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山:漫谈翻译及其他

四十年前,正是改革开放的初期,我陪同一个教育代表团到德国(西德)访问。团员一共不满十名,有好几位都是大学教授。其中有一位是教育部的处长。他比较有特点:在饭店吃饭,喝汤,喝咖啡,声音比较大,引来周围其他客人好奇的关注目光。我对他说了这个情况,希望他有所注意。他听了大不以为然,说:这是他的习惯,各国习俗不同,他为什么要按照外国人的习惯吃喝?另外,他觉得翻译没有什么难的,“不就是一个字一个字“翻“过去吗?”。面对这样的教育部官员,我无话可说。他的这句“名言”我至今不忘。

我就是个翻译。大半辈子的工作就是把中文翻译成外文。翻译难吗? 除了掌握工具的应用,如打字的盲打外,翻译内容五花八门,无所不包:工,农,商,学,兵,天文,地理,内政,外交,古今,中外。。。你不可能全知道啊。这就需要不断学习,扩充知识范围。这是很不容易,很难的。但是翻译的乐趣也就在其中:每天看似同样的工作,但是内容却很少重样。这种工作的苦和乐,任职者自知。

不久前看电视,看到电视节目介绍一位老者。他是一位翻译老前辈。他非常勤奋,而且卓有成就:他翻译了很多英,法的诗作,也把不少中国的古典作品翻译成了这两种文字。对于这样一位孜孜不倦地工作的老前辈,我脱帽致敬!可惜,他在三年前以百岁高龄去世了。这位老先生说: 他是“诗译英法唯一人”。他还说,他的名片上也印上了这样的头衔。我觉得,这样称呼自己,必要性不大:一是这个称呼是否属实存疑,二是即使属实,也应该知道“天外有天,楼外楼” 的道理,切不可妄自尊大。事实上,把古诗词翻译成英文的,大有人在,比如把屈原的“楚辞”翻译成英文的,就有好几位。至于把英文诗作和剧作翻译成中文的,更是不可胜数。大名鼎鼎的朱生豪(1912-1944),早在上世纪四十年代初就译完了“莎士比亚戏剧全集”180万字。可惜他年仅三十二岁就去世了,没有看到他所译的“莎士比亚戏剧全集“的出版。当然,人对世界和国家的贡献是不以年龄来衡量的。朱生豪英年早逝,他英语翻译的巨大业绩很少有人能够企及,晚辈们将永远怀念他。

翻译工作,包括口译和笔译两个范畴。从源头说起,它不是一个人的功劳。如果人类永远生活在封闭的地域和社团里,那就用不到翻译了。随着人类活动范围的扩大,人们交往的频繁,交流的加深,才有了翻译的必要。中华民族历史悠久,翻译是个古老的职业。根据最早的记述,翻译出现在周朝,他们从事北方各民族间的交流活动。汉武帝时期,派张骞出使西域,一个被称为甘夫人的人充当匈奴的翻译。她也许就是中国历史上有名有姓的“翻译第一人”了吧。张骞之后,有霍去病去西域,使节多了,翻译官也多了,但是他们大多不留姓名。唐太宗时代,公元627-650年间,高僧玄奘“西游”,从“西天”取回佛经翻译,又进入了佛经翻译史上的一个新时代。唐玄宗时期,诗仙李白仗着会渤海国语言,能翻译渤海国国书,着实戏弄了一番不可一世的国舅杨国忠和那个受宠的大太监高力士。这虽是传说故事,也是京剧里精彩的一出,但确实也证实了翻译在国际生活中的重要性。

翻译工作促进了国家间和民族间的交流,丰富了汉族文化和文字,词汇的内容。比如“幽默”一词,来自英语的humour, 最早在1924年由学贯中西的林语堂先生把它引入汉语。如果说,“幽默”这个词在此之前也曾经出现过:屈原在“九章,怀沙”里,写过“熙兮沓沓,孔静幽默”的句子,但是这里的“幽默”是“幽静无声”的意思,和我们现在常用的“幽默”完全是两个意思。

以上是个比较特别的例子。在如今的生活里,各个领域,方方面面,充满了各种从外国和外族引进的东西,它们以外来词汇表示。很难想象,离开它们我们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比如:食物,饮料中,可口可乐,咖啡,百事可乐,巧克力,三明治,披萨等等都是外来词。在物品,工具中,沙发,香波,巴士,吉普等等也是外来词。医学药品,生理卫生方面,艾滋病,阿司匹林,荷尔蒙都是外来词。甚至纺织面料和家庭用具也有不少外来词,比如:的确良,席梦思。在社会文化方面,外来词也不少:潘多拉宝盒,图腾,伊甸园,托福等等。其他方面的词汇,如琵琶,葡萄,雷达,浪漫(罗曼蒂克)等,无一不是外来词。

人类世界进入到第二十一世纪了,各族,各地,各国之间的文化,经济交融到了千丝万缕,密不可分的地步。这种交流的过程,翻译(文字的和口头的)是必不可少的工具和手段。对别地,别国的文化,科技的长处要学习,不应排斥。这是平常人都明白的道理。历史发展到现阶段,若还要提出排斥“洋”货(包括文化上的),“洋”节这一类的口号,不仅是错误的倒退,也是愚蠢的。

学习,进步应该是无止境的。说和用母语是如此,说和用外国语更是如此。有几个同胞能够无愧于心地说,他精通中文的听,说,写读了呢?外文就更不要说了。能做到相对地,局部地“精通”就很不容易了。何必要到处宣称自己的外文有多么棒,多么了不起呢?一个人是如此。一个国家更是如此:你的GDP有多高,你为什么要天天挂在嘴上,宣称自己已经是世界“老二”了呢?你为什么不问问:老百姓过的怎样了?他们的生老病死,他们的医疗,教育,住房有保证吗?他们真的从小到老都衣食无忧,幸福了吗?

翻译是如此,做学问也是如此。任何事业,都要来真格的,俗话说: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少喊口号,少说空话。画在墙上的饼是不能充饥的。不是傻瓜,不是白痴,这个道理都明白的。难道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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