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达聪:璀璨芭蕾舞翩跹

芭蕾一词出自西语 ballet,是中文翻译音、意俱佳又一值得称道范例。 芭蕾舞源于文艺复兴时的意大利,之后传到法国并得迅速发展而日臻完美。 十七世纪号称太阳王的法国君主路易十四尤喜此舞,亲创皇家芭蕾剧院,把它发展为精致的宫廷艺术,甚至亲自上台舞翩蹮,乐此不疲。 有一幅油画像显示路易十四以五短身材包裹一条紧身裤,应是他钟情芭蕾的明证。

芭蕾舞最明显的特点自是女舞者踮起的纤纤足尖和令人目眩的原地旋转,所以我们小时都称它为脚尖舞。 不过由于闭关锁国和忌怕所谓的腐蚀,中国普通百姓曾长期无缘观赏西方经典剧码,唯一能接触的只是自创的革命舞剧,即中央芭蕾舞团的“红色娘子军”和上海学校舞蹈的“白毛女”,两个被人们简称为中芭和上芭的文艺团体精雕细琢的芭蕾舞,后来都挤身于辉煌的八个样板戏之列。 凭借样板戏的光环,扮演“红色娘子军”中党代表洪常青的舞蹈演员后来居然还当上了文化部副部长,艺人骤变高官,几可与天方夜谭有一比。

其实最先把电影“白毛女”改编成芭蕾舞的倒是日本的松山芭蕾舞团,他们于一九五五年即在东京公演,而后又十余次访华并演出,受到周恩来总理等领导人的多次接见和关照,成为六、七十年代报上常有的新闻。 上海舞蹈学校是一九六四年才根据同名歌剧“白毛女”改编了芭蕾舞剧,一九六五年上演。

文化大革命期间百花凋零,电影院上演的只有“地道战”和“地雷战”等反映抗日战争题材的影片,能公开放映的外国电影仅阿尔巴尼亚、朝鲜、越南和早期苏联的寥寥几部故事片。 有趣的是苏联电影“列宁在一九一八”居然吸引了无数观众争相掏钱买票,不少人甚至连看数几遍。 何哉? 原来该片中有一段讲述反派人物在莫斯科大剧院里一边看芭蕾舞“天鹅湖”一边密谋刺杀列宁的场景,我和无数国人一样都属头回看到如此舒展又扣人心弦的双人芭蕾舞以及欢快跳跃的四小天鹅舞。 虽只是黑白影片,我们却几同初尝禁果,看得如醉如痴。

苦苦熬到文革大革命结束,文艺界终于回春,中外名著和各种经典剧码竞相开禁,普通民众终可如愿欣赏人类艺术瑰宝。 一九七九年上海芭蕾舞团在“白毛女”剧组的基础上宣告成立,开始排练和演出西方著名芭蕾舞剧。 一九八一年一月上芭在上海市人委大礼堂公演舞剧“天鹅湖”,我那时正与未婚妻热恋,赶紧去排队买票,单为我们的谈情说爱添加一个富有情调的夜晚。 那是我首次观看“天鹅湖”的完整演出,舞台上的洁白天鹅个个如天女下凡,清新超脱,场面壮丽辉煌,让人记忆犹新。

同样难忘的是排队买票时碰到的有趣插曲,因为饥渴的人群都急于看到开禁不久的芭蕾舞剧,一大早就在售票处出现了望不到尽头的长龙。 纠察给排队的人们编号,然后让大家到隔壁一所中学的操场上等候。 一位姗姗来迟的中年人没能编上号,因观剧心切而掏出两元钱交给一个正要步入操场的青年,托他捎买两张票,自己就站在门外苦等。 可是左等右等,午餐时间都过了,操场上的人已散尽,那青年竟未再现,两元钱自然一去不返。 中年人无缘观看天鹅剧,还连声说那青年“看上去蛮老实,也蛮热心。”可他忘了,人岂可貌相?

