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提工资
·季 吴·
话说，南方大学的马教授在２００６和２００７年两次提工资中都遭遇政策捉弄，使他这个省内资深专家的收入比他的徒子徒孙还低，这让马夫人一直耿耿于怀。
今年，美国的次案危机引发的全球金融海啸袭卷全球之际，中国为了制止经济下滑势头，确保ＧＤＰ在２００９年不低于８％的水平，拿出四万亿元，并提出十条措施，重拳救市。主要是刺激内需，增加消费。广大群众为之兴奋不已，尤其对十条措施中的第八条——提高城镇民众收入，更是津津乐道，寄予极大希望。于是，各种版本的谣传不断出现，“国家将实施全民提工资”的传说，就像一针兴奋剂，一传十、十传百，指数上升式传播着，比手机短信还快。为此马夫人又在老马耳边唠叨：
“老头子，我看这次有希望了，像你这样的专家，不提个两三千，至少也该一千吧，那可是你现在工资的三分之一啊，哈哈！”
“哼，噢！”老马没有正面回答。
老马之所以如此冷淡，是因为他一向认为，在中国加工资这类事，总是“耳听为虚，文件参考，到手算数，落袋为实”，何况全民加工资涉及上亿人，国家一下子能拿出这么多钱吗？再者，去年各地政府实施“阳光工资”，为公务员大幅度加薪，说是为了将暗补改为明补，以制止巧立名目、烂发津贴的现象。当时就说，科教文卫等事业单位也要接着稿“阳光工资”。然而时至今日，这些单位的工资却“岿然不动”。说是“政府没钱，各单位有钱就自己搞”。于是群众中就流传着顺口溜：
“阳光好，阳光好，只照公务员，百姓照不到，有钱自己发，没钱就拉倒。”
老马想：虽然这次国家拿出四万亿元救市，数额不小。但全国各行各业都在伸手，据说各地报上去的项目就已超过十万亿元，看来又要掀起一场新的大跃进，作为学校教师岂能排上队去切这块蛋糕？所以他不再奢望提什么工资，只能潜心于自己的专业。尽管他已经退休快两年了，但他还是想把最后一届研究生带好，做出一点像样的成果来，站好返聘这班岗。
这天上午，他正埋头在电脑上工作，夫人在校内菜市买菜回来了，她不像往常那样将菜直接拿进厨房，而是走进书房就一屁股坐在老马身边出粗气。
“什么事啊？”老马问：“这么不高兴，哪个欠了你的钱不还，怎的？”
“不是别人欠，是国家！”马夫人没好气地吼了一句。
“你胡说引起什么，国家欠你什么？”
“你只知道当书虫，你不出去听听，也不上网看看，全民加工资的事又摧了，发改委说话了，那是‘莫明奇妙’！但听说，公务员又要见第二次阳光，再加工资，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儿？”
“噢！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这些消息我早在网上看见了！”老马轻描淡写地说。
“那你为什么不给我讲？”
“我不是怕你拿去到处广播嘛！”
“你说，十条中的第八条总该落实到全国大多数人民吧，为什么只是公务员有份？”马夫人质问老马。
“哎，全民加工资根本不可能。至于公务员加工资，有关部门已经出面澄清，说那不叫加工资，而是把那些‘拿不上台面’的津贴一律废除，用阳光工资规范起来。”老马还是用平淡的语气说话。
“什么规范？说的比唱的好听。”马夫人的气越来越大：“只有你这个书呆子才相信那些鬼话。”
“你说话越来越……。，怎么说那是鬼话……”老马惧内，不敢对夫人批评太厉害。
他的话还没说完，马夫人就打断了说道：
“得了，我说的才是鬼话，只要不是反革命话就不怕。你想，去年他们提工资也说是为了不准计划外发津贴，做到了吗？不说远了，就我们家老大的单位以各种名目发的钱还少吗。你想，既然让单位搞创收，又不准发钱，就像一个人，只吃不拉，还不给憋死呐。有进没出，人们甘心吗，还不是要巧立名目把钱花了。”
老马不能不承认夫人的话有理，无法正面回答，就转个弯说道：
“说实在的，规范是必要的，要不然有的单位发得多，有的单位发得少，就是同工不同酬，就会乱套。”
“好！算是说到点子上了，你知道吗，去年规范的结果，同一级干部，市府比省府的工资高，百强县干部的工资又比省城高。于是，各地都向最高的看齐，好些地市都贷款发钱。可一讲到学校、医院和科研单位，就说没有财力。钱都被他们规范完了，你吃屁去耶！”
“我们还是要相信上级嘛！”老马实在无话可讲，只能说句空话。
“算了吧，你去年就给我说，上级对工资改革的方针是，是，……是什么来着呢？”
“中央关于工资改革的方针是：“限高，稳中，托低，缩小差距。”老马的记忆很好，把中央方针一字不差地说了出来。
