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提工资（续）
·季 吴·
话说，从２００６年的７月１日起，包括离退休人员在内的全国各级干部普遍提工资，老马等人在７月１０被招到省委组织部谈话，征求他对退休的意见后，并于７月２９日得到正式通知，退休时间从６月２７日算起。老马虽然没有过７月１日这个关口，只能享受退休教授的待遇，但老马每月增加了７００元，马夫人是副教授也提了４００元，俩人的收入总共提高了将近２０％，这是两老口从教５０年来，工资提得最多的一次。即使所提工资没有在职人员那么高，老马也“知足常乐”了。
更使老马感到欣慰的是，他从网上得知，中央关于工资改革的方针是：“限高，稳中，托低，缩小差距”。这一指导方针的具体体现之一就是，在职人员的工资根据职称、工作年限、级别等多种指标体系确定，并且要扣除基本工资和和津贴两部分，这就是说，原来的基本工资越高，这次提的幅度越少，反之则提高越多。于是，同一级别或职称的人员之间的差距就缩小了。老马想：这也许就是上峰说的构建和谐社会的措施之一吧？他想到那些工资高、荣誉满身、但却是自己的徒子徒孙们自然就提得不多了。这点让老马心理平衡多了，他的夫人的不满情绪也逐渐平息下来。
几个月过去，时光进入２００７年，春节临近，按理提工资这事也该成为历史，增加的工资也应当到手，让大家高高兴兴过个好年。可是老马和马夫人还是各有各怀心事，老马想的是每个月的烟钱是否可以向夫人“申请”增加一点，以便在与朋友交往中，不再因为烟的挡次过低，拿不出手而尴尬难看；马夫人则为工资提高部分至今没有到手而心存疑虑。
这天吃饭时，老马看见夫人情绪不错，就嘻皮笑脸地对夫人说：
“哎，老伴！我们工资都提了，这烟钱是否可以多开支一点哟？”
“你想得美！”马夫人一边给老马夹菜，一边说：“你真是不当家人，不知油盐柴米贵，工资提高２０％不假，但至今还没到手，物价就上涨了，煤气、水、电那样不是大幅上涨，有的还翻番地涨。再说，我们请的钟点工，不管别人怎么样，我们也得每个钟头提高２０％吧？往你老家寄钱是不是也得增加耶？这些加起来，我们的生活实际没有提高多少啊，你知道不？还有女儿那一家子，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生活质量下降嘛……。”没有儿子的马夫人，说到这里有些哽咽起来。
“我说，你不能光算伙食账嘛，面子账也重要，你说是吧？”老马知道，只要不与老婆不红脸，软磨是有效的。
马夫人把两眼一横，看了老马一眼，脸不笑心在笑说道：“好吧，也给你增加２０％。”
“这，这，２０％还不够一包烟钱，人家请我吃饭，我总得拿烟来回敬一下嘛，要不，我都敢参加聚会了！”老马有点无赖。
“得了，得了！我还是那句话，在外吃饭：‘多吃菜，少喝酒，不抽烟，不泡妞’。”夫人在说笑，但却是命令。
“好，好，好！２０％就２０％，马上兑现！”老马屈服了。
“那不行，工资还没到手呢！我不是舍不得给你花几个钱，而是不知道究竟还有什么变数。”夫人说得很认真。
“这也是，过十来天就春节了，按说增加那部分工资也该发了嘛！”老马也认真思考其中原由。
“我听说政策还会变呐！”夫人说。
“不会吧，刚刚下来的政策，怎么可能马上就改？”
“可是谁看见或听见过什么文件，不都是口头传说嘛。”
听老伴这么说，老马想：说来也是，这么一次涉数千万工作人员生计的大事，还真没有听说有什么正式文件，那些从暗箱里传出来的消息，是是非非，真假难变。不过老马从各方面信息得知，这次加薪并没有达到中央想要缩小差距的目的。相反，地区差距似进一步拉大了。比如部队干部的工资，过去的正常标准是比地方干部高２０％。改革开放后变了，部队干部的工资比富裕地区的干部少很多，比贫穷地区的干部又多一些。２００６年部队干部大幅度加薪，同富裕地区的差距缩小了，而这次加薪富裕地区所加肯定会比贫穷地区为多，同贫穷地区的差距拉得更大了。至于一向欠发达的这个南方省，工资仍然偏低，厅级干部、教授们的全部收入不到广州地区同级人员的一半。而同一地区的不同单位的差别就更大了，比如一些不景气的企业对提工资一事，压根儿就没“戏唱”。老马女儿所在的工厂就是如此，当年女儿能进工厂是富，让许多人眼红，现在女儿一家却成了老马和夫人的牵挂，要不时资助女儿一点。说老马想：夫人当家不容易，但毕竟还是一个双臂的小天平，容易调控。全国的导当家人要对付的却是一个多臂天平，要平衡它该有多难啊？
