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不起來一生經歷了幾位老師。但每一位老師都是命運的安排,每一位老師也都是我的恩師,因為都有恩於我。但“恩師”卻又是漢文化裡一個特殊的概念,它把學生對老師的一份終身難忘的感念揉入了”老師”這一職業名稱。當學生自己步入耄耋之年,依然刻骨銘心, 感佩再三的恩師其實並不多。
潘壁芬老師
以前的上海南市區有條街,叫阜春街,阜春街上有座小學就叫阜春小學。抗戰爆發,為了避免和日偽糾纏,學校搬至法租界,亞爾培路,後來的陝西南路,靠近霞飛路(後改名淮海中路)。當我到了上學年齡,母親就帶我去阜春小學(其實已經改名陝西南路小學)面試。面試的內容我記不得了,但是考官(一位中年女教師)對我下的結論我卻記住了,由此而沾沾自喜了大半輩子。考官說:這孩子記憶力不錯。
於是我被分派在一丁 (一年級丁班),後來的二丁,再後來的三丁, 都是全校鼎鼎大名的亂班。 班主任潘老師瘦瘦小小,就是個大女孩子,她的女兒就是本校的高年級生,母女倆行走在校內,真是一對姐妹。大女孩子的潘老師真的做不了孩子王每天上課,全班亂起哄,她根本壓不住。我記得, 一個皮大王一屁股坐在地上,正面對著課桌後的女孩子,那是個非常嬌小漂亮的女孩,名字裡有個非常難寫的字: 懿。男孩子不知哪裡找來一截木棍,雙手攥住木棍的一頭,將木棍的另一頭抵住女孩的雙腿之間。女孩用雙手死死地護住自己的的胯間,滿臉緋紅,她朝我投來哀求的一瞥。列位看官,您以為下一幕是筆者的英雄救美? 錯。我是班上的名列前茅的受氣包。我的同桌是個女孩,單名為恬,非常恬靜。有時下課鈴響,她 走到門口,不放心,又回來招呼我,一起出外享受課間幾分鐘的陽光。 我卻在課桌旁抽泣着,等待鈴響,膽戰心驚於下一場的惡作劇。
熬到學年末, 最後一天到校。那是個大雨天,地上都積水了。潘老師替我叫了一輛三輪車,透過車蓬,看到大雨如注,我抬起了雙腿,水快漫上踏板。 一路上我小心翼翼捧着潘老師遞給我的一筒紙捲,到家第一件事是趕緊遞給母親。母親打開,那是 一份獎狀,查某某品學兼優,特此獎勵,校長范敬美。
暑假裡有回校日,傍晚時分,潘老師準備了許多事小人書,任人選閱。 教室成了閱覽室,倒是非常安靜,男生和女生,淘氣王和受氣包,難得平安相處,共同享受閱讀 (小人書)的快樂。我還在挑挑揀揀,潘老師卻遞給我一本厚厚的小人書:“魯迅的童年”,她的目光中是少有的不由分說的權威。我硬著頭皮坐下來讀書。但我畢竟還是個男孩子,我也喜歡沖沖殺殺,我會從硬紙板上鉸下一個圓盤,圓盤按在玩具長槍上,那就是蘇聯英雄馬特洛索夫的轉盤衝鋒槍。父母去上班了,我會在他們的大床上爬上爬下,執行我的偵察任務。那麼多的小人書,一定有好人壞人的故事。閏土家的羅漢豆好不好吃,與我何干?
