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香港前,我问我那位曾经是大学同学兼香港中文大学退休教授的好朋友,香港哪里值得去应该去必须去,她脱口而出便是:M+ Museum。
M+,好怪的名字,与纽约的MOMA有一拼。
我后来上网搜索才得知,占地70万平方英尺的M+博物馆只比MOMA (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 小那么一点点,是可以与巴黎的蓬皮杜国家文化与艺术中心、伦敦的泰特现代美术馆媲美的国际化博物馆,而它原计划收藏的也是在中国不容易见到的当(现)代艺术作品……
M+ Museum 外景(图片来自维基百科)
M+ Museum 的全称是亚洲全球性当代视觉文化博物馆,简称M+,始策划于2006年,耗资数十亿港元。好事多磨,M+博物馆的建设经过多次延迟,费用三翻,许多初始参与的团队成员纷纷离去,到2021年11月才建成开放。刚开始那两年是免费参观的,从2023年开始收费,成人门票¥120港币,长者减半,6岁以下儿童免费。博物馆周一和周五不开放,其它日子开放的时间为10:00-18:00。刚刚看到M+的网页上讲,2025年从3月22日到7月13日逢周六开放时间延长到22:00。(信息分享,并非广告)
这座16层的大厦座落在西九文化区,与香港故宫博物院毗邻(远处的建筑即是故宫),遥望维多利亚港,隔海湾可以看到我们住的那个区。博物馆下边有一大片绿地供人们休憩玩耍,是一个休闲的极好去处。
住行在香港
我们住的地方在对岸的西营盘,半山,是香港最早开发的住宅区。当天我们的飞机晚点6个小时,到香港已是凌晨两点多,四处空荡荡的,我以为要在机场过夜了。LD犹豫着叫了个Uber,竟然还有人接单。司机小伙儿像是个中东人,但是他说是在香港出生的,会讲英语和粤语,但不会说普通话。半夜三更的,他把我们送到地方已经4点了,又帮忙拉行李上坡,很是可爱。我让LD给了他小费,大家都欢喜。在香港小费不是必须给的,不像在美国。
香港虽然是国际大都市,却是个小地方,人口密集住房拥挤,楼房大都是20层起,公寓房却是小小的,我们不大习惯。我们之所以住民宿为的就是要大一点的地方,结果并不算大。好在有我出门必需的洗衣机,也有个小小的厨房。但香港是个美食天堂,厨房没什么用,烧点儿热水喝而已。
去过了M+博物馆之后我们才发现,从住处的窗口望出去,远远的就能看到西九文化区,都不需用望远镜就可以找到故宫与M+。不过从故宫那边回望却找不到夹缝中的我们那幢楼——它太渺小无特色,泯然众楼也。
从住处往另一个方向看出去,远处那座顶个球的楼是招商局西港中心(英语:China Merchants Group The Westpoint),现为中联办大楼,全称叫中央人民政府驻香港特别行政区联络办公室。中联办顶的那个球是个观景台。
第二天上午起得晚,我们就近在旁边的“半山食堂”吃过早饭就出发去M+博物馆了。在路边见到穿着校服、青春洋溢的中学生们在等巴士,忍不住拍下了她们的笑容。道边坡墙上盘根错节的树根用苍老衬托着少女们的稚嫩,好生令人感概又让人羡慕——未来是属于她们的啊!
