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比一代
·季 吴·
这段时间，关于大学生就业问题成为社会和媒体关注的焦点，一方面在惊呼“孔雀忙于东南飞”，另一方面又说大学生就业难；一方面说西部地区人才严重流失，另一方面又批评大学生们不愿到农村或艰苦的地方工作，成了“长不大的孩子”，是“赖家族”。责任似乎都落在毕业的大学生们身上，有人说大学生“一代不如一代”，更有说现在的年青人是“垮掉的一代”，如此等等。别说大学生们听了要喊冤，我作为一位老人也觉得有失公平。笔者想不通，如果我们国家“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都垮掉了，我国还有希望吗？
为什么人才会流失，为什么孔雀要东南飞？道理很简单，在经济全球化的今天，在市场经济体制下，人往高处走是必然的，农村人要跳“农门”，欠发达地区的人想发财，人才向发达地区流动是必然的自发过程。例如改革开放以来，新疆流失各种人才２０多万，而深圳引进的人才超过１２万，相当于内地为它办了几所大学。正如发展中国家的人才大量流入美国等发达国家一样。我国改革开放后，派学生到国外留学，最初估计回来９０％也是好事。结果，若干年里回来的人数仅占派出人数的１０—２０％。许多优秀的人至今仍在美国，有的还加入了美国国籍，我们中国也等于为美国办了几所名牌大学，有人把这叫做“发达国家对发展中国家的人才掠夺”。与其说是人家掠夺我们，不如说是我们自动把人才送给了他们。可是，要想改变这种状况，使人才回流，正确的办法不是谴责发达国家，更不是闭关自守，而只能是发展自身，创造良好的环境去吸引“放飞”的人才。近年来，我国经济发展势头良好，“海归”逐渐多了起来，这就是证明。同样道理，我们不能说我国东部发达地区是对西部地区进行人才掠夺，而只能怪西部地区缺失人才发展的良好空间，要改变的是西部自身，别去责怪别人。
在经济全球化下，谁也无法阻挡人才的流动，这就是竞争，就是市场规律。但人才的流动也遵循物理学的“非平衡自动趋向平衡原理”。但能否实现这种原理，要看几个条件，一是爱国的赤子这心，自愿报效祖国；二是人家那里人才已经“饱和”，不好找饭碗；三是人家那里经济状况不佳，混不下去；四是自己混得不好，另谋出路；五是乡情和家乡环境的引力大于外乡。其实，哪个人都有思乡之情，都想“少小离家老大回”的。
我们再来看年轻人的选择，笔者认为存在决定意识，任何人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基本上是当时的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反映。这不免使笔者想起自己的过去和子孙们。上世纪５０年代当我们还是大学生时，老革命给我们作“知识分子思想改造”的报告，就常常说：“希望我们的下一代能超过老一代”，虽没有说我们这代不如上一代，但许多运动的结果告诉人们，我们这一代“不如”老革命。否则，怎么会在我大学毕业那年，全年级竟有１／５以上的人被划为右派？笔者以一股革命热情自愿报名到边远的少数民族地区工作，经过农村、工厂和不断的政治运动考验，几十年下来，我们这一代还真被磨练得有了较牢固的世界观、人生观或价值观，似乎“非常革命化”。我们实现人生的价值就是：“党叫干啥就干啥，到边疆去，到农村去，到最艰苦的地方去”；思维方式以国家为重；工作态度以奉献为主；生活哲学以艰苦朴素为荣；对子女则是革命说教多于关怀。５０多元的工资拿几十年，也认为这是革命的需要，没有怨言。吃个梨子，说不能“分离”，也得分做四份一家人“享用”。现在眼睁睁看着年轻人发财，只能自认生不逢时。
当我们为人父母之后，总觉孩子们（现在也是近５０岁的中年人了）不如我们那一代。这代人虽然上过山，下过乡，但书读得不多，负面东西见得不少。他们看到的大多是对过去政治运动的否定和批判，是父辈们付出的艰辛与眼泪。所以他们既传统又现实，既开放又保守，既有继承性又有革新意识。你看，我们当初对争取入团入党是何等积极，可是我的几个孩子竟没一个愿意入党，说“入党太累，有什么好处？不反党就行！”他们的思维方式以“大家与小家并重”；工作上不落人后也不傻冒；生活上能赚钱就多赚，有钱就花，不花就等于没钱。对子女则是疼爱多于批评，尽量满足子女的需要。于是我叹息：“一代不如一代！”
