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夫: 我是我爸的儿子么?

我到底是不是我爸的亲生儿子,是一个藏在心底,让我苦闷压抑了多年的问题。

1980年上大学之前,我曾经听爸爸讲过,他的血型是AB型。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验的,我不记得爸爸说过,说过我也忘了。我猜想大概是爸爸1954年上医专时学化验课自己化验的?或是他后来1955年得肾炎住院的时候验的,除了那场肾炎,爸爸在其它方面身体一直尚健康,没听说他还住过医院,或是得什么大病需要输血,所以没有什么需要验血型的机会。尽管我不知道这些细节,但我记住了一件事,就是我爸的血型是AB型。

上大学之前我不知道自己的血型, 因为没有验过,从来不曾需要知道。我1980年到广州上中山医学院(后来改为中山医科大学,再后来并入中山大学,成为中山大学医学院),大约在三年级上诊断课的时候,我们开始接触医学检验,我们学生也开始学做一些简单的化验,如何数红白细胞,血小板,如何验血型,我们每个学生都拿自己做实验,自己或相互扎手指取血,通过化验我知道了自己的血型,我是O型。我立即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我爸是AB,我不可能是O型,我们才学习了血型的机理及遗传规则。人的血型由两个红细胞表面的抗原决定,你如果只有A抗原,你的血型就是A,如果只有B抗原,血型就是B,如果你同时有两个抗原,血型就是AB,两个抗原都不携带,就是O型。从遗传的角度,A和B是等位基因,我爸的两个抗原基因必有一个会传给我,我或是A型,或是B型,或AB型 (另一个等位基因来自于我妈),就是说我可以是任何其它血型,就是不可能是O型。血型的遗传是很稳定的,极少会出差错,那时我听说全世界也仅仅有几个人和自己真正的父母血型不合,我不可能正好就是这几亿分子一。只有一个可能,我不是我爸的亲生儿子。可我也不是领养的,我不可能到大学里还不知道我是领养的孩子。我的确是我妈生的,家人多次给我讲我出生的情况,我上有三个姐姐,下有两个妹妹,我的年龄在我三姐与四妹的中间,间隔即不是很大也不是很小,从我们家孩子的数量上看,爸爸妈妈不存在生育的问题,没必要领养别人家的孩子。那我是谁的孩子呢?我的妈妈年轻时和别人有婚外情?我该问我爸还是问我妈?如何开口?要是我妈不承认呢?我这不是制造了一个天大的家庭矛盾么?我想就是真出现婚外情这种情况,我妈也一定不会承认的,就算我妈承认了,我也不一定能找到我的生身父亲,我爸爸曾在河南省信阳市工作多年,那时妈妈和姐姐们都随爸爸在信阳,我出生之前8个月爸爸调动工作回老家河南省上蔡县,我们全家才一起回来。如果我妈有婚外情生下了我,那应该是发生在信阳市的事情,几十年已经过去了,我爸曾工作过的单位都可能不存在了,我们家和信阳市的人和事都没有任何联系,怎么去打听我的生身父亲?而且这个家怎么办?可我的确想知道我的生身父亲是谁。此事是如此的折磨我,我对谁都不敢讲,我的姐姐妹妹们,我的大学同学,我的研究生同学,我后来的同事,没有谁能帮助我,对人讲只会让我大失颜面。我真的认为我不是我爸的亲生儿子,但我对我爸的感情并无任何变化,毕竟是他把我养大成人,送我读书,他可能从来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不是亲生的,要是知道实情,那该对他有多大打击。但是不管在内心里多么折磨,我从无在外表上显示出来。

2000年9月底,爸爸得了一场大病,不明原因的高烧。爸爸年轻时偏胖,有些高血压,得过肾炎,之后肾功能偏低,不敢吃太多盐,但也不需药物治疗。但自从我上高中时期他开始跑步锻炼身体,年龄再大一些改为走步,之后的20余年里身体极好,连普通感冒都未有,从来不看病,不吃药,就是体检心电图发现右束支传导阻滞,偶尔有异搏,自己基本上没感觉异常。不知什么原因,这次爸爸突然发起了高烧,达到39.5C,两个妹妹及妹夫把他送到上蔡县医院,做了许多检查也未有发现原因,使用了两种强力的抗菌素治疗了一个星期无任何效果,和在北京的我联系。最后我决定让爸爸来北京看病, 我在北京友谊医院上班,这是很方便的。于是妹夫刘桢祥送爸爸坐火车来北京,爸爸已无法行走,出租车到了友谊医院,我立即从医院借了一个轮椅,推着爸爸。我把爸爸安置在我在友谊医院的集体宿舍里,那时我仍然保留有一个床位。我没有安排住院,原因是爸爸没有在北京的医疗保险,全部自费,费用太高了,而我可以从骨科病房拿到许多药物而不用付钱,那时一个护士宋艳霞在这方面提供了很多方便。我开始给爸爸用上了三种最好的抗菌素,每天自己给爸爸静脉输液,把抗菌素加入,因为宿舍离我上班的楼只有5分钟, 我每天不停地跑来跑去,我从医院的职工食堂给爸爸买每日三餐,送到床边,祯祥陪爸爸住了三天,爸爸高烧已退,然后我就让祯祥回上蔡县师范学校上班了。我同时给爸爸在医院做各种检查,也都是找熟人,没有任何花钱。所有能想到的我都做了,胸部X光,心脏超声,腹部超声与CT检查,各种抽血化验,肝炎,肺结核的检测等等,我甚至连艾滋病毒也化验了。唯一的发现是膈下肝上有一点小的积水,但很快就消失了。除了白细胞较高,骨髓穿刺证明有细菌性感染的变化,其他都是阴性,始终找不到任何感染病灶,血里也培养不出细菌。我继续用这三种抗菌素,高烧退了以后,我还是不敢放松警惕,我一直坚持给爸爸用药20余天,爸爸完全康复了,我给他买了火车票,他自己回到了上蔡县。那年爸爸已经67岁,病重的时候很悲观,不知道自己能否活下去,他说:“我这次不好了那就不好了,如果好了我还能活10年”。也照了爸爸的话,他2009年患非何杰金氏淋巴瘤,2012年去世,又活了12年。

爸爸这次住院我有一个很大的收获,我发现了爸爸的血型是A型,这样我和我爸的血型就没有任何不匹配的问题,我仍是我爸的儿子,这解决了我多年的疑问,压在我心上多年的一块大石头终于放到了地上。过后我问爸爸,为什么把血型搞错了?爸爸说时间久了,可能记错了。我把我的故事讲给爸爸,爸爸也笑了,我之后就把这个血型的故事当笑话讲给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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