坐地铁从西营盘到M+博物馆要转两次地铁,再搭西九文化线小巴车就可以到了,相当方便。
顺便说一下,在香港坐车需要买个八达通充值卡,英文叫Octopus——八爪鱼,很是形象。不过奇怪的是,香港这么大的一个国际大都市,买八达通却不收信用卡或外币只收港币现金,搞得我们一开始没兑换多少港币时颇有点儿窘迫。八达通卡每张卡要付50元港币押金,充值不限额度而且很多小商铺都可以充。卡不用了可以退还押金,但只能在地铁车站里办理。八达通不但可以用来坐车,也可以买菜买饭买小商品,和银行储蓄卡一样使用。朋友特意叮嘱说,千万要把卡收好了,如果丢了没办法挂失,谁拿去都可以用。
好,现在言归正传。
M+博物馆
这面M+幕墙是全球最大的LED屏幕之一,每天晚上展示博物馆收藏的作品。(图片来自网络)
西九文化区Museum Plus(M+)的意思,是说这个博物馆在功能和视野上比传统的博物馆还要多。M+的收藏重点在20和21世纪的视觉文化范围,包括了艺术、建筑、设计和影像作品,尤其提到要给那些在中国内地不得一席之地的争议作品以面世的机会。
M+博物馆的网页是这样介绍自己的:
M+大楼位于1990年至2003年间从维港填海得来的土地上,为香港有史以来最大的填海工程之一,工程令九龙半岛的面积增加了三分之一,而海滨区则延长近一公里。
由一块了无痕迹的填海空地,到后来因应博物馆核心价值而生的M+大楼,它成为了香港第一个专门研究二十世纪及二十一世纪视觉文化的机构。M+大楼的设计对应其独特的时间和地点,孕育出一个不断发展的机构,从香港出发,放眼全球。
基本上说,M+就是一个在无中生有的土地上建起来的一座前卫前瞻前进中的里程碑式的藏宝楼。它以自己的方式与能力收藏着亚洲的现代艺术作品,试图打造一个艺术的世外桃源。然而在香港目前所处的政治环境中,世外桃源是很难保守的。官方的审查和自我审查影响着博物馆的收藏与展出内容,即使是我们目前看到展出的那些作品,尽管隐晦尽管言不由衷恐怕也难以抗衡政府与国安法(万一)越来越严苛的监管与控制。
M+博物馆是由居于世界前沿的瑞士建築事务所Herzog amp de Meuron设计的。内里的空间高大宽敞,复杂多变,有33个展厅和好几个室外空间,包括图书馆、剧院、档案馆甚至学员宿舍,充分体现了M+的 “+” 特点。建筑设计师们以他们的热爱“将建筑本身升华为艺术创作”,更赋予了M+与众不同的风景。
除了固定的长期展览外,博物馆还经常有各种特展,比如这个郭培的时装设计展“艺想天开”,从门口看进去就古怪精灵金碧辉煌的。奈何我对时尚无感,加之时间有限,就不打算另外买票去看了它了——还是先看那些(也是买了通票的)不要付钱的展览吧。
乌利·希克与他的藏品
去M+博物馆,必须优先参观的展厅是希克藏品(Sigg Collection) 。当时我们去的时候并不知道它的重要价值,只是被门口那件似曾相识的作品吸引着,有如一只无形的手把我们牵进了展厅,却是歪打正着了。
希克先生与他的蜡像在一起(图片来自网络)
乌利·希克(Uli Sigg),瑞士人。作为商人他在中国建立了第一个中外合资公司,作为外交官他担任过瑞士驻中国大使(1995年至1998年),作为收藏家他不但系统地收集了大量中国现代艺术作品,而且担任着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和伦敦泰特现代美术馆的董事会成员。希克先生从80年代开始接触中国先锋艺术,收藏了中国320位知名与不甚知名艺术家的近2000件作品。2012年7月,希克夫妇把总价值约1亿6千300万美元的1463件作品捐赠给正在发展中的香港M+博物馆,其中有许多具有历史意义的孤品(另外还有一些作品是出售给博物馆的)。乌利·希克被称作“完整收藏了中国当代艺术的人”。网上有介绍说,就连中国都没有人像他一样系统地收藏或展出过中国现代艺术作品。
希克先生的收藏很丰富且多样化。他说他喜欢的是更前卫、更前沿的艺术作品,所以收藏时不是只关注一个类型而回避另一类。他收藏作品的标准是应该具备新奇、惊人、复杂和隐晦等特性,最理想的是具有上述所有特性。
M+的官网是这样介绍的:希克藏品是世界上最丰富的中国当代艺术藏品,纪录了中国艺术自1972至2012年这40年的发展。这项无与伦比的收藏共有1,510件作品,涵盖极为广泛的艺术风格和媒介,包括绘画、版画、雕塑、行为表演、摄影和数码艺术,部分早期作品来自无名画会和星星画会──这些地下艺术团体一直被视为中国当代艺术的先驱。整批藏品提供了坚实的架构,有助于探研中国现代史上文化发展最蓬勃的时期,即自文化大革命结束起,历经1980年代的中国经济改革,再到1990年代的都市化和2000年代的全球化时代,直至M+希克藏品建立的2012年为止。
希克藏品的展出可以说是一波三折,尽管同样的策展在欧洲已经试展出过,到了香港仍然受到了各种各样文化和政治上的考验、考察和考量。策展人皮力说过:“我们来到香港是因为这里不像中国大陆,你拥有言论自由。但是这里的言论自由和美国的又不一样,不是随时都有。在这里,你得一直测试它、维持它、保护它。” 皮力和其他策展人还说,如果希克展或未来的任何展览的内容遭受审查,他们就会退出。皮力是2015年说的这话,如今10年过去,不知道他现在会怎样说?
