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凡：以色列游记节选之一：犹太民族和以色列的历史

几句前面的话

最近，加沙地区的恐怖组织哈马斯向以色列发动了一次大规模、残忍到令人发指的恐怖突袭，以色列一如既往开始报复。双方造成的死亡总人数已高达数千人。另有两百多人被哈马斯扣为人质，包括以色列和其他国籍人士，妇女，儿童等。以色列的大规模地面进攻不可避免。战争延续多长、如何收局，均无法准确预测。2017年秋，我在以色列有一段环游经历，包括进入约旦河西岸巴勒斯坦地区。换到今天，同样的安排因为安全局面，不可能发生。现在把当时写作的十六章以色列游记中的三章，未经改动增补，请CND登载，供观察以巴问题和当前局势的读者朋友们参考。

以色列游记节选之一：犹太民族和以色列的历史

历史梗概

完全不了解犹太民族和以色列的历史，访问以色列国家很难有起码的收获。下面这个表格是以色列历史的粗略提示。有文字记载的以色列历史，是公元前十三世纪以后的事情。对于没有文字记载的古代以色列的历史，学界在许多重要的时间地点问题上，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基于《圣经》中《旧约》的叙说所作的推断，未必就是那一段历史的真实。非教会学校的世界史教科书，不会记载上帝是如何创造世界吧。它们关于以色列的古代史的记载和《旧约》里的，未必没有差别。但出于更好地理解旅游过程中接触的宗教文化，我们不妨在下表以色列古代史有关部分里，按《旧约》中的记载来陈说，撇开有关历史真实的其它论调。

古代犹太民族和国家

犹太人（The Jews，或Jewish People）远祖是古代闪米族人（Semitic）的支脉希伯来人。根据《圣经》《旧约》，希伯来人亚伯拉罕（Abraham）信仰单一的神上帝。曾经打算以自己的长子作为祭品献给上帝表忠心，被上帝阻止，用一只羊替换了亚伯拉罕的儿子。亚伯拉罕在上帝的恩示下，渡过幼发拉底河（Euphrates River）到迦南地（The land of Canaan）创建新的生活。而 “渡过”“跨越”（英语“cross over”）在希伯来语中的对应词是“希伯来”（Hebrew）。所以，“希伯来人”不妨理解为过了河的亚伯拉罕的后裔。亚伯拉罕渡河到迦南地发展的故事，大约发生在公元前1800年左右。

 “以色列”最初是指一个民族而非地名，得名于亚伯拉罕的孙子公元前约1700年雅各（Jacob）时代。以色列民族乃是亚伯拉罕的后裔一部分。雅各的小儿子约瑟被他的哥哥们卖到埃及。约瑟在埃及干得很不错，官至宰相。适逢上帝对亚伯拉罕的孙子雅各的表现很不满意，迦南地发生大饥荒，约瑟的哥哥们就带领以色列人移居埃及，在埃及一住四百年。

公元前1300年左右，摩西（Moses）带领亚伯拉罕的后裔走出埃及。《圣经》《旧约》的《出埃及记》（Exodus）对此有具体介绍。摩西五经和十诫据说写于从埃及到迦南地故乡的路上。摩西在西奈沙漠四十年后，由他的继承人约书亚（Joshua，约公元前1250年）完成了征服被占领的故乡迦南地的大业，并且建立以色列国。至此，以色列才成为国家的名字。公元前1000-587年被称为“国王时期”。最著名的国王是大卫王（King David，公元前1010-970年），使耶路撒冷成为以色列首都，大卫王的儿子所罗门（公元前970-931年）在耶路撒冷建造了第一座圣殿。称为第一圣殿时期。

大卫王，就是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最著名的艺术家之一米开朗基罗最著名的雕塑作品《大卫》的背景人物。也是罗马包赫斯画廊贝尼尼雕塑名作《大卫》的背景人物。这里不妨贴两张上述两个《大卫》的照片，供自己回忆并供读者欣赏。