每日晚饭后老马夫妇照例要散步，今天夫人说要准备春节的年货，因为女儿一家要回来过年，所以散步节目取消，老马只好一个人走出家门。当他走到宿舍附近的花园时，看见几位同事正在议论，有的还很激动。老马也想揍热闹聊几句。只听王教授说：
“这才是怪事，他们是有贡献的人，难道我们就没贡献？”
“他妈的，这叫欺软怕硬哟！怎么为了几个人，政策说变就变。”万教授很气愤。
“这有什么奇怪的，以前就有一句顺口溜：毛主席指示像太阳，照到哪儿，哪儿亮；共产党政策像月亮，初一十五不一样。”小张俏皮地说。
“朝令夕改能安定吗，能和谐吗？”刘教授很激动地问。
“你们说什么啊？”老马问。
“马老师，你还不知道呀，又是你那位第一代高徒的杰作！”
经过询问，老马终于了解到，原来他的第一代硕士研究生邢容，虽然过了６３岁，因为是博士导师，至今学校也不让他退休。但由于基础工资太高，这一次提工资只能提３００多元，邢容认为不公平，他便找了几个“同病相联”者拒绝在工资表上签字以示反抗。为此，省里专门开会研究，决定：凡是２００６年７月１日前，已年满６０周岁的，一律按退休人员提工资，同时又享受未退休的岗位补贴。这样，邢容等人不仅提到了７００元，同时高额的岗位津贴使他们保持了他与其它教授间的巨大差距。可是，这样一来，那些基础工资低，虽然到了６０岁，但因工作需要而未退休的教授们，本来可以提９００－１２００元甚至更多的人，就只能享受７００元的“荣誉”了。这一批更大的队伍也结成一伙向人事部门反映，得到的回答是：“人家是有贡献的人，我们不能不照顾呀！”
这个涉及很广的政策改变，既没有任何文件，也没有任何口头宣布，更没有向群众说明原因，让广大群众完全蒙在鼓里。常常言说得好，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谁叫得起劲谁得利多。这才叫：说该提就该提，不该提也提；说不提就不提，该提也不提；说多少就提多少，该多也不能多，该少也不能少。教师们除了摇头只能叹息。
老马回到家里，有些闷闷不乐，他觉得自己培养的学生，竟然会为了一己之利，而不顾整体。为什么有了学问，有了地位，反而变得更贪心了呢？马夫人看出老马有心事，问道：
“是我给的烟钱太少不高兴，还是遇到什么心烦事了？”
老马想了想说道：
“你说一个人钱多就快乐吗？”
“完全没有钱，连饭都吃不饱，肯定不快乐。但钱多了睡安稳，也肯定不快乐。”
老马把他听到的情况向夫人说了一遍，夫人笑了一笑说道：
“你就别‘看戏流眼泪，替古人担忧了！’人家提多少关你什么事，反正你也是木板上钉钉子，铁定了的。再说，邢荣不满意恐怕也不完全是想维持教授之间的差距吧？你去打听打听，那些‘厅官教授’这次是怎么提工资的。”
老马懂得夫人所说的“厅官教授”，是指那些利用行政权力，不经正常评审获取教授头衔的人士。根据就高不就低的一贯原则，哪边工资高就往哪边靠，所以官员们的工资总是高过相应的教师工资。这次提高工资公务员又前进了一步，就更拉开了官员与教师们的收入的差距，而工资以外的灰色收入，更无法计算和估量。所以当官成了许多高学历的年轻人的主要奋斗目标。老马静下心来思考着，他觉得高校正在经历着一场“相变”过程。在过去，高等院校是“小社会大学校，名气大地位低；摊子大权力小，事情小怪话多；学术空间自由度大，对学生和社会影响很深；脑力劳动为主，集体观念淡薄。”而现在的高校则是：“与社会联系更加紧密，与市场需求遥相呼应。规模越来越大，收入日益增多；贫富差距拉大，分配机制有待改善。学术地位与权力挂钩，指标体系与利益相连；新花样、新问题、新矛盾直接影响发展。复杂、忙碌、事多、会多、领导抓教学时间少，搞业务时间少。价值观、治学观、质量观、人才观等都有更新。从清水衙门到肥水沃土，从穷折腾到富折腾。”可是这比起政府部门却是望尘莫及，所以年轻人都千方百计地要报考公务员，当官比起教书优越多了。如果说，过去党的三大风“理论联系实际，密切联系群众，批评与自我批评相结合”是党胜利的法宝的话。那么现在“理论联系实惠，密切联系领导，表扬与自表扬相结合。”这才是生存发展之道。
□ 寄自中国
刊登在 2007 华夏快递 kd0702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