我在网上找到了一篇2023年皮力接受访谈的报道(艺术档案网),其中有两段话很有些意味深长,我且摘录如下:
在博物馆开馆以前,我们会对所有观众有着同样的设想:爱艺术、开放、有好奇心、讲文明、懂礼貌,不会随意碰触艺术品……但是博物馆的大门打开后,就会发现实际上要面对的是有着不同教育背景、行为方式、思考方式的观众。你会发现观众的意见始终是存在的,会通过各种途径传达出来。
一些比较激进的艺术作品对很多普通观众来说可能会产生很大的冲击。作为博物馆,如何一方面维护艺术家的创作自由,保留最完整的艺术状态,同时用一种更好的,不会冒犯的方式将作品呈现给观众,这不仅是M+的问题,而是21世纪全球博物馆、美术馆都在面对的一个问题。在观众意见越来越有影响力的情况下,博物馆、美术馆应该怎么做?艺术文化机构到底是不是中立的?都是很有意思的题目。
皮力不断提到的“观众的意见“代表了谁的意见?艺术文化机构到底是不是中立的?真的是很有意思的题目。
《M+希克藏品:别传》
在接受希克藏品捐赠时,M+允诺将于开馆三年内举办三场希克藏品展。我们这次得以参观的是三个展览中的第二个,“M+希克藏品:别传”。展厅很大,时间有限,我们只能走马看花。这里且分享一些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作品以作为到此一览的纪念。
《大批判:香奈儿》王广义作于2001年
这是作者王广义的《大批判》系列作品之一。这件作品位于希克展厅的迎门之处,从大厅里就可以看到。就是这件作品不由分说地把我们拉进了展厅。M+博物馆的作品介绍说:
……这些革命者的肖像令人想起文化大革命(1966至1976年)期间的政治宣传画;……《大批判》系列探讨现代中国人身份在急剧变化的政治和社会气候中的复杂性质;王氏在作品中运用消费主义的各种象征符号,诘问这种观念在当代中国社会的位置。敬礼的革命者和画上的文字组成格格不入的画面──理想化的社会主义人士,在歌颂一款驰名世界的法国香水。王广义凭《大批判》系列广被视为1990年代中国“政治波普”运动主要人物;这项艺术运动结合了美国波普艺术和中国社会主义政治宣传画的美学特色。
【关于波普艺术,维基百科是这样解释的:波普艺术(pop art,或通俗艺术),是一个探讨通俗文化与艺术之间关连的艺术运动。波普艺术试图推翻抽象表现艺术并转向符号,商标等具象的大众文化主题。波普艺术同时也是一些讽刺市侩贪婪本性的延伸。1957年,汉密尔顿为“波普”下了定义,即:“流行的(面向大众而设计的),转瞬即逝的(短期方案),可随意消耗的(易忘的),廉价的,批量生产的,年轻人的(以青年为目标),诙谐风趣的,性感的,恶搞的,魅惑人的,以及大商业”。】
王广义的《大批判》系列作品,单品曾经在佳士得拍卖到160多万港元。
《引来银河水》孙国岐、张洪赞作于1974年
这幅油画作于文化大革命后期,当然是我们从那个年代过来的人十分熟悉的文革风作品,也是1960到 1980年代非常流行的style——战天斗地、一往无前、精神抖擞、革命大无畏……让人不由地会想起那个“火红的年代”。这个作品还曾经被印成传单向台湾散发过。希克先生于2002年收藏了原作。一个小插曲是,2008年,由于第一作者孙国岐私自复制并以150万元人民币的价格拍卖了相同的作品而引发了两位作者之间对薄公堂,最终以法院调解收场。
《链》王克平作于1979年
