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文摘】施愚:西山轶事(北京半壁店十年一一1959-1969)之七一一资本家进八宝山革命公墓

1963年秋天的北京西郊,天高云淡,红叶满山坡,秋高气爽,使人呼吸到好久都没有感到那么馨心的炊烟味,似乎六一年初“七千人大会”后的餘晖仍留映着西郊的这片角落。院里为迎国庆,在九月二十六日举行了运动会。比赛项目大致是:跳高、跳远、拔河、赛跑……等。在下午赛跑项目的老年组中,居然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也在其中,他是在“技术情报室”坐班的老技术顾问。大家看到他红光满面,精神抖搂,都不觉感到佩服。

不料有人驚叫着,老顾问摔倒了!当即院办即派车将先生送至就近的地段医院抢救,不幸因突发心肌梗塞症不治,于是夜九时许与世长辞,享年六有六,臨终前除院办的工作人员外身边只有先生最可靠的学生刘刻铭工程师。

次日院办即电告出差和在外地工作的二位公子携全家来京奔丧;刘工程师立即向在京先生的好友报告,包括先生生前好友李承干的四妹一一李四小姐。时任某工业部办公厅主任。她立刻至医院悼念和了解情况,之后立即电告统战部金常务付部长,经请示上面后,当日即责承化工部妥善处理丧事。化工部有关部门协商后决定组织由侯德榜付部长主祭的治丧委员会,具体事宜由橡胶院负责。正当院里头头们为老顾问的丧事举棋不定不知所措时,突然接到部办公厅的电话,虽说开始被批评对老先生的离世不夠重视不痛不痒,但听到轉告统战部有关丧事的安排时觉得如释重负,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追悼会后,光明日报也刊登了悼念先生的消息。

内部知情者大概聽说了先生的一些传说,几年前(1953年还是橡胶局老总的他,忽然到华南工学院做月薪三百六十多元人民币的教授去了,1958年又被学院辞退回到北京,新院1959年成立时来院做了一个坐班的“技术顾问”,每月乾薪一百元人民币,还不算在院编制内。平时院内的待遇与院长和老总 们一样 ;有别于其他老总们的是下班时多与院长同车,国庆几乎都上“下面的”观礼台。不过突然宣布老顾问的追悼大会由侯付部长主祭并在八宝山革命公墓举行,不由得引起院内干部和群众的大大疑惑,身为资本家的一个小小老头,竟在死了后一夜间变成了个革命者。老总们窃窃私语,是否是“七千人大会后”中央为团结老知识分子而作出的特别表示?⋯⋯

看来十分幸运的是,一九五七年中央关于“实行火葬的倡议”后,中共党员都自动遵守,一九五八年始革命公墓的土葬全部是党外人士。先生生前决未想到自己死后能荣获如此高规格的入土安葬仪式?!另外,中央有规定凡享有入葬八宝山革命公墓待遇者的直系親属除了可直接进京居住外,还可按生前级别待遇长年享受相应的“補贴金”。先生的二位公子,一位是儿媳和孙子在外地,另一位是全家八口之家在外地,均获立即将户口迁京的待遇,并安排了相应工作。真是好事从天降,三呼万岁都来不及,何敢再有接受補贴的非分之想。

但是可真应了古语说的:“祸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的成语。就是自“七千人大会”之后,那预谋的洶湧暗潮,一波又一波,一浪又一浪,不断地把一些人推入万刼不復的无底深渊,也将国家和民族推入了灾难。在四清、桃园径验、“前十条”、“后二十三条”⋯不断的渐进下,最后由“聂元梓”投出的一只利箭而揭开了那史无前例“大革命”的新篇章!摧枯拉杇,势无可挡。自然也不能容忍资本家占据和沾污革命者的坟地,一时间挖坟焚屍揚灰的举动风行全国。无论是大叛徒瞿秋白的汉白石大墓,还是这小小资本家的墓都不能幸免。到五九年党内清洗基本完成后,那把掃巴就朝向底层的“渣滓”了,先生的后代全都永远掃出了北京京城。人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而党内斗争,则是前脚是密友、是“XX主席”;后脚就变成了无业死屍了,时间变化之快,掰看指头都可数过来,何须三十年!

神倒了。乱世出英雄,也出狗熊。历史螺旋转,反覆的宫廷政变使愚者很快失去轻易得来的;而使智者巧妙地“取而代之”,并迅速挽救了频于绝路的江山。那“四个坚持”稳住了内部;而韬光养晦“二十八个字”则骗过了全世界。用“兄弟”的血肉身躯,不但握到了刀把,也为给老大拜把作了投名状!真是妙不可言。平平静静的后三十年,补足了老霸主败家的前三十年还有餘,不能不说为高瞻远瞩之巨人啦!