米开朗基罗最著名的雕塑作品《大卫》

贝尼尼的正在投石的《大卫》

公元前930年，以色列王国分裂成两个国家，北面的叫“以色列王国”，南面的一个叫“犹大王国（Judah）”。犹大王国的首都是耶路撒冷。公元前720年，北面的以色列王国被亚述人征服。亚述人后来被巴比伦征服。公元前587年，南面的犹大王国也被巴比伦（今伊拉克地区）征服。第一圣殿被毁，第一圣殿时期结束。犹大王国的国民被驱赶到巴比伦当牛做马。据说巴比伦人不习惯“Judah”的发音，而习惯把犹大国的亡国奴说成“Jew”。到这个时候，“犹太人（Jews）”的称呼才出现。所以，犹太人的名称从一开始就带有刻骨铭心的亡国流浪的耻辱。但是犹太人从来不回避这个称号。“我们犹太人。。。（We Jews…）”是他们的口头禅。一个能够牢记自己曾经受过的奇耻大辱的国家、民族和个人，在我看来，都大有希望。我这里说的是“记耻”，而不是“记仇”。“记耻”可能包含“记仇”，但不一定等于“记仇”。因为随着时代的变迁，仇家可能不复存在，甚至可能成为朋友。即使还在，仇恨也未必是最好的精神状态和最能解决问题的方案。只有“记耻”，才能永久地激发一个人，一个民族或者国家向上的决心和意志。

第一圣殿被毁的公元前587年是犹太民族历史的转折点。从这年起，该地区被一个接一个的超级大国统治或控制：巴比伦，波斯，希腊，罗马和拜占庭帝国，阿拉伯帝国和欧洲基督教十字军，奥斯曼帝国和大英帝国。

公元前530年左右，征服了巴比伦的波斯帝国对犹太人和犹太教相当容忍，允许犹太人返回故乡。犹太人在耶路撒冷重建圣殿。在以色列历史上称为“第二圣殿时期”。第二圣殿时期直到在公元70年罗马军队镇压犹太人造反，占领耶路撒冷毁掉犹太人的圣殿为止。罗马人把犹太人居住的从约旦河西岸到地中海海岸之间的地方称为“巴勒斯坦”，划归罗马帝国叙利亚省管辖。这就是我们今天常说的“巴勒斯坦地区”的由来。

无论如何，公元前586年以后，亡国的犹太人就开始了流落世界亚欧非各地两千多年的流亡史。其中充满着血泪和痛苦，也伴随着奋斗带来的成功。我曾经在《西班牙游记》中介绍西班牙科尔多瓦（Cordoba）的时候，介绍过中世纪的犹太人在当地定居的历史和命运，以及出生在科尔多瓦的世界犹太民族史上最著名的犹太哲学家兼医生迈蒙尼德 (Maimonides，1135-1204)。基督教徒和穆斯林也认为他是革命性的宗教思想家。

西班牙科尔多瓦犹太社区迈蒙尼德的铜像

传说摸了他塑像的脚可以包治百病。在穆斯林摩尔人（Moors）的倭马亚哈利法（Umayyad Caliphate）占领西班牙的后期，迈蒙尼德迁居埃及直到去世，以逃避摩尔人统治者对犹太人的迫害。

近代犹太民族

上个世纪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前和当中，纳粹对犹太人的大屠杀（The Holocaust），我们都知道了。少数几个新纳粹分子（Neo- Nazism）不承认，但鲁迅先生有句话说，“墨写的谎言决掩盖不住血写的事实”，当时欧洲9百万犹太人口中，有高达六百万包括一百五十万儿童，被纳粹德国及其盟邦杀害。

1944年，匈牙利犹太人被纳粹用闷罐车厢送往奥斯威辛集中营，绝大多数在煤气室被杀害（网络图片）。

纳粹对犹太人的迫害，绝非近代历史上欧洲犹太人集体受迫害的第一次。远者不说，近在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的俄国，在沙皇的默许之下，因为宗教和种族的原因，大规模对犹太人进行迫害和虐杀，曾经令大批犹太人离乡背井逃亡他乡，在十年当中，俄罗斯犹太人口丧失了高达40%。