现年76岁的王克平是“星星画会”的发起人之一,上个世纪的70、80年代也曾写过戏剧剧本,但是苦于政治审查限制重重无法发表。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开始试着做木雕,用的材料是家门口煤店扔掉不要的劈柴疙瘩,却不料自学成才成就了自己的风格。王克平是星星画会和西单民主墙积极的参与者,他的作品的政治性很强。比如这个《链》,凡是来自中国大陆经历过文革的人一看就能够懂,这是在讽刺言论管控、表达人被剥夺了自由时的无奈与愤怒。现如今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低俗的人没有好果子吃》廖国核作于2011年
廖国核是一位相当高产的画家。他的作品我大多欣赏不来,或者说是看不懂,比如同样被M+收藏的那幅《浅论煮熟的民工飞不走 / 煮熟的民工值黄金》。但是对这一幅我却由衷地会心一笑,大概它属于任人见仁见智吧。
《茶店一角——勿谈国事》龚剑作于2004年
这一幅画作与丰子恺先生的《莫谈国是》有点儿遥相呼应(也可以说是雷同)的意思——见右图:《茶店一角》,丰子恺作于1942年(并非希克藏品)。是不是很像?喝茶的人只是换了件衣服而已。这算是模仿呢还是借鉴呢还是英雄所见略同呢?有人说这是借古讽今的意思。艺术上的事情我真搞不懂,但“莫谈国事”之情状古今都有,这应该是大家都能感受到的吧?也许,历史只是在周期性地重复而已。
《小女孩的大问题》龚剑作于2005年
“很多房子空着,她为什么睡在地上?”
希克藏品中有这位画家12幅摄影和绘画作品,多数隐晦到我完全看不懂,比如《小明說,如果有一天我們可以一起躺在草地上晒太阳》系列油画。但是这里的两幅是相当写实且发人深思的,画家的意思不必直言便已经很明了了。
《自由引导人民前进》岳敏君作于1995年
“岳敏君笔下的男子穿着一样的单调服装,画面挪用了法国名画《自由引导人民》的构图,原作描绘的是骁勇善战的巴黎人民,在这里,背景变成了现代城市,一群男子自嘲式地咧嘴大笑,有着玩世不恭和戏谑的意味。”(M+ 博物馆的作品介绍)
确实很像,也确实很玩世不恭和戏谑。岳敏君自1991年开始探索后来形成风格的大嘴男自画像系列作品曾被拍卖,成为当时最贵的中国当代艺术品。那个无论在任何境遇中都咧嘴大笑的男人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人们即使不知道画家是谁也知道那些作品来自同一支笔下。纽约时报中文网有一篇短文的标题也许能够说明画家画风的寓意:“一切不能回忆的悲都在这笑里”。
《梦想2008 No.1 (护士) 》、《万里无云》景柯文作于2008、2010年
景柯文善于以照片为蓝本作画,效果相当写实,比如上面那幅《护士》,还有下面这幅《万里无云》,乍看就像是照片。我觉得两件作品本身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之所以在这里提到一笔,无非是因为它们带给从那个年代过来的人如我一些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连续翻拍25次》张培力1993年
一张旧照片,经过25次翻拍后只剩下了无法辨认的痕迹,看来任何东西都经不住时间的消磨。这与我们的记忆又何其相似!
