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向阳:预测川普能成功什么:2、关税能加,但能包治百病么?

川普早就说要普加关税,尤其对中国,60%!这简直就是禁止中国商品进口,什么商品加了60%的关税还能赚钱呢?还好,他后来又说先加10%吧。这又是商战手段么?先拿60%泰山压顶,然后只加10%,就像给你个便宜,乖乖接受吧,敢不服立刻加码,瞧见没有,60%呢。

川普酷爱加关税,以为能“包治百病”。因为美国经济的一系列病症都和长期的外贸赤字有关。美国市场巨大无比,几十年来培育出不少经济奇迹:日本、韩国、还有台湾,什么四小龙、四小虎,他们的经济腾飞哪个不是凭借了美国市场?而中国的经济奇迹也在很大程度上依靠了美国市场。(大概正因如此才让川普认为,凡把商品卖到美国就是“占美国便宜”。)

但美国市场再大也有限度,越来越大量的超额进口意味着美国自己的生产相对下降,特别是制造业向海外的转移。当然,这也是美国自己的选择:把既费力又不大赚钱,还对环境不好的中低端制造业转移到海外,美国只保留高端制造业,并且专注科技创新还有教育金融等高端服务业,发展“智慧型经济”。这多好,自己干干净净,高高在上,还执掌着全球科技(干脆说就是人类物质文明)的发展方向。可惜,美国能出口的“知识产品”远远不够抵销进口的天量制造业产品,贸易赤字连年上升,多亏美国有一样全球独一无二的产品来堵缺口:美元。只要开动印钞机就能换回实打实的各种产品,多美!可这美事也是毒品,开了头就戒不掉,越来越依赖。而美元的魔力也不是无穷无尽,交付出去的美元不会消失在爪哇国,大多还会跑回来,投资到美国,很多是买美国国债。这倒也不错,卖出美债收回美元,再放出美元大买全球。就这样,美国过着明显超出自己实际劳动所得的肥日子,说简单点:借债度日,而且过得奢侈。可美债也在一旁加速膨胀。

尽管美国根本就没打算偿还美债,而且也能以通货膨胀每年都无形中“赖掉”一些,但美债的增长太惊人了,已经超过了36万亿,光是每年付的利息都超过了美国的军费!而不付利息可不行,马上就能引起美债和美元的崩盘。可光是付这利息就要加速借更多的美债,利滚利呀,恶性循环。很明显,继续下去,早晚美债美元要大崩盘。

另外,把中低端制造业转移出去也带走了大量工作岗位,造成失业,尤其在曾经制造业集中的地区,所谓的铁锈地带。还有,制造业的流失在平时看似关系不大,手里有美元,什么买不到?可一旦“出事”才发觉,那些紧急需求,像新冠大爆发时的呼吸机,俄乌战争时的炮弹,给了美国切肤之痛:关键时刻还是需要实打实的产品和生产线,光攥着美元救不了急。

特别是,中国这些年竟然悄悄地掌握了全世界制造业产能的30%以上,美西方国家全加起来都比不过,这还怎么和中国对抗?更别说开战了。

看看,美国长期的贸易赤字竟关连着这么一连串的严重问题。而能够抑制贸易赤字的关税在川普眼里也就成了解决问题的关键。其逻辑看似简单:一加关税,不仅政府先拿到一笔收入,还会压制进口,减少外贸赤字。关税加到足够高、时间足够长,就会促使制造业回流美国,因为在美国生产可以避免关税。如此让美国制造业重新壮大,最终平衡外贸赤字。而对付中国则额外加税,逼使中国的制造业即便不流向美国也要逃出中国,以此削弱中国。而且中国经济目前正陷入困境,再以高关税猛击一下,就能让他跌入严重衰退的漩涡吧?

上面的逻辑简单明了,可实际情况恐怕不会照着这“理想逻辑”发展。

加税能压制进口,但也会引起反制,影响出口吧?连美国的小弟加拿大和墨西哥都表示不会认怂,要反击川普的加税。也许会有忍气吞声的,但多数国家都会反击,严重点,和美国爆发贸易战。美国不可能全胜,更可能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各方的外贸都受挫,经济都遭打击。再说了,美国所以要进口那么多,本是因为自己需要,减少进口不会引起短缺么?如果还维持原来的进口量,加税能不引起涨价么?出口国能乖乖地只交税不涨价?

至于促使美国重建制造业,短时间内做不到。长期呢,就算在美国重建了工厂,能生产出同样物美价廉的产品么?美国在中低端制造业的竞争力已经无法与国外(尤其是中国)相比了。关税可以很好地用作短期保护:先挡住海外的竞争压力,让国内新建的产业提高效率、降低成本,最终有能力对外竞争。可如果不得不用关税长期保护自己低效率高成本的产业呢,老百姓就只好一直面对高物价,同样的收入只能买到更少,也就是生活水平降低。长期的高关税对人对己都不是好事。

当然,川普可用其它方式补偿老百姓,如提高社会福利,降低国内税收。但那又要增加财政支出,免不了又要靠发债来补缺口。美债岂不加速膨胀?