到了二丁,比起一丁,更是亂上加亂。終於出事了。不知誰投擲了什麼,打傷人了,見血了,男生女生齊齊驚呼。有人應聲倒下。倒下的是潘老師。校方將全班集中到操場訓話。潘老師站在二樓的辦公室,隔着落地窗,呆呆地望著我們。眼神中滿是無奈,無助,和自責,看得我們心酸。
後來她被調走了。從此以後,我再也沒有見過潘老師。七十年了,我老是在想,潘老師執著地一定要我讀魯迅的書,那是她在繼續默默的教誨:如何做人處事;抑或是她對我的某種期許,那期許會讓我汗顏終生。潘壁芬老師,您能告訴我嗎?如果我們師生還能相見,在奈何橋的這一頭或者那一頭。
趙文榮老師
小學一二年級,我身處亂班,亂得老師根本無法掌控。 三年級來了一位王老師,她好像此前並無教過書,倒是非常有手段,她的輕聲細語居然把一個亂班治理得服服帖帖。記得有一天,她病了,病了的她就端坐在講台後,全班學生魚貫而出,在操場完成升旗儀式,做完早操,再魚貫而入教室,王老師始終全程端坐不動。全校師生對我們這一亂班開始刮目相看。可惜好景不長,王老師離開了,另有高就或另有他故。於是亂班又開始故態復萌。四年級時,趙老師來了。
趙老師,當時應當有五奔六。矮矮胖胖,上班下班時,一只手提一隻碩大無比的大草包。她講一口蘇州話,她的行事風格和王老師恰恰相反,她的大嗓門一開始就讓亂班的最兇的刺兒頭也為之側目。她最常說的一句蘇白:“俄要契仔人參來脫俚篤纏”(我要喝了人參湯來和你們纏), 纏,糾纏也,纏鬥也,纏不清,理還亂。我當然不相信她會喝人參湯, 一個小學老師工資微薄 (我母親就是小學老師)。但是她的認真, 她的我行我素的行事風格,絕不買帳的性格,契而不捨的“纏“,終於開始理清亂班的亂,亂班有了起色。我自己也水漲船高,作為班上連續三年“品學兼優”的好學生,左臂上也掛上了三道槓,成了全校的大隊長,這是一生做過的最高官階。於是我開始飄飄然,於是我也學了點我行我素的新作派。記得是個下午,好像是個雨天,我本該去學校,還有個大會由我作主持。記不清我在家裡玩什麼,玩的興致上頭,學校就不去了吧。當時也沒有電話,通知一聲也就免了吧。於是興致勃勃繼續一個人玩下去。到了五六點鐘,突然有人亮著嗓子“破門”而入。趙老師,一手提著她的大草包,一手提著一雙雨鞋,開口就是訓斥,豈止訓斥,近乎開罵了。她足足“罵“ 了半個小時,我母親回來了,趙老師作簡單的交代,她走了,我母親接著“罵”, “罵“到我父親回來,我父親再接力“罵”。我母親不會蘇州話,但是我父親出生在蘇州,平時不講蘇州話, 但在重要場合一定用蘇白,那是他的官話。現在他用官話繼續趙老師的訓斥。上海有句俗話,寧願聽蘇州人吵架,不願聽寧波人談戀愛。寧波話太生硬,你儂我儂用寧波方言說出來,也像是在吵架。而蘇州女人罵一聲 “殺千刀’,也是千轉百徊,風情萬種。那天晚上,我哭了半宿。終於領略了蘇白中的殺伐之氣,從此開始理解兩個概念:何為責任,何為承諾。
上中學後,每天都會路過趙老師的家。記得是在富民路口,孤零零一棟兩層的舊式洋房,門口有幾級台階。記得是過年,和小學同學相約去拜年。拾級而上,推開沉重的玻璃門,左側便是趙老師的家。一間房, 尚寬敞。舊洋房還沒有淪落到七十二家房客搶過道的不堪。趙老師靜靜地看著我們,靜靜地聽着我們的講述,她的雙臂伏在桌上,下巴就枕在手臂上。她的背後是一排書架,書架上是一排大小不等,殘缺破損的辭典。 趙老師介紹說,那都是丹麥語詞典。她的丈夫在郵電局工作,而中國最早的郵電業務是由丹麥人開啟。 她的丈夫已經退休,正在研究這一段歷史。此刻的她,聲音和目光一個樣,非常柔和,非常慈祥。
