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与网友们一起读《老残游记》。这本书充其量是个中篇，文笔绝佳，故事又引人入胜，所以很快就读完了。大家一通评论后，一位网友问还有什么可以推荐的，于是乎便想起了《儒林外史》。
《儒林外史》这本书很好，我没几天把它读完了。喜欢《老残游记》的读者，肯定也会喜欢《儒林外史》。
家喻户晓、编入中学课本里的《范进中举》的故事，就来自《儒林外史》，而且是照搬原著。
当年读范进中举，对范进这位老伯非常同情：五十多岁的老男人，还年复一年地跟一帮小孩子参加科举考试，而且屡试屡败、屡败屡试。在丈人胡屠户眼里，范进简直是一无是处。这一次突然意外中举，范进他不疯才怪呢。至于范进后来咋样，倒也也没去注意。
读完《儒林外史》才知道，其实范进后来混得挺不错。范进不但中了进士，还被授予了一个闲职。数年之后，又被钦点去山东当学道—-类似当今的教育厅厅长吧，正厅级官员。这至少给天下读书人一丝丝安慰。
那个年代，读书人其实挺矛盾的。现代人又何尝不如此呢？一方面，读书就是为了当官，目的性很明确。孔圣人说，“学而优则仕”。自从正规的科举制度建立后，读书就成为寻常百姓家莘莘学子的唯一出路。试想一下，如果让门阀贵族子弟世袭，那社会将会更黑暗，平民子弟永无出头之日。于是乎，雪窗萤火，悬梁刺股，书中自有黄金屋。考取功名，黄金屋不就真的实现了吗。
另一方面，读书人又羡慕那种“不做官”的超脱。司马迁在《史记》世家系列里，就把《吴太伯世家》列为第一。吴太伯何许人也？三千多年前，周太王有三个儿子：长子太伯，次子仲雍、三子季历。周太王非常喜欢季历的儿子姬昌（就是后来的周文王），想将来让姬昌继承王位。长子继位可是历来的规矩，何况季历是老三。但泰伯为了成全父亲的这个愿望，就带着弟弟仲雍远走他乡，从中原到了江南一带。哥俩后来在广大的江南地区，建立了吴国，这是后话。在《儒林外史》里，作者吴敬梓为群儒建立《泰伯祠》大书特书。这里，太伯就是泰伯。
《儒林外史》的开场白，就一针见血地揭示出读书人的这种矛盾心情：
“人生南北多歧路，将相神仙，也要凡人做。百代兴亡朝复暮，江风吹倒前朝树。
功名富贵无凭据，费尽心情，总把流光误。浊酒三杯沉醉去，水流花谢知何处。 “
作者接着指出，这一首词，也是个老生常谈。不过说人生富贵功名，是身外之物；但世人一见了功名，便舍着性命去求他，及至到手之后，味同嚼蜡。自古及今，那一个是看得破的！
确实，自古及今，能够看得破的人极少。因为我们大都是凡人，即使不刻意去追求“富贵功名“，总得养家糊口吧。“超然世外”固然令人羡慕，可羡慕归羡慕，又有几个人能做到？
《老残游记》里的老残做到了。《儒林外史》里的王冕也做到了，而且还当做楷模放进第一回。可他们都有赖以为生的特殊本领啊。老残走街串巷，摇铃行医，手到病除，还顺便过把瘾当回福尔摩斯。这样的老残，潇洒的很，连我都想当老残了，尤其是福尔摩斯那部分。一笑。
王冕更牛，放牛闲暇不停地练习画画。没过多久，他画的没骨荷花，堪称一绝，被人争相索求。润笔费足以养家糊口，孝敬老母也不成问题。老母临终前，特意吩咐王冕道：“我眼见得不济事了。但这几年来，人都在我耳根前说你的学问有了，该劝你出去作官，作官怕不是荣宗耀祖的事！我看见那些作官的都不得有甚好收场！况你的性情高傲，倘若弄出祸来，反为不美。我儿可听我的遗言，将来娶妻生子，守着我的坟墓，不要出去作官。我死了，口眼也闭！” 王冕哭着应诺。后来果然遵守母亲遗言，拒不做官。最后被逼无奈，干脆逃进会稽山，隐名埋姓，直到终老。
《儒林外史》里还有许多类似的可歌可泣的正面人物。
可普通范进们没有什么特殊本事，又不屑务农或做生意，科举便成为唯一的选择。但凡走上这条路，就难免与世俗同流合污。出污泥而不染的“白莲花”少之又少。所以，《儒林外史》警告说，科举是“一代文人之厄”。
科举制度带来的后果，以及书中形形色色的各类人物，还是留给读者自己去就品读吧。
我对《儒林外史》最后的那首词情有独钟，抄录如下：
“记得当时，我爱秦淮，偶离故乡。
向梅根冶后，几番啸傲；杏花村里，几度徜徉。
凤止高梧，虫吟小榭，也共时人较短长。
今已矣！把衣冠蝉蜕，濯足沧浪。
无聊且酌霞觞，唤几个新知醉一场。
共百年易过，底须愁闷？千秋事大，也费商量。
江左烟霞，淮南耆旧，写入残编总断肠！
从今后，伴药炉经卷，自礼空王！”
老残对济南大明湖的描写，令人难忘。吴敬梓笔下的江左烟霞，何尝不令人向往呀。
写完还不尽意，干脆把这首词手抄一遍。
作者投稿
华夏文摘第一七六九期(cm0225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