《权力空间系列》渠岩摄于2007年
《山西省广灵县南村鎮沙中村村长办公室》
《江苏省邳州市土山鎮吳庄村村長办公室》
这个《权力空间系列》好有穿越感。我没想到21世纪的村长办公室竟然与它从前的20多年前没有什么差别。我觉得摄影者真可以再重新走一遍,看看又过了二十年后那里变成了什么样子,再来一个对比系列作品。我相信一定不一样了。
《老人院》孙原、彭禹作于2007年
“这十三个仿真老人塑像的外貌酷似国际政治领袖、军事将领、主教和独裁者。老人们虚弱无力地坐在电动轮椅上,打着盹、流着口水,各自缓慢行驶,不时像坐碰碰车那样几乎撞在一起。孙原和彭禹以这种荒诞怪异的场景讽刺世界秩序由一小群愈来愈昏昧糊涂的领袖来决定,并反映人类冲突的循环不息。” (M+博物馆作品说明)
这个作品是活动的,但是每小时才开动一次。我在观看的时候真有点儿心惊肉跳又无可奈何——偌大的世界居然就是由一群这样的老人来掌控,而芸芸众生只是它们轮下的蝼蚁,生死皆随机且随意。
《一粒沙》卢昊作于2003年
这个刻在一粒沙子上的故事,就像一粒沙子一样微不足道,写出了民工的卑微,道出了“改革大潮”中的世态炎凉。(沙雕中有个错别字哎!)。这件作品其实并非卢昊亲自操刀刻出来的。卢昊自己讲说,他曾经听到过一个农民工的悲惨故事,也就是沙粒上刻着的那位胡x的遭遇。后来当有人给卢昊100块钱的制作费让他做一个作品时,他从马路上捡了一粒可以被风吹走的沙子交给一位微雕艺人,完成了这件作品。正如卢昊所言,作品不在体量而在观念。这粒沙子虽微小,反射出来的却是芸芸众生所在的大千世界。
其实这位民工的故事结局并没有被刻在沙粒上。事实是,当民工胡x过年没有回家也没有消息以后,他的家人到北京找他,才得知他因为年底去讨薪而被开发商雇佣的打手打死了,尸体可能就埋在一堆砖里。卢昊说,这位民工一生的微小和背后强大的时代形成了一个特别震撼的对比。这粒沙上面刻着的故事倒是与《老人院》有了呼应,不知古往今来被碾压在那些轮椅下的沙砾有多少。
《纸上谈兵》王度作于1999年
“1998年科索沃战争爆发期间,王度身在巴黎。他阅读西欧与南斯拉夫的报章报道时发现它们述说的故事大不相同。于是他开始搜集每天的报道和时事分析,创作一个以报纸与塑胶玩具坦克、舰船和战机组成的集合体。美国总统克林顿和俄罗斯总统叶利钦的半身像也被放在这个精心布置的战场内。如题所示,纸上谈兵形容无论政治领袖还是读者,都只是根据媒体报导而空谈现实。王度制造了一个各种不同“真相”混杂的战场。”(M+博物馆作品介绍)
现实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战争只不过换了一个地方换了一种方式换了一些“理由”仍在世界的各个角落进行着,那些指手划脚纸上谈兵的人们又怎知道战争的真实状况和惨烈程度。历史果然是在不断地重复着,而人类是不可能从中学到教训的。
《我的东西第5号:2002年的5000件垃圾》洪浩作于2001-2002年
从2001年到2012年,北京的艺术家洪浩坚持用扫描的方式记录他每天消费的物品,然后年终“结账”做成了《我的东西》系列作品。这些东西——日常用品、食品包装、票证、药品、书籍——都是每一个人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物品,反映了消费时代人们对物质的依赖与追求,也成为艺术家和他以后的许多摹仿者们记录自己生活的一种方式。
洪浩的创作手法与常用的拍照不同,他用的是扫描影像。他认为扫描仪与照相机的视角不同,是把物品直接放在扫描仪上,从底部向上留影。这种近距离的接触使图像更精细因此更能够反映真实。关于这个系列作品洪浩说:“以前物质不多的时候,获取快乐的方式反而可能更多;现在,却更多是从物质的拥有、消费上去获取快乐。但是为这个快乐付出的痛苦,可能比以前更大。到底是物质拥有越多越快乐,还是让快乐的来源越丰富越快乐?可能都需要去体会,去观察。”
