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与纪念“六四”有关的集会活动以外,我从未参加过美国关于其它话题的抗议游行示威活动。自省一下,大半还是因为自私,带着点儿事不关己的态度,既觉得与我无关,也觉得这种行动意义不大,难以对当政者产生什么影响,当然同时还掺杂了一些我对群体活动的恐惧——因为我曾亲身经历过9.11事件,对恐袭心有余悸。我想,这或许是我们这些身为第一代移民的在美华人中普遍存在的一种文化习惯,甘当“沉默的少数族裔”。回顾一下,在我成长的环境中更多经历的是言不由衷,我已经习惯了默默无语,也不理解在成为少数人群体后仍旧发出声音的意义。毕竟,与人的口味(taste)一样,言论自由并非天生,它是习得的思维习惯和行为能力,是从小到大逐渐养成的。
而这一次,我确实无法将身事外了,因为它(本届政府)动了我们的“奶酪”——我们的宪法、我们的社会秩序、我们的盟友、我们的401K、我们的Medicare、我们的国家公园、我们的博物馆、我们的艺术中心、我们的自然环境、我们的餐桌……我们的一切。这届政府天上地下它无孔不入,它用谎言和专制来分裂人心、解构社会、崩塌股市,它击碎了人们对未来的期望。说我自私也罢,叫我既得利益者也行,说白了我就是被那些当权者逼到这一步,终于蜕变成了一只也想发出几声叫喊的兔子。
我并非孤勇者而是随大流——我们小区的邻居们都相约要去DC或本地的其它地方参加“住手!”抗议行动。媒体报道说,这个周六(4月5日)全美各地会同步举行1100多个抗议活动,主题就是“Hands Off!”
事后看来,参加一次这样的活动我挺受震动和感动的,算是见识了一次美国式的民主。这里我想以简略的图文形式记录下这次的见闻以致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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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里去DC开车就不方便,在有群体活动的日子里就更不能开车了,连停车的地方都找不到,所以大家多是坐地铁进城。我们从家里开车到地铁站坐车,在地铁中心站换乘一次,到Smithsonian站下车,就到华盛顿纪念碑附近了,如果顺利的话整个路程大约需要一个小时左右。一路上,不断地有手拿标语的人上车,越来越多。车厢里的气氛有些沉重,但大家都遵守秩序,相互彬彬有礼,让我惊讶的是还几次有人要给我们让座(在北京坐地铁我也惊讶过——是因为绝少有人让座)。我虽然没有接受让座,却感到非常温暖。
几乎所有人都在同一站下车,汇成人流缓缓地流向地面。
华盛顿,四月5日星期六,阴间多云偶有小雨,气温适中。
华盛顿纪念碑附近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很多。阴沉的天空成为背景,与参与者们的心情遥相呼应。树荫下停了几辆警车,但整个过程下来我并没有看到几个警察,也不需要安检。不像在北京,平白无故的在大街上都有荷枪的特警监视着过往行人,走到哪里都可能遇到安检设备,翻包摸兜拍裤腿你根本不能抗拒。
顺便说一句,这么多年了,我只知道华盛顿有樱花,却没有注意到,National Mall这边的树林是美国榆树,American Elms,这一次看到了满树挂着的榆钱才认识了它们。
越往纪念碑那边走,人群越密集,手举标语牌的人也越多。究竟有多少人参与了这一次的行动,我尚未见到具体的统计数字。但是我家LD说,假定一个event有一万个参与者,今天全国的1100个活动就有1100万人参加了。据说,这是美国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个全国同步举行的示威。
事后我从媒体上找到的一些报道看,各大城市参与人的规模应该都不止一万吧?
从地铁站走出来,第一个感动我的是这位坐在路边的老人家(上图左上)。她应该已经有八、九十岁了,活久见,竟然有人对美国的立国之本——宪法——下手。老人家不忍了!
与其它被砍伐的政府机构一样,国家公园也被减员(上图右上)。去过大半国家公园的我们知道那是我们国家的珍宝,是“America’s best idea”,如今却也成为白宫刀俎之下的受害者,令人愤怒令人惋惜更令人恐惧——如果不加以保护,国家公园很快就会变成任人摧残的荒山野地,在那里栖息的动物也会成为我们一样的受害者,甚至更惨,因为人类一时半会儿不会灭绝,而如果我们不保护,动物就会!
不仅国家公园,现任政府还把手伸进了肯尼迪表演艺术中心、Smithsonian Institution、PBS、NPR……这些为公众服务的机构与媒体。它们究竟要干什么?
