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吹新跃进的冲锋号
·季 吴·
中国官场的一种文化传统是，上级领导讲话，下级领导就一呼百应地跟着喊。但你可别小看这些下级领导，其中许多人并非完全是“鹦鹉学舌”式的简单重复“圣旨”或“金玉良言”，他们往往还会独出心裁地加以发挥，加油加醋的发展上级精神，创造自己的“指示”，让本他的下级再去大喊大叫、宣传鼓动和“创造性”的贯彻执行。过去的历史事件大家都很了解，就说当前吧。
前不久，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广东省委书记汪洋提出了继续解放思想的论断，并得到更高层的呼应后。现在全国都在大张旗鼓地开展关于继续解放思想的大讨论，这也是改革开放以来解放思想的第三次讨论。众所周知，第一次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打倒“四人帮”后开展的关于“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讨论，它将人们从极左思潮的禁锢下解放出来，用通俗的话说，是在人们思想观念上树立了“实践”标准；第二次是上世纪九十年代，邓小平的南巡讲话，让人们从姓资姓社的困惑中解放出来，建立市场经济成了全国人民共同的心愿，大家说那是树立了生产力的标准。
而这第三次解放思想大讨论，说是继续解放，究竟是继续第一次还是第二次的解放，还是新的什么解放？却没有人明确“指示”。于是各地官员在这一波大宣传、大讨论中，就各显神通，奇招百出，五花八门的“理论”都出现了。
比如，一所地方性普通高校领导提出，继续解放思想，就要突破原有的一些旧观念，以科学发展观为指导，实现发展思路的战略转移。即从外部形态转向内部功能，从硬件转向软件，从数量转向质量，从建大楼转向出大师，重视学校内涵的发展，提高综合竞争力，力争学校成为亚洲或世界名校等等。虽然口气大了点，但有些提法似乎还算符合中央关于继续解放思想精神，对当前高等院校存在的问题也有一定的针对性。
但从各媒体传出的各地方领导、特别是市县以下领导的讲话或文章中，既让你“大开眼界”，又让你脑子一团雾水。大多数地方领导干部所讲的继续思想解放，都是说要通过这场讨论促进本地经济大发展，并提出了一些相当宏伟的规划。可以说都是些气势磅礴，鼓舞人心的豪言壮语。但闹了半天你却听不出究竟什么是继续解放思想，继续解放什么思想，怎样才算解放思想，解放思想的前提和指导精神又是什么？对这样一些最基本问题，都没有给公众以明确的指示，给人一种印象，他们所理解的继续解放思想就是要人们继续大干快上、大拼大进，让经济出现新的腾飞。
比如，南方某个既不沿边沿海、也无大江大河、至今还没有铁路和高速公路经过、经济相对落后的市，该市领导在一次解放思想大讨论的讲话中，通篇都是讲经济发展问题，而ＧＤＰ的增长又是继续解放思想成果的主要标致，他提出要（大意）：大引资、大投入、大建设、大办交通、大搞工业化和城镇化建设，要把该市从以农业为主的经济变成以工业为主的经济，其主要目标是力争该市的ＧＤＰ排位上升至全省１０名以内。虽然，这位领导在讲话的最后，也“顺便”地表示“当然，还要注意科学发展”。但对涉及广大农村群众的民生问题、城市人口的就业问题、贫富差距过大问题、公共事业发展缓慢问题、环境保护不力问题、构建和谐社会问题、大家关心的一些切身利益问题，特别是推进民主建设问题等，只字未提。这样的讲话实际上是告诉大家，只要发展了经济，ＧＤＰ上了新台阶，挤进了排位的前列，就是继续思想解放的最佳结果。