1900年的时候，全球约有一千零五十万犹太人，其中，俄国和东欧占七百五十万，北美一百万，五十万在德国，二十万在英国，其他约一百万分布在阿拉伯国家、奥斯曼帝国统治下的巴勒斯坦地区和世界各地。今天，这个分布发生了巨大变化。全球大约两千多万犹太人口中，美国大约占七百五十万，以色列六百八十万，俄国乌克兰各有五十万，德国二十五万，等等，阿拉伯和其它伊斯兰国家的犹太人人数微乎其微。犹太人口的移动轨迹，反映了一个世纪以来世界各国犹太人生存环境的巨变，以及犹太人因为追求生存和发展而做出的巨大努力。

值得一提的是，中国的土地曾经数度成为犹太人流亡生涯中的避难地。根据东西方学者的研究考证，早自十二世纪，中国北宋的首都开封就有犹太移民存在，族群历经明清两代，开封有犹太教会堂的遗迹。犹太族群保留了犹太人不吃猪肉，带小圆帽，守安息日等习俗。在俄国沙皇和德国纳粹对犹太人大肆迫害的时候，中国政府的外交机构和中国人民向犹太难民提供了庇护。据我了解，哈尔滨在上世纪初和二次大战中，两次接待来自俄国和欧洲的大批犹太移民，犹太人社区曾经达到相当规模。有一届以色列总理的祖父，就曾经在哈尔滨居住过。二战期间，从海路抵达上海的犹太人曾经也有数万人之多，这方面的旧照片，纪录片，回忆文章，材料很多。现代上海甚至有以此为主题的音乐剧，纪念园地等。一般说来，犹太人对中国人，以色列对中国，只有好感没有敌意，是有历史原因的。

第二次世界大战初期，在上海的德国犹太难民的儿童（网络照片）。

近代和现代历史上著名的犹太人不胜枚举。思想界、文学、艺术、科学、技术、金融、工业、政治、外交。。。没有一个领域缺少杰出的犹太人。此外还要指出的，华尔街大银行投资公司的股东和主管中，犹太人比比皆是，对于美国国家内政外交的影响，不言而喻。提出相对论的爱因斯坦（Albert Einstein,1879-1955），是世界上最著名的犹太人之一，虽然他并不信仰犹太教。他的智慧不仅表现在物理学方面，而且也表现在政治敏感性上。

纳粹在德国崛起不久，他预感到犹太人在欧洲不会有好下场。1932年，毅然率领全家从德国移居美国，避开了其他德国犹太科学家惨遭纳粹杀害的命运。他一生关注犹太人的命运，甚至在二次大战美国政府研发原子弹对付轴心国的过程中也发挥过积极的作用。比他早生60年的另一个德国犹太人马克思，是对世界近代史产生过巨大影响的人物之一。马克思主义的大旗，至今仍然飘扬在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国家中国的土地上，马克思创立的共产主义理论，也是最不让国际社会放心的国家朝鲜世袭独裁政权的护身符。

我工作地所在的小城市是犹太人相对集中的地区。市内所有公立学校，从小学到高中，在犹太人新年（Rosh Hashanah）期间都停课关门。而中国人新年却不享受这个待遇。中国孩子的绝对数量并不少，夸张一点说，我办公室窗户对面那所公立小学，就像中国大城市的学校，招了一批外国来的白人黑人孩子。这个城市住了不少有钱的犹太人，豪宅的市场价动辄上千万。市政府财政收入的主要来源是房地产税，所以，犹太人有很大影响力。这大概是犹太新年学校放假的主要原因。此外，犹太人商店包括餐馆，从犹太新年到那一周的安息日为止，关闭好几天，有钱也不赚。说明犹太人新年在他们的传统文化中，具有神圣的含义，非过不可，学区有理由为他们的新年放假。但是华人不同。这里的华埠包括中餐馆，大年初一到初五，正是新年开门大吉、从同胞口袋里大捞一票的好时机。这没有什么不对。但是说明华人新年不具有神圣意义，过年没有赚钱重要，学区当然更没有停课之必要。前苏联解体之后，冷战结束，铁幕打开，犹太人得以自由离开前苏联各国。上面说的小城市犹太人伸出援手，资助担保前苏联各国犹太人移民来美，并筹集资金开发住房，妥善安置他们定居，同时为犹太新移民子女举办课外教育活动。除了因为他们比较富裕而外，更重要的是有同胞之间血浓于水的抱团精神，相比之下，足以令我们中华民族同胞汗颜。