这个标语牌说的很清楚,我们生活中的方方面面都被侵犯了。如果你觉得岁月仍然静好,那是因为坏疽在悄悄慢慢地侵蚀着我们的社会,等到人们感觉到的时候恐怕就已经晚了。你问过自己吗?你想给后代留下一个什么样的国家?
DOGE被授权任意接触敏感信息,包括国家机密,也包括我们的个人信息。前所未有地,现任政府明目张胆堂而皇之地侵犯了所有人的权利。而这仅仅是开始。相比之下,《1984》算个什么?2024 才是我们的国家毁灭的开始!什么岁月静好,在天塌地陷的时候,无论你是这一届政府的支持者还是反对者,都会一样受到压迫遭到摧残。
有一个有趣的标语我没有拍下来,上面说:You must have elon to spell felon。确实,Elon is a felon, 因为TA把手伸进了我们每一个人的生活中。
为了孩子们,他们来了。上图那位示威者衬衫上的名字说明,他代表了十几个人,应该都是家人吧?
背叛盟友应该是这届政府做的又一件恶事。就像一个恶霸突然当了家,就开始对左邻右舍亲戚朋友大打出手。欺负别人的人最终会是个什么下场,正常人都明白,但MAGA分子却装不知道。它们会遭报应的,问题是,我们也会陷在它们挖的坑里而无法自拔,比如股市暴跌对老人养老金的影响,又比如提高进口税对人们日常生活用品和食品价格的影响。我们不是亿万富豪,物价的涨幅直接影响到人们的生活质量。现在鸡蛋已经到了最高1美元一个的程度了,就连现任农业部长都建议大家在后院养鸡,那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呢?孩子们以后的日子又该怎么过呢?白宫那个当权者给大家画大饼说现如今有点困难不要紧,以后就会好了。你信吗?TA说的话,什么时候兑现过?全是谎言!所以有人举标语说: “Make lying wrong again!”
美国人民的脑洞很大,也敢于言说,所以看他们的表达有时候很有点儿娱乐性。毕竟思想自由、言论自由在他们的血液中流淌了祖祖辈辈,加之有社会环境的加持,已然成为了他们的本能本性。上图右下的那群人一直在唱着用The Battle Hymn of the Republic 填词的歌,朗朗上口,带动了所有路过的人们唱和:Solidarity forever, solidarity forever, solidarity forever, for union makes us strong! 真令人热血沸腾热泪盈眶。
大部分人举的标语牌都有“hands off” + 具体诉求,却也有些示威者剑走偏锋与众不同。上边的左下图说,选个小丑自然就会有马戏团;而右下的那个骷髅上的牌子则说,情愿借根脊梁骨给国会……令人会心一笑的同时也道出了人们的心声。
3月31日到4月1日,来自新泽西州的民主党参议员Cory Booker(Sen. 科里·布克)在参议院发表了长达25个小时的演说(Filibuster ),打破了已故国会参议员Strom Thurmond保持的24时18分的参议院最长演讲纪录,藉此来对现任总统及其内阁所作所为的不满,这算不算有脊梁骨呢?我想还是算的,因为他竟不吃不喝不坐不离站了25个小时而且一直在讲话!直到布克发表冗长演讲前为止,民主党的国会成员未见做出什么明显的行动努力,好像是在摆烂,任由现任政府胡作非为。但愿布克的行动对他们是个启发,do something!不要误会我,我不是民主党的拥趸,民主党的一些理念和行动也不是我喝的那杯茶。但是民主选举无非是在矬子里头拔将军,努力选出不最坏的那一个。而最不坏的那一个肯定不包括现任的这个白宫住户。
而这一个,算是断了脊梁骨的那什么了吧?他还能更low了吗?
乌克兰。乌克兰令人心碎。她奋力抵抗了三年多却被说成是意图挑起第三次世界大战的罪魁,被美国羞辱与出卖。难道说,白宫这是在为它的领土扩张的野心和行动做铺垫吗?格陵兰、加拿大,好好做邻居不行,非要蛮横不讲理地占人家的地盘,美国什么时候堕落到这种流氓无赖的水平了?在欧盟的支持下,乌克兰仍在抵抗。乌克兰能挺住吗?话又说回来,美国能挺住尚未到来的那45个月吗?
在National Mall游走了两个多小时之后,在我们离开之际仍有源源不断的人群从地铁站上来,手执标语牌加入到示威的人群中去。看样子,这个原计划3个小时的行动会延续到傍晚了。我们坐地铁到中国城吃了个便饭,然后返回家中。
4月5日,这是我从去年11月到现在感到最不抑郁或者说是最为振奋的一天。这可以算是美国的四五运动了吧?
记于2025年4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