後來我經常走過趙老師的家,卻沒有了動力去拾級而上,推開那兩扇沉重的玻璃門。再後來我也去了丹麥,見到在岩石上扭捏的美人魚,卻立刻想到那一排丹麥語的詞典, 想到趙老師。不知她的先生是否完成了他的歷史研究,趙老師應當早退休了。
如果我再回上海,如果我憑記憶還能找到那棟舊宅,如果那棟舊宅能夠逃過被拆遷的宿命,我會拾級而上,推門而入,輕輕問一聲,趙文榮老師在家麼?我沒有帶花,沒有帶酒,只捧著借來的四個方塊字。
(作家汪曾祺回憶兒時老師,用了四個字: 師恩母愛。)
楊永年老師
我往谷歌輸入三個字:楊永年。隨即跳出許多聞所未聞的大名人:作家、收藏家,微生物学家、免疫学家,政治系教授,教授,主治醫生, 等等。我想搜尋的楊永年老師卻不在其列。楊老師是個普通的中學老師,我初中一年級的班主任。
楊老師是圖畫老師,圖畫課當然不是讓人關注的重點科目。他是矮小的個子,戴一副圓框的眼睛。我不知道楊老師之前是否擔當過班主任。但是楊老師弘揚他的圖畫老師的的專長,自創一套辦法,整個的班級管理得井井有條。牆上是他掛的條形鏡框,框住的是他設計的表格,全班每個同學的大名位列左側第一行,接著是他規定必須遵守的條款,犯過者,就在那一欄那一行,貼上一個小紅點。一目了然,童叟無欺。他規定的細則我記不住了,但是有一條,至今我還在執行。離開座位時, 必須把椅子推回原處。一開始,為著這一條,吃紅點的同學,包括筆者,源源不斷。有聰明的想出了對策。人已經走到了門口,突然奔回來,就在自己的座位略略站一會兒,表示自己剛剛站起來,然後把椅子輕輕推入,讓椅子的靠背貼上課桌的邊緣。楊老師的那個紅點倒是養成了我終身的習慣,把拉開的座椅復歸原位,無論上課,開會,還是在自家。
後來我讀聖約翰大學校長卜舫济的傳記,他出生於美國,1947年3月7日[3],去世于上海宏恩医院(後來的华东医院),享年83岁,葬于上海静安公墓,後來的靜安公園。靜安公園 離我們的母校咫尺之遙。按聖約翰學生的回憶,卜校長自創一套記過的方法。例如,早起不迭被 (校長每週巡視宿舍),在公共場合大聲喧嘩,上課遲到,不按時就寢 (宿舍晚九點半熄燈,不准交談),最後一個離開教室的人必須關燈 (卜校長初到中國,就借住在上海郊區一戶農民家, 從此說的一口上海城裡人為之側目的“鄉下人閒話”,卜校長就會用鄉下人的方言告誡學生:電燈公司賺了大鈔票,學校要破產的。)犯過的學生會得到一張 ticket (罰單), 按罰單,星期六下午要在教室內枯坐半小時,不得缺席,因為卜校長同時陪坐, 罰單被戲稱為校長的“大菜券”(請帖)。我不知道楊老師的方法是否基於卜校長的系統而加以細化。但是楊老師的處罰“點”到為止,遠遠不如大菜券背後的徹底無情。因為攢夠了25 張大餐券,立即開除。
我們入校正是所謂三年自然災害的第一年,物資緊缺。記得是在第一個期末, 臨近寒假。楊老師組成一個小組,土法造紙。取一大缸,倒入切碎的廢紙,再倒入粉末狀的“苛性鈉”,學名記不住了,只記得襪子上沾上一點,就是一個窟窿。碎紙漚爛成稀糊狀的紙漿。我們用楊老師不知何處定制的篩子,沉入大缸,紙漿就沉澱在細細的銅網上,稍待陰乾,將篩子倒轉,往桌面 輕輕一撲,一張紙就形成了,大小不一,邊緣參差不齊, 紙質粗礪,無法書寫。用作手紙,成本也太高了。終於組員某說出了盤旋在我們心裡的經濟學的考量。大家沉默不語,楊老師也不說話,但是我卻記住了他的炯炯目光。後來那卷黃黃的厚紙,被捲成一筒,還環繞上紅絲帶,作為學校科技教學成就“獻禮”的一項。