岂料，我的孩子现在也在叹息，说他的孩子不如他们这一代。走路觉得累，劳动觉得脏，提东西怕出汗，做家务嫌太繁，要教训就反弹。穿着讲时尚，吃喝要洋化，物品要新潮，追星更疯狂。男生们的哲学是：“考１００分不如有个厅长老爸。”女生们的哲学是：“与其努力学习，不如努力找个富豪。”进了大学就６０分万岁。大学毕业总想找份待遇高、不累又安稳的工作，找不到就在家吃老爸老妈或爷爷奶奶。于是才有本文开头那些评语。当你批评他们时，得到的回应是：“都什么时代了，还那么老一套！也不想想你们为什么受穷一辈子？”论理不过他们，我们只好“靠边站”。
但我们要问，究竟一代更比一代强，还是更差了？这些年来，我国的经济发展是那么让世界惊叹，国际地位越来越高。除了国家领导艺术人的贡献外，难道不是新人们的功劳吗？即使思想和能力，现在的年轻人远比我们这一代更开放、更有创新精神。我们是自叹不如的啊！怎么能说，一代不如一代呢？
任何时代、任何社会人们的思想意识、价值观和风气既有它好的一面，也有其不足之处，否则就不需要改革和发展。但意识、价值观和风气是时代文化特征的写照。年轻人的思想意识不是他们自己造创的，而是父辈们用自己的行为教育的结果，古语说：“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年轻人的品质优劣，除个别情况外，其“功劳”总体上应当记在父辈们的身上。
比如，五、六十年代的青年自愿到艰苦的地方工作是一种价值追求。但这代人当了爸妈之后，多数人并不想子女离开城市到农村、到艰苦的地方去。因为，他们知道那种味道并不好受，个人和社会付出的成本太高。尤其在改革开放之后，许多人都变得相当现实，所以他们不是利用自身权力，就是走后门，让子女留在城市，有个好工作，有的还把一大家子都搞到一个单位工作，单位人事安排几乎变成了世袭制。请问，他们昔日的革命热情到哪里去了？难道不是父母们用自己的行动在对子女说：“别信那一套，还是现实点好！”这能怪子女们吗？
而现在的年青人，在市场经济条件下，不用教也就懂得金钱的力量与价值，懂得“利益最大化原理。”“宁要都市一张床，不要乡村一栋房”。为了实现自我价值，靠不了父母，就靠自己奋斗，他们找工作时挑剔、跳槽、费尽心机造个人档案甚至做假，虽有他们自身品质不良的一面，但又是谁迫使他们的样做的呢？难道社会的用人机制没有责任吗？他们的早熟与世故，崇洋与睥己，以我为中心，以利为核心，以权为轴心，以享乐为目标，小家大于大家的理念，等等，是谁教育的？难道不正是现实社会生活与文化氛围展示的结果吗？不正是社会生产力和生产关系在人们头脑理的反映吗？
至于某媒体所说，“城市依赖症”正在培养“垮掉的一代”（６月２０日《中国青年报》）。还人人说，“当前一代，是充满惰性的一代；当前一代，是不负责任的一代；当前的一代，是丧失精神的一代；”这样的评语究竟是对年轻人的教育，还是把年轻人推向对立面？所以有人反驳道：“既然是市场经济，那么就有选择的自由，我们再也不能像祖辈那样，只有国家选择的自由，而无个人选择的自由，这就是以人为本思想。”
笔者不赞成以自我为中心的思想，认为只有优良的大环境，才能有优良的小环境，只有“整体趋利避害效果大于部分效果之和”才能有个人发展的好机遇。但我们只能用说服教育的方法，而不是用刺激的语言去教训年轻一代。相反，我们要反思一下，这些年来，大学的思想品德教育究竟出了什么问题。我们的思想政治课程是所有课程中时数最多的，现在大学生的团员几乎达１００％，毕业生党员有的达５０％以上。按理应当是“最优秀、最理想的一代”，凭什么说是“垮掉的一代”呢？如果这些党团员都很合格，为什么还会“挑肥拣瘦”呢？责任在学生身上还是学校、老一辈和教师们身上？就社会问题还是个人品质问题？我们是否应当反思一下教育的弊端究竟在哪里？反思，为什么学生们不愿到艰苦的地方去？
显然，对年轻人存在的一些不足，只能用爱护的态度教育，而不是责难，也只有改善人才成长环境，真正建立起培养人才、尊重人才、给人才以发挥才能的机制，才能吸引和留住人才，才能使人才回流。才能让“八九点钟的太阳”灿烂辉煌起来。
□ 寄自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