在21世纪,物欲横流,人心贪婪,占有已经成为人们(包括我自己)的日常,尽管每一次占有所带来的快感都倏忽即逝。即便事后能够做到断舍离,无止境的占有却也为我们的地球制造了海量的垃圾,人类正因着占有而走在自我毁灭的路上。
《1989生于北京(250% ) 》刘炜作于1997年
“作品标题中的‘250%’源自中国俚语‘二百五’,意即‘傻瓜’。黑色背景衬托出四个臃肿变形的光头人物,像是溃烂的肉体,营造出诡异的氛围。画面的其余部分写满灰白色的英文短语“born 1989 in Beijing”,字与字之间隐约可见婴孩玩具、断臂残肢和不明物体。画作反映后八九时期,刘炜这代人的精神状态处于毁灭与重建的过渡期。”(M+博物馆作品介绍)
1989是什么意思,我们这一代或几代人都很明白。当年出生的人现在已经“而立”,然而他们真的都成了250吗?以香港目前的政治氛围来看,这幅画能够展出多久也许都是个问题。
《千层墨——献给昨天的中国明天》杨诘苍作于 1990年
《千层墨——献给昨天的中国明天》(首展于于法国普里耶尔最小兄弟会修道院)
1989年,杨诘苍应邀去巴黎参加蓬皮杜中心主办的划时代全球当代艺术展“大地魔术师”,在深圳通过中国海关时他的作品全部被扣留,只给他留下了手中的几只笔。到达巴黎后他独辟蹊径别出心裁,索性从中国画最基本的材料和工序开始。他把药渣、沙土与墨汁、明矾混合在一起塗在大幅的宣纸上,干了再塗,干了再塗,日复一日持续一个月之久。墨汁的油脂使画作表面产生光泽,墨黑中有了光芒,而沙土颗粒又给画作增添了质感,“形成了色调的变化,体现了时空的流逝与盈缩”。这也成就了画家后来的《千层墨》系列作品。
《千层墨》是中国传统水墨画与现代行为艺术结合的产物,有人说那是杨诘苍对“道教和佛教内观冥想的切身体悟”。可又有谁知道,这墓碑是不是为了1989年那些失去生命者的纪念呢?这件作品独自占据一个展厅,巨大的空间、画作的寓意对参观者产生的震撼与压力令我窒息,无法久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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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些值得关注的作品,因为此文篇幅有限我就只能割舍了。更有一些值得收藏与关注的作品因为政治原因而饱受争议,比如下面这幅王兴伟作于2001年的《新北京》,他的灵感来自一张拍摄于1989年6月4日的照片。这件作品在希克藏品展的第一场展出中得以面世,但艾未未在天安门前竖起中指的照片被官员指责是“散布对中国的仇恨”而被展出目录删除。显见得,香港作为言论自由天堂的承诺已经无法在M+博物馆得到兑现了。
图片来源:M+ 博物馆网
我必须承认,我一向对现代派的艺术作品有点儿望而却步敬而远之,因为我看不懂,实话实说也不都能够欣赏。但是我对现代艺术创作者们的想象力、创造力(或者叫脑洞)相当佩服,更对希克先生几十年的鉴赏、收藏与捐赠感佩不已。以后如果有机会再去香港,我会用更多的时间来M+参观。愿M+能够秉承其建馆的原始理念与核心价值,将言论自由艺术自由收藏自由进行到底。
尾声
参观中途我们到M+的16楼Cview餐厅吃了下午饭。餐厅本身也很现代,最有趣的是它的玻璃天花板。
这可是正宗的港式茶点,其精致美味与美国中餐馆的饮茶点心绝不可同日而语。这也是我们在M+的一个美好的体验,值得一记。
从餐厅可以看到对岸的香港会展中心。河上不时地会有大小船只穿梭驶过,似岁月静好。参观完M+之后漫步岸边,遙望维多利亚港,结束了我们在香港的第一天。
记于2025年3月22日
作者投稿
华夏文摘第一七七四期(cm2504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