九十年代初我在阿拉巴马州的伯明翰大学教书,一次收听古典音乐广播时电话抢答一个作曲家的名字,我拔得头筹,获得电台奖励的两张芭蕾舞门票,与妻子一起去市中心的阿拉巴马大剧院观看州芭蕾舞团的节目。 演出的都是芭蕾舞剧片断,包括“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等。 舞团男主角的动作干脆利索,飘逸洒脱,尤其是大回环等跳跃动作有惊人高度,落地稳妥,场上叫好声不断。 美中不足的是他个子略矮,形象分欠缺。

九十年代末我因工作需要只身一人先到大苹果纽约上班,看戏观剧愈加方便,只是与妻子暂时分居两地。 有一年妻子同她的闺蜜一起来纽约游玩,指名要看芭蕾舞。 于是我于某日下午去时报广场上专售当晚余票的窗口排队,买到在林肯中心演出的纽约市芭蕾舞团的戏票,因已临开演可享半价。 那晚演出的大都是现代派舞蹈,布景为简单的淡蓝或淡绿天幕,连续几个群舞都跳得整齐划一,充满艺术魅力,耀眼夺目。 后来知道纽约市芭蕾舞团由著名编舞艺术家乔治.巴兰钦(George Balanchine)创建于一九四八年,他被尊为美国现代芭蕾之父,难怪我们看的都是现代舞。

纽约其实还有个名为美国芭蕾舞院的舞蹈团(American Ballet Theater),创建于一九三九年,资格比纽约市芭蕾舞团还老,名气也更响,是世界一流的顶尖舞团,以古典芭蕾剧码为主。 九十年代纽约每年夏天都会组织舞蹈节,由各舞蹈团挑选自己的拿手节目到其时还高耸入云的双子塔大楼下临时搭起的舞台会演。 记得美国芭蕾舞院曾奉上素享盛名的舞剧“堂吉呵德”中的华丽双人舞,女演员轻摇扇子,碎步移足,与男演员争风斗艳,充满激情,可谓珠联璧合,美不胜收。

让人喜出望外的是今年农历春节中国中央芭蕾舞团飞抵美国首都华盛顿,为喜爱芭蕾的海外民众送上一台名为“中国新年”的两幕芭蕾舞剧,给新春佳节增添浓郁喜庆气氛。 中芭于大年初一下午在著名的肯尼迪中心举行彩排,晚上则是正式演出。因怕晚上交通不便,我们夫妇选择观看下午彩排,当场有导演评判和指导。 彩排中导演数次要求演员重跳,我们侥幸观赏到双人舞的重复排练,看得十分过瘾。

中芭的演出基本上采用柴可夫斯基常演不衰的“核桃夹子”故事情节和音乐编排,但在开头处穿插了中国传统文化和音乐舞蹈元素,比如戴着十二生肖面具人物的奔放歌舞和春节贸易市场的熙攘景象。 演员们还把自行车和三轮拖车也推到舞台之上,显得极富生活气息。 但其中一家人团团围坐八仙桌旁举杯贺岁的场面看上去似难以入舞,略显牵强。

与“核桃夹子”剧情相似的是,女孩主角累倦后席地而卧,梦见多姿多彩的各种舞蹈表演。 其中最具中国味的应是一个金色元宝形拖车被拉上舞台,其正面大书一个奇异的招财进宝合体字。 等到元宝车的木门被打开,十多个应是临时招来的美国儿童演员满身金色衣饰蜂拥而出,载歌载舞,最后又都随嘎然而止的音乐匍匐于台上,双手撑脸,双腿摇晃,一副调皮捣蛋模样,引起全场欢声大笑。 肯尼迪中心的歌剧院乐队担当了演出伴奏,音乐家们欢欣雀跃的嘹亮音乐烘托出场内的喜气洋洋。

料想不到的是,有两位美国的国会议员对中国芭蕾舞团来美演出表示担忧,觉得肯尼迪中心不应迎合中国政府的大外宣而帮中国张目。 中方则反击说小题无须大做,反映不必过敏。 看来芭蕾外交似不如当年的乒乓外交和后来的熊猫外交来得顺利,舞蹈家们未必尽能长袖善舞,蛇来运转。

无论如何,芭蕾舞绝对堪称阳春白雪,其璀璨舞姿和高度技巧比那种虽接地气却全靠扭头摆臀的街舞优雅舒展不知几何。 唐人白居易有诗云,“千歌百舞不可数,就中最爱霓裳舞”。 就我而言,芭蕾舞无疑是我之最爱,是所有舞蹈形式中最引人注目和甘之如饴的上乘精品,只要一有机会我就会趋之若鹜地赶去欣赏,尽情享受这一舞蹈和音乐争相斗艳的艺术盛宴。这不,二月中旬我们夫妇又到肯尼迪中心观看了美国芭蕾舞院根据俄罗斯名著改编的芭蕾舞剧“罪与罚”,至今仍陶醉于美国舞蹈家的精湛舞艺和对世界名著的犀利诠释之中。

3-3-2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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