南方某省有几个市同时都提出，继续解放思想就要再造一个“××市”，要搞几个大型标致性工程，建几座跨江大桥，建设大型国际机场等，使该市成为国际大都市。一个市的书记甚至说：继续解放思想就是“克复一个怕字，树立一个敢字，行动一个大字。”教育部位评估中心副主任思想更加解放，他最近说：“劳了民，花了钱（伤了财），只要有效果，就不是形式主义”。那就是说，１９５８年大炼钢铁也出了几块好钢，文革也出了批敢拼敢撞的小将，也是可能肯定的喽。请看，这些领导的“指示”与大跃进中“不怕做不到，就怕想不到”，“人有多大胆，地有多高产”的口号是何等相似。这就让人觉得，他们实际是在吹响新的一次大跃进冲锋号。似乎，中国大地将出现一场大跃进新高潮。
当然，生存权和发展权是基本人权，解放思想的目的，是应使我国在政治、社会和经济上有新的突破性发展，这是无可非议的。然而，汪洋在讲思想解放时强调的是“思想解放实现科学发展观”，而某些地方领导恰恰是把后面几个字给忽略了。
科学发展观是我党改革开放３０年实践与经验的科学总结与高度概括。邓小平同志提出的“发展才是硬道理”，为我国经济的腾飞吹响了冲锋号，是完全正确和必要的。不过，当时就有专家提醒，我们在理解和贯彻“发展是硬道理”这一精神时，应当十分注意科学决策，不能以牺牲生态平衡和精神文明为代价来发展，要防止走西方某些国家“先发展后治理”的老路，否则发展的收益无法弥补治理所需的成本，从而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但在“没有明令禁止的都可以干”的思想指导下，于是“见到黄灯可以过，见到红灯也可撞”的大胆之举，不断“创新”出来。之后不久，也许中央发现，在发展中有的地方的确出现了单纯追求经济的增长，忽视生态和环境的保护，社会生活出现一些不尽人意的现象，于是提出了“可持续发展战略”战略思想。
可是“官出数字，数字出官”成为时尚之风，经济发展意味着领导的前途发展，ＧＤＰ上升意味着领导的官位上升。唯ＧＤＰ论在官场中流行起来，成为中国经济发展的动力之一。超前地透支自然资源，大量引进高能耗、高污染的夕阳企业；劳动力密集型、低工资标准的粗放型产业，如雨后春笋发展起来，产业结构很不合理；以廉价的劳力、自然资源大量的消耗，以低廉地价格去换取外汇。结果是ＧＤＰ连年高速增长，而大多数民众并未富裕，许多地方生态严重失衡，环境遭受毁灭性破坏。连１９５８年都未能实现的“让高山低头，让河水让路”的豪言壮语，在近十多年却实现了。水土大量流失，山体大面积滑坡造成灾害；成百的河流干涸，成千的湖泊消失；南方的洪水泛滥的同时，白洋淀上拖拉机狂奔；空气污染，气候异常，能源紧张，粮食短缺，人畜饮水危机，相继发生。与此同时，与贫富差距扩大，与民生相关的社会矛盾不断出现，社会道德恶化，暴力事件急增，影响了社会的安定。
既然，以胡锦涛为总书记的党中央及时地提出了“科学发展观”的新思维，并且将其写进了十七大报告和新党章。那么，科学发展观就应当是我们党和国家今后的重要指导方针。每个领导干部，特别是各级党政官员，就应当将这一指导方针，认真贯彻落实在实际工作和行动中，解放思想就应在科学发展观指导下进行。
究竟应继续解放什么思想呢？有人说，前两次思想解放的讨论，是还利于民。那么这次解放思想就要在科学发展的指导下，在政治、社会、经济和教育各方面全面协调发展。特别要重视通过思想解放的讨论，把政治体制改革，促进政治民主，提到日程上来，突破某些“禁区”，去探讨政治体制的改革，实现还权于民，这才是继续解放思想大讨论的真正目的。
所以，解放思想首先就是要在观念上从旧的思维模式中解放出来，用科学的态度对待发展。要防止将这次继续解放思想的大讨论异变成一次新的大跃进。既不只是片面的发展不适合本地实际的产业，也不宜引进人家淘汰的产品，更不是搞几个形象工程来增加ＤＧＰ。而是要在经济发展的同时，注意政治生活、社会生活以及诸如国计民生中的教育、医疗、住房、环境保护、治安……等方面，全面地、协调地发展。更要防止在解放思想的旗帜下，将追求政绩工程的管理思维取代科学发展观。请那些热衷于政绩的官员们，不要再吹大跃进的冲锋号，而是多干点关系民生的实事。
□ 寄自中国
刊登在 2008 华夏快递 kd0805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