制,而是改用银元劵取代法币,没多久,银元劵几乎变成废纸,于是又废除银元劵,改用金元劵,名字更好听了,但结果更惨,一定程度上,它促进了将家王朝的提前崩溃。前车之鉴,不能不引以为戒啊!
□ 寄自中国
刊登在 2010 华夏快递 kd1002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