说到美债膨胀,长期的贸易赤字当然是个原因,但只是表面原因,实际上根本原因是美国政府的花费无度。动辄发动战争,那是烧钱的无底洞,打伊拉克、打阿富汗,烧掉了数万亿美元。维持全球各地的美军基地,数以万计的海外驻军,这得花费多少?国内各种社会福利,低效臃肿的政府机构也都是支出大项吧?各届总统都曾为了胜选不惜过分慷慨,承诺这承诺那,上台后兑现吧,可钱从哪来?最方便的就是举债,反正独霸世界的美元给了美债相当大的膨胀空间,有这便利干嘛不用呢?先顾眼前,债务麻烦留给后面的政府吧。于是美债蹭蹭的往上长。

不从根本原因下手,只想用关税压制贸易赤字来治美债失控的顽症,本末倒置了吧?

至于以高关税打击中国,肯定会有些效果,但真能打得中国伤筋动骨,从此一蹶不振么?想的太美了。至少是现在太晚了,中国已经相当强壮,相形之下美国市场的威力就大不如前了,2023年美国市场占到全球市场(即外贸总进口额)的13%,而中国市场在二三十年前还小得排不上号,到2023年竟然达到了10.5%,世界第二了,已经大到有足够的抗衡能力了。中国的许多新产业新产品都可以先靠国内市场培育,成熟后再打入国际市场,比如汽车,还有飞机。初生的C919大飞机在国际市场上还根本卖不动呢,但在国内市场已经得到上千架的订单,足以让它成长壮大,然后再去与波音、空客争天下。

而中国巨大的市场(2023年总进口值达到2万5千多亿美元)也足以吸引住许多国家,让他们不会选边站,跟着美国与中国作对。中国已是许多国家的最大贸易伙伴,与中国“切割”铁定要割伤自己。连不少美国公司也舍不得与中国切割,资本的本能就是追逐利润,别的都要退居其次。

中国能够维持住许多贸易伙伴,美国的高关税怎能重伤中国?效果恐怕远不及发动者的预期。反正川普一期时对中国的贸易战就没有伤到中国多少。而如今美国市场对中国的重要性已经下降了,向美国的出口占中国的总出口量,已经从最高时的21%降到了2023年的15%以下。这既是川普一期对中国贸易战的结果,也是中国“分散风险”主动寻找其它出口市场造成的。对于川普二期的再次提高关税,中国的准备更足,承受力只会更强。

其实,像中国这样的巨人,其前途命运,是否崩溃垮掉,决定性因素在自己内部(美国也一样)。中国目前经济确实面临困境,主因也是由自身发展方式的局限所致。比如曾过度依赖房地产的高速扩张,还过度依赖主要由政府投资的大规模基建,这些虽然可以带来一时的繁荣发展,但不可能长久持续下去。如今房地产只涨不跌的神话已经破灭,而这居然没有引起像日本1990年代房地产大崩盘后同样的严重状况已经很不简单了。(当然,事情还在发展中,现在下结论还嫌太早。)反正中国正在转变经济增长模式,不想再依赖房地产的膨胀来引领经济增长了。

同样,中国还长期过度依赖巨额的外贸顺差得到经济增长,这也是难以持续的。或者说不应该长期继续,因为对中国的负面作用也不小,至少是那些长期对华贸易赤字的国家(远不止美国)很不满,产生很多摩擦。而且,把那么多制造业产品卖出去给他国享用,自己却承担碳排放和牺牲环境,对中国也不好。还有,巨额顺差让中国积累太多的外汇又需要投资出去,而多年累积的国内投资已经造成投资回报下降、浪费严重,投资到海外的呢,听到了太多被他国赖账不还、血本无归的案例。

在经济增长的“三驾马车”中,中国的增长方式早就应当从过度依赖出口和投资转变到扩张消费上。其实,学者们还有官方都意识到了,也嚷嚷了一些年,就是收效甚微。这次川普的高关税多半会让中国减少一些外贸出超,但对中国未必全是坏事,这又一次强烈提醒中国是时候别那么依赖大量出口了。当然,川普的出发点可不是帮助中国纠偏,他恐怕挺希望三下两下把中国打趴下,只是难以如愿罢了。

最后再回到川普普加关税。他真的会这么干,这点没人怀疑。但遭到广泛的回击后他会不会清醒些呢?会不会意识到美国的相对实力已经下降太多,美国市场已没有了绝对的压倒优势,他国已经不是别无选择只能投降任由美国摆布了。尤其是,若川普太“美国优先”了,不分青红皂白对谁都不客气,还会促成他国之间更多的贸易合作,反把美国晾到一边。这些反弹也许会让川普不能不对部分重要贸易伙伴妥协让步。甚至可能他早就明白这点:现在挥舞关税大棒先声夺人,没准是他为日后在讨价还价中占据优势的商战策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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