離校後,我再也沒有見過楊老師。靜安公園後來倒是常去,當然卜校長的墓早已蕩然無存。
昨夜我又夢迴母校,又 夢迴靜安公園。我在林蔭大道上找一條長椅坐下,卻想到楊老師的造紙術。當年困擾自己的經濟學問題現在引申到一個哲學問題。叔本華說:“我們前進,打開新的門,做新的事,因為我們好奇,好奇性引領我們踏上新路。”(We keep moving forward, opening new doors, and doing new things, because we are curious and curiosity keeps leading us down new paths. )我現在才明白,楊老師的目光所折射的正是他內心的一份童真的好奇。只是多少年來,我自己一向秉承自創的庸俗經濟學:為人處事,先問一聲:有啥好處。所以蘋果的喬布斯告誡斯坦福大學的新生: Be hungry。 Be foolish 。我就讀不懂。我想,楊老師無法言傳但是身教給我們的正是那一份純真的好奇性。它是一切行動的起端,與人以行事的熱情。夢中的我豁然開朗,於是 站起來, 回眸再看一眼長椅,確認它固定在地面, 無需推回原處。然後我才離去。 夢遊中的我還惦記著楊老師的那個小紅點。
常純民老師,冉漢光老師,張純青老師
1969 年, 我沒有上山而是下鄉到了黑龍江的農場,行裝裡有一本祖父曾用過的牛津詞典。1973 年大學開始招收工農兵學員。筆者有幸為農場推薦,進入名單。招生辦的馮主任特地為我安排了一次面試考官是北外的王老師。他坐桌子的這一頭,我坐那一頭,馮主任坐中間,桌面上兩根蠟燭,那晚停電,燭光搖拽人影在牆上晃動。面試全程用英語進行,內容我現在全忘了,但是記得王老師口氣中的嘉許,感覺出馮主任目光中的期盼。面試結束,步行八里半的夜路趕回連隊。人開始飄飄然, 騰雲駕霧,因為那七高八底的土路是通往北京的金光大道。
後來馮主任告訴我,王老師猶豫了很久,終於沒有給北京打電話請示。因為我的檔案中有一條,父親高中時集體加入國民黨。然後我被推薦入齊齊哈爾師範學院,它的前身是師範專科學校,和北外相比,當然不可同日而語。不過是英語系,馮主任安慰我。因為父親動手術,我趕回上海, 再從上海趕回齊齊哈爾去報到,我被告知分派到了中文系,中文系師生正在附屬農場學農。留守的老師說: 一會就有卡車去農場。我帶著行李爬上卡車,從農場到農場,繼續學農。
到了兩年級,又去學工,齊齊哈爾車輛廠是個近萬名職工的,年生產能力達7600輛的貨車製造廠,屬於國家大型企業。 對我而言,食堂的伙食太好了。可以吃飽吃好。和女同學小董分在電焊班,用電焊槍焊住構件的接口。我們幹得不錯,臨走班上的師傅一定要和我們合影,“歡送工農兵大學生”。這是我整個大學生涯唯一的留影。後來又去大慶油田學工,當地燒原油取暖,大家的鼻孔都是黑的。有同學看到高高的煙囪頂部是熊熊烈火,晝夜不息。於是來了詩意:“啊,那永不熄滅的火炬。”引來當地工人一聲長嘆:“我們的技術跟不上,天然氣來不及處理,只能隔空燒掉。可惜啊!”學生分成班組,有老師帶隊。常老師是我的帶隊老師。常老師教現代漢語。東北男子多大漢,常老師是地道的東北人,卻像是南方人,個頭不高,相對廋小,但是顯得精幹,嗓音有些高亢,但是說話乾脆利落。因為朝夕相處,師生融洽, 終於有一天我對常老師打開心扉,一吐為快。常老師默默聽完,並無評論。