“对了，这方针实现了吗？听说，国有企业的高层管理人员一般的年薪是３０００万到４０００万，最高的达到６０００万。是你这个３０００元月薪的资深科技专家的多少倍？如何限制他们的高？‘稳中’，公务员去年加了薪，今年平均又加６００百元，就这么个稳法？现在的省级干部，包括你那个得意门生，听说每月就有一万多‘阳光’，这次还要加，他们稳了吗？至于托低，且不说你了，就拿我们老二来说，每月只有三四百元的收入，他们被托了吗，到是我们每个月都得托她好几百元，否则怎么应付物价上涨，一家人的吃喝拉撒？你自己也说，前年和去年提工资，不仅没缩小差距，反而差距越来越大了。还有，……”
马夫人一口气说了许多，声音越来越大，老马深怕隔墙有耳，就说：
“改革嘛，不仅有个过程，而且有阵痛。再说，给公务员加薪也是刺激消费的措施之一嘛。”
“啊，你马列主义真高啦，为什么阵痛总是让社会低层来承受，为什么只刺激公务员消费，不刺激一下教师、下岗工人、低保人员和农民？说穿了，这是救富不救贫。”
“救富不救贫，哎呀！”老马很惊讶地问道：“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了救市语言？”
“嘿，嘿！还不是菜场上听大家说的！”马夫人不好意思起来。
老马听了夫人“救富不救贫”这句话的启发，很有感触。想起研究生王伟的毕业论文题目是《经济危机下政府的作用》，他想应当研究一下政府救市的重点究竟该放在哪里。于是打电话到研究宿舍，没人接。他估计王伟可能在图书馆，只好步行去找王伟。他到图书馆研究生阅览室一看，里面人很少，问其由。管理员说：
“马教授，你还不知道呀，这几天研究生们都忙着考公务员去了。”
“怎么这么多人去考？”老马有些不解。
“哎呀，我的马教授，你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啊。这次全国招聘公务员大约一万，报考的人就有八十来万，淘汰率是９８％以上，真是百里挑一啊！”
“唉，又都去过独木桥！”老马叹息。
“马教授，人往高处走嘛，谁不想去捧那金饭碗。”
又过一天，研究生王伟来到老马家，一进门就说：
“马老师，对不起，这些日子没来向你汇报论文写作情况。”
“你都跑到哪里去了，经常找你都不在？”老马不高兴。
“马老师，不瞒你说，这些日子除了考公务员，就是跑单位找工作。”
“你毕业还有一年多嘛，怎么现在就忙找工作？”
王伟听了情绪低落下来，沉思片刻，回答道：
“马老师，你不知道，现在工作难找啊，不早动手，到明年剩饭都没有了，现在我们甚至在与农民工抢工作呢。”
“啊，这么严峻，听说你去考公务员了，考得如何？”老马很关心自己的学生，他一点也没有责备的意思。
“哎！”王伟把头低着没说下去。
“考得不好吗？”
“马老师，考公务员谈何容易，人家首先选博士，我们只不过是去当炮灰，碰碰运气而已。”
“小王，何必一定要考公务员，到学校工作也不错嘛，学校工作很稳定。”
“马老师，我们好几个同学找到中专和职业院校，都说只能当教务员或总务管理员，当教师必须有博士学位。说到为什么考公务员，我在写论文中查了资料，１９８５年以来，公务员加薪８次，仅２０００年后，就已加了３次，公务员加薪密度高于其它行业。特别是今年的阳光工资加薪幅度更大，而企业则纷纷降薪过寒冬。哪个不想多点钱啊……”王伟大胜利说到这里，有点灰心丧气。
老马听了这话，很同情研究生们的处境，他也不想在这种气氛下与王伟谈论文的写作问题了。可是王伟却收不住，他继续说道：
“这次世界经济危机，各国都在救市，尽管情况不同，但至少有两个共同点，一个是以救自己为主，救自己就是救世界；二是救富为主，救贫为辅，说得通俗点，就是救富不救贫。”
“什么，你也是这种观点？”老马惊问
“马老师，根据我查到的资料表明，这次救市，在中国大部分是用来搞基本建设，工程多了，就业机会也就多。小型企业也是救的主要对象，只有少部分直接或间接用于提高民众收入，一般群众很难体会到实惠。所以人民群众中就有‘救富不救贫’之说。”
“小王，你说说，公务员这次提工该，还是不该？”马夫人在旁边插嘴问。
“师母，据我一个在人事厅工作的同学说。本来政府是想在三年之内，将同级政府不同部门之间的津贴水平控制得大体相当，把暗里发的钱，公开化，所以叫阳光工程或阳光工资。只是因为雪灾和地震才推迟了。这次要刺激消费，正好推进这阳光工资喽。”
“那事企事业单位的人呢？”马夫人迫不急待地问。
“我那同学说，因为阳光工资是各地方财政开支，能把公务员的问题解决都不错了，哪还有能力去……。”
“啧，啧，啧！”马夫人马上有了反映：“老头子，这次你我又不能见阳光了啊！”
□ 寄自中国
刊登在 2008 华夏快递 kd081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