很多美国华人自己都同意这样一个说法，华侨人数再多，收入再高，对美国政治和社会都不可能形成像犹太人群体那样巨大的影响力。华人颇像一盘散沙。即使这盘散沙有时也短暂地聚了一聚，也有人兴奋地为“华人团结”高兴了几天，多半也是为了一点眼前的利益。而且，即使短暂聚堆了，也不是聚成一堆，而是聚成两堆或者好几个小堆堆。一阵微风吹来，又成散沙一盘。你看看华文报纸上，对美国发生的几乎任何事件的意见对立就知道了。意见对立也许正常，但有水准的研讨文章见不到多少，脏话连篇的跟帖则是家常便饭。幸亏老美不通中文，不然，我们华人社会贻笑大方。我们下一代学过几年业余中文的儿女们，中华文明熏陶的火候到底还差得远，“你丫装神马逼”之类的高义，他们是没法弄得明白的。也幸亏弄不明白，否则我们这些“文明古国”来的“最重视子女教育”父母们，情何以堪！

我在中文网站《华夏文摘》上读过一篇文章，对一段文字特有同感。作者说：

“与犹太民族对待历史灾难的态度和处理方法相比，中国人处于人类另一个极端。犹太人的做法是：
1。 对于杀害过犹太人的战犯全力不惜代价的追踪，绳之以法。
2。 不忘被杀害者，筑碑纪念。碑上刻着所有受害者的名字。
中国人不但将受害者的名字忘得干干净净，现在连三年灾荒，文化革命死了多少人，都说不清楚。。。右派（只有）五十万的数字我也从来没有相信过。”

作者认为，这些受害者之所以没人纪念，是因为他们不过是无权无势普通老百姓而已。

犹太复国运动和以色列国成立

流落世界各地的犹太人都视以色列这块地方为自己的民族和精神生活的核心，称之为“圣地”或“应许之地”。数个世纪以来，散居在世界其他地区的犹太人为了逃避迫害，开始回流。18世纪土耳其奥斯曼帝国统治时期，便有数波小型的回归潮，从数百到上千人不等。十九世纪，锡安主义（Zionism，即所谓犹太复国主义）在全世界的犹太人中广为传播，形成运动。1878年，巴勒斯坦地区出现了第一个大型的犹太人农垦区。第一次大规模的回归浪潮则始于1881年，犹太人从奥斯曼帝国和阿拉伯人手中购买土地耕作而且定居。随着犹太居民的增多，他们与巴勒斯坦地区阿拉伯人之间的关系也日趋紧张。第一次世界大战1919年结束，奥斯曼帝国是战败国。巴勒斯坦地区归战胜国英国托管。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欧洲更多的犹太人逃避迫害，移居巴勒斯坦。二次世界大战后的1947年，联合国安理会通过决议，建议英国托管的巴勒斯坦地区建立两个国家，以色列和巴勒斯坦，古城耶路撒冷则由国际共管。犹太人接受了这个决议，阿拉伯世界不接受。1948年，犹太人宣布以色列国家成立。阿拉伯国家随即报之以军事进攻。阿以第一次战争爆发，战争中逃离或者被驱离的阿拉伯人成为巴勒斯坦难民问题的开始。直到上世纪七十年代，阿以之间共经历三次大规模的战争，均以以色列胜利告终。以色列领土比联合国曾经建议的扩张了不说，东西耶路撒冷全部在以色列占领之下。如今以色列占领的领土包括戈兰高地，军事上实际控制地区包括约旦河西岸（West Bank）的巴勒斯坦自治区，和加沙（Gaza）巴勒斯坦自治区。我们此行访问的基督教的圣地之一、耶稣的出身地伯利恒（Bethlehem），就在约旦河西岸的巴勒斯坦自治区内。