回校不久,常老師突然找我去冉老師家“串門”。冉漢光老師當時是學院英語系的老師,抗美援朝時,他是志願軍的翻譯。高高瘦瘦,目光炯炯。大概是第二次我單獨去串門時,冉老師取出一份考卷, 是他為我定身量制的考卷,記得第一部分是動詞搭配,第二部分是介詞搭配,第三部分,忘了,最後一部分是英翻中,好像是選某英美名家的散文小品。前面幾部分,我錯得一塌糊塗,畢竟自學,缺乏訓練。但是英翻中,自己也覺得下手順暢,心裡有點小得意。有一個詞,英語原文我忘了,我譯為“渾渾噩噩”。 冉老師激賞, 說“好”。 然後他當場把試卷全部撕毀了。“免得你有顧慮。”他說。
再過了不久,常老師又來約我去英語系的張純青老師家“串門”。張老師是俄語出身,曾有機會去烏克蘭專攻烏克蘭語,因故未成行。英語在她是另起爐灶,居然也爐火純青,張老師是英語系的業務骨幹。張老師倒是沒有為我安排考試,但是我帶去徐燕謀主編的”大學英語“,請教老師。“有問題就常來問”, 她說。於是我常去,有時時近中午,張老師就說:“和我們一起吃飯吧。”她的丈夫高高大大,卻是南方人,但不適合在東北的生活,春夏之交會犯病,這也是我第一次聽說“花粉過敏”。
到了三年級上,常老師又邀我去英語系的趙主任家“串門”。趙主任倒是開門見山:英語系準備向中文系要人,你現在就過來,上午上課,下午在電教室工作,畢業後留校英語系。
這次我倒是沒有騰雲駕霧,反而憂心忡忡。三位老師為我鋪墊的路, 我有幸踩上去麼?果然中文系某主任一口拒絕:“這個學生也可以留在中文系麼,比如教外國文學麼,我們也是可以考慮的麼。” 但我已經心灰意冷。
後來我出國了。回國探親,兩次去了母校。張老師已經到大連工作,始終沒有見到。第一次回母校,冉老師出差去了。沒有見到。 第二次回母校, 他病倒在家。他穿著睡衣,顫顫巍巍,接待了我。我簡略說到自己的近況,但對老師的感激之情,我卻“渾渾噩噩”說不上來了。不敢久坐。 臨別,冉老師說, 擁抱一下吧。我輕拍他的背,在肥大的睡衣的包裹中,他的高大瘦削的身子微微顫動。我們師生倆都很清楚,這是塵世間的告別。
兩次返回母校,都是常老師的接待。他一直念叨,你來是給老師長臉了。但我一事無成,他的話讓我汗顏。我離校後,出國留學,涉及學歷,他都為我而奔走,碰壁不是他的過錯,他卻自責。他還是說話乾脆利落,嗓音高亢,他很忙 (後來在網上我查到他連續發表的學術著作和榮獲的科研獎), 他說他在寫自傳,寫到他在偽滿度過的青少年時代。後來因為忙,我再沒有回訪過母校。我從來沒有給三位老師送過禮,做過哪怕一件小事作為回報。自己不懂事,卻寬慰自己:大恩不言謝。但是過年,一定寄信或寄卡給常老師, 再後來就用電子郵件聯繫。1999 年春節,我始終沒有收到常老師的答复。再去詢問, 卻收到一位陌生人的答复。他說常老師是他的爸爸,他的爸爸走了。
(待续)
作者投稿
华夏文摘第一七四四期(cm0824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