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居住的浙江省西部小小的县,在文革期间很简单—颜色很简单;一片红。到处插着大大小小的红旗。我周围的同学,取的名字也很简单;造反派三个字,就可以给一家三兄弟取名;王造,王反,王派。又威武又利落。文革似乎要给人的一个印象是简单简朴,贴近平民,摒弃一切的权威和繁琐,这一切确实让一大把的老百姓很受用。这是政治心理学的体现。伟大领袖还是有二把刷子的。
一个县,很小,就三个镇。最大的一个镇,自然是县委所在地;有第一人民医院。第一中学,粮油一厂。其他二个镇以此类推。我当时是在第三个镇,就是第三中学读书。这个排列很类似王莽的新朝。看来文革的设计者并非不了解历史,而是太了解历史。并且特别了解历史上既刺激人的感官,又标新立异的东西,这让老百姓的心态变成了小孩子玩火的状况;又惊又怕又喜欢。数字或者是地名都很简单,并且应用广泛,这是文革的第二个特点。
文革的第三个特点;话痨。文革的设计者是有水平的,能够把空洞无物的无产阶级理论的讲得滔滔不绝,让人爱听。下面的人就跟不上了,只能够低水平的依样画葫芦。并且不可避免的出现话痨现象。在我们第三中学,每个学期,学校总要请来几个什么劳模啊,贫下中农的典型,来学校讲课,讲来讲去无非是‘形势一片大好’,却能够侃山侃海地说上几个小时,言之无物,政治正确,既消磨了我们这些‘革命接班人’的时间,也消耗了我们这些青少年的精气神。
更有甚者;我们第三中学的教导主任,天天要我们全校学生在早操后场,20个班30个班集中。长时间是站着,听他布置任务。他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哨子。长时间说话,下面的学生没有定力,一会就‘嗡嗡嗡’起来,于是,他哨子一吹,声音暂时又平静下去了,他又说,然后又‘嗡嗡嗡’起来。如是反复,他却还没有说完的意思。其实现在想想,不就那点鸡皮狗碎的事情。甚至根本就没有什么事情。我们爱听什么,王教导主任不知道,也无需知道,他自顾自过自己的嘴瘾就是了。我们学生翻不了天。
据说,文革没有周恩来,就支撑不下去,所谓周恩来是‘铁嘴’,事无巨细都要操心。王教导主任自认为是第三中学的‘周恩来’,,起码他爱说,自己很充实很满足很自信,他这么热爱说话,肯定认为自己逻辑缜密,思维清晰。自我有太多太多的满足感。我们学生,欣赏水平有限,没有听到什么吸引我们的东西,只是感觉还有完没完—呜呼,一人之心,千万人之心。不要和我们学生说什么人同此心,人心之不同,正如天上之繁星。你王教导主任其实就是个傻逼。
文革是有美学的。除了大阵仗,大声量以外,不可避免的要出现这种美学的副作用,就是话痨。文革再美味,也会有排泄物,这是一种平衡。
希望在我的有生之年里,不要再有王教导主任们出现了,以至于让我们这些无辜的群众,再吃到一口这样子的排泄物。你们爱当官,你们去当就是了。扯上我们干嘛?
文革除了对部分大人产生了话痨的症状以外,对小孩子影响最大的地方就是尿床了。我有个弟弟,就一直尿床,父亲怎么打他,也不管用。后来去医院用电流针刺激穴位,他痛得嗷嗷叫的,也治不好。大概本来就食品贫乏,营养不良,加上三天两头来个最高指示,小镇就来个上街游行庆柷,鞭炮不断,让小孩子本来就没有发育健全的神经系统过度兴奋。我比他好一点,但是当时也会尿床。
2022年5月烂柯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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