1967年以阿战争中，以色列士兵在耶路撒冷圣殿山前

以色列巴勒斯坦之间的和平进程

西岸（约旦河西岸，West Bank）拥有260万巴勒斯坦人。由巴勒斯坦解放组织为核心的巴勒斯坦权力机构管理。巴勒斯坦权力机构和以色列之间，进行了多年关于巴勒斯坦建国的谈判。无论谈判结果如何，西岸都将成为任何可能建立的巴勒斯坦国的核心。但是，尽管有国际上强有力的促进，谈判至今没有成功。以色列人和巴勒斯坦人之间的分歧实在是太大了。以色列和巴勒斯坦领导人从来没有在边界划分上达成任何协议。定居点问题是巴以问题症结之一。以色列在1967年第三次中东战争后，开始在占领的东耶路撒冷和约旦河西岸地区兴建犹太人定居点。定居点中的犹太人人口至今已经扩展到五十多万人。国际社会认为所有的犹太人定居点都属非法，并对中东实现和平构成威胁。联合国安理会2016年12月通过决议，重申以色列在巴勒斯坦被占领土地上的定居点活动“违反国际法”，敦促以色列停止一切设立定居点的活动。长期袒护以色列，对过去联合国成员国一切谴责以色列扩张的决议投下否决票的美国，在奥巴马任期的最后一个月，在这次投票中“罕见地”投了弃权票。同样成为死结的问题是，以色列宣称耶路撒冷是他们不可分割的首都。这一点，联合国和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都不承认，不用说视耶路撒冷为伊斯兰圣城的巴勒斯坦人。在没有取得足以交换的利益之前，他们可能承认吗？

让我们来对照一下1947年联合国安理会决议建议的两个国家的领土划分和目前以色列实际统治的国土，就可以看到，以色列在这些战争中收获颇巨。

联合国安理会决议地图中以色列领土为蓝色

目前实际控制地图中，以色列实际占领地为绿色

我们可以问许多问题，比如：如果1947年当初的阿拉伯世界接受了联合国安理会的决议，结局对阿拉伯世界和巴勒斯坦人不是好得多吗？但是，当初占人口多数的巴勒斯坦阿拉伯人想：凭什么我们要接受一个为少数犹太人建立的国家？再说，1947年联合国安理会的决议为什么不是让巴勒斯坦地区根据多数的原则自决？但是，自决的结果犹太少数的处境又会如何？犹太人立国带给中东和世界的利弊究竟应该如何评价？还有，美国对以色列的支持真的相当广泛。除了多年来给予以色列1180亿美元的援助（如今每年约为30亿美元）以外，美国在联合国安理会曾经发生的否决投票的半数，都是为了阻止了对以色列扩展行为的谴责和惩罚。如果没有西方政府、特别是美国，以及国际犹太财团的支持，以色列能每战必胜，而且能在国际关系中不被孤立吗？

对于这些问题，人们会有种种不同的答案。但我们不得不承认，很不幸的是，即使在国际法不断健全的今天，在国际纷争中还是有实力说了算的空间。而且，还是那句老话：历史没有如果。历史是过去的现实，而过去的现实也必须尊重。

2017年，国际关系中发生的一个重大事件，是美国总统宣布兑现竞选诺言，承认耶路撒冷是以色列首都，并将很快把美国大使馆从特拉维夫迁移到耶路撒冷。做出这个决定首先是出于美国国内政治的需要。在社会撕裂空前严重的美国社会，能赢下白宫的总统宝座并且争取连任的策略，不是弥合分歧，妥协，提出一个大多数人可以接受的政纲，而是首先巩固选民基本盘，然后争取大多数，剩下的少数甚至可以被视为应该被打倒的“敌人”。兑现竞选诺言成为稳固基本盘的重要手段。除国内事务之外，在外交上巩固基本盘的表现之一，便是更加支持以色列。

撇开此举动机正确还是错误不谈。在政党政治中，政治行动的动机对错有时候很难有明显的区分。我想试图从效果出发，看看目前承认耶路撒冷是以色列首都并把大使馆迁到耶路撒冷的利弊如何。

一方面，美国的中东战略在本世纪第一个十年失误颇多，特别是伊拉克战争，消灭了伊朗的穆斯林逊尼派天敌萨达姆（Saddam）政权，却建立一个并不明显亲美，却和伊朗相同的十叶派穆斯林政权，该政权和伊朗政府勾勾搭搭相处愉快；“伊斯兰国”ISIS等恐怖组织乘伊拉克战争和内乱而坐大; 美国发动的伊拉克战争付出了数以万亿美元的代价，虚耗了美国的国力，而让世界其它强权趁机而起。目前，打击ISIS的军事行动虽然接近尾声， 但是，随着俄国的介入和库尔德民族军事力量的增长，中东地缘政治格局更加复杂。鉴于本世纪第一个十年失误的教训，美国必须避免再次亲自出面冲锋陷阵，最大限度依靠在中东的铁杆伙伴以色列在第一线应对各种局面。承认耶路撒冷是以色列首都并把大使馆迁到耶路撒冷，显然对强化美以关系有积极作用。如果中东地区的乱局和对抗符合美国国家长远利益，那么，承认耶路撒冷是以色列首都并把大使馆迁到耶路撒冷不失为一个不错的主意。

然而，中东的乱局从来都在严重损害着美国的战略利益。只有和局而不是乱局，在经济、政治、军事诸方面才符合美国的长远和最高利益。没有人，甚至一贯支持以色列的历届美国政府可以否认，以色列本身也是产生中东乱局的根源的一部分。美国和以色列两个国家的利益并不总是一致的。以色列很可能为美国效犬马之劳，也可能为美国带来巨大的麻烦。举一个半个多世纪以前的例子，1956年，以色列首先发动、英法随后参加的苏伊士运河战争，事先没有征得美国政府的同意，以英法之间却有秘密协议。该战争触发了苏美为首的东西方两大阵营之间发生第三次世界大战的风险，遭到当时美国艾森豪威尔政府的坚决反对。指望他人为你火中取栗，就得承担引火烧身的风险。无条件地支持以色列的一切扩张行为，和整个阿拉伯和伊斯兰世界对抗，无论在过去还是现在，都不符合美国国家的长远利益。是否承认耶路撒冷是以色列首都，是国际社会与以色列打交道的重要筹码。我没有看到美国政府放弃这个筹码之后，以色列做出任何有利于和平进程的承诺，比方说承诺停止在被占领的约旦河西岸地区修建犹太人定居点。这是一笔得不偿失的买卖。精明的犹太人绝不会做这种交易，凭什么美国政府要做？耶路撒冷的归属牵动各方敏感神经。以色列现在实际上绝对控制着耶路撒冷，以巴之间的和平谈判即使没有进展，不战不和、维持现状其实对以色列并无大碍。美国七十年来，和世界其他国家一样尊重联合国决议，兼顾以巴双方利益，促进双方和平谈判，并没有也不会减少美国对以色列这一中东关键盟国的支持。在特别需要的时候，美国甚至可以根据自己的安全利益，增加对以色列的援助。而随意破坏现状，只会使得中东和平更加无望。无条件一边倒向以色列的立场，更可能损害美国在中东和平进程中的主导地位，損害美国和阿拉伯及其它伊斯兰友好国家的关系，在国际上置美国于孤立的地位。所有这些，损害了美国国家眼前利益不说，更有害于中东的和平进程，因而有损美国国家的长远利益。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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