一九八二年始,平反昭雪风随开放改革的进程而起,在侨办的主导下,化工部对应的部门领导突然邀请随单位下放的老顾问的二位兒子和媳妇们到北京商讨重建被毁墓地事宜,这又一次使他们感激涕零,坐上早已予订好票的飞机直飞北京,专车送至招待所,领导亲自陪同晚宴,婉转言辞表达歉意,并拟定下面行程:至現場查看墓毁情况及如何修复,商讨下葬的形式及内容,及墓碑和墓誌内容等。在八宝山墓地仍是当时入殮的老工人,他们对先生墓地能如此快就得到批准修复深感欣慰,他们领大家去看了瞿秋白先生莊严穆肃的被毁墓地上碎乱汉白玉而感叹地说,“中办与统战部还在互相扯皮由谁迁头修复”。先生这边商讨结果是:未破坏的墓基留用、新棺木、墓盖和墓碑已毁只得新做、骨灰已被家属丢弃、只能作衣冠㙇,墓碑墓誌上的“同志”攺为“先生”(家属要求)内容不变、一切尽量节约从简(家属要求)。次年全部重建完工,侨办特请包括海外和国内家属同至北京验收。至此身为资本家的老顾问总算魂有归处了,所有花费远超当年,掐指一算已过去十年了。但是,这次侨办和化工部可祘是真做到仁至义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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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一:修复后墓正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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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二:修复后的墓誌

从墓碑上可见先生的姓名和简历,为略深入了解和认识先生的一生和为人,查找互联网报导和家乡县誌及相关方面的了解,現综合于下:

阮觉施(字和清)生于清光绪二十三年(1897年1月6日一一1963年9月26日),祖父为清道光年秀才,咸丰二年于田间放牛,遇长毛索耕牛不允,被暴徒腰斩身亡。少年丧父,有大姐、大哥(淑清)和二哥(浩清,仅他一人在家种田)和小弟(有秋)姐弟五人。母亲邓氏,睿智坚强,独撑家务,嫁出长女,为四个兒子娶得媳妇,组织媳妇从事炮竹外包生产,维持生际。在伯父支援下,三兄弟全部入新学读书,颇有成效。唯先生六岁时,踩西瓜皮伤及后脑,造成终身之固疾。不定期发病疼痛无比,需以百倍之耐力而忍之,因而学途和平日生活都艰辛万分,而不及他人。1913年长兄考取公费留日,因政府支助丰厚可节餘供弟弟们留学之用,遂告之速赴日攻读。于1922年与同乡李际闾和小弟有秋同赴日本,就读于东京高等工科学校应用化学科。因家贫无法获国内支助,开始由长兄接济,但亦杯水车薪,又要依赖他人,为自立寻求勤工儉学,自己赚钱养活自己,还能节余寄给母亲。毕业后进入橡胶工厂工作,不久就受聘为专业工艺师,并融入当地社会,成为日本橡胶学会会员。工作之余着手翻译日本工业丛书之一的“橡胶工业”。

先生在日专注学业和工作,并抱负着工业救国的宗旨而远离政治思潮,因自幼受母亲信佛的影响,加之当地社会佛教的盛行,经常出入廟堂,遂拜和尚为师,将名字改为“觉施”,  “觉”是信徒辈分排名,而“施”字是佛名,意为该佛徒终身一切均受于佛祖的施惠。当时结交的好友多是以工业救国为宗旨的人,如:李承干、吳羮梅、李燭尘等。大约于1930-1931年间回国,任教于何公敢当校长的福建学院的高工部 ,后又转至湖南高工任教。期间完成“橡胶工業”译稿,后由商务印书局出版;二任教师期间为国家培养了中等技术人材,同时也为他自己创办橡胶工厂准备了人材。如刘刻铭、李耀华、肖伯修、唐绍尧(橡胶专业)、陈光浩(纺织专业)和植物培植等专业的专家。

由于大姐家参与政治遭不幸、大哥淑清是五四风云人物,提着脑壳度日,小弟有秋是红色隠蔽人物,没有一个可作养家依靠的。老夫人已经过太多的死亡和伤痛,唯有先生笃信佛袓不参与政事,老夫人认为是家庭唯一的依靠,遂将大伯(已离世)在陕甘作幕寮时多年的积蓄一万银元交付给先生,要他外出创业,负责养全家,先生欣然领命。有了钱又有了著作出版,先生如虎添翼,直奔上海投资市场,有智者虞氏读过先生著作,略知先生之才,遂一拍即合,毅然投资,并选址于上海南郊北新涇路段白利南路(长宁路)五百三十号设厂。紧锣密鼓,购买设备,改建厂房,打通上游供应和下游销路,于1933年即正式开工,工厂定名为“上海工商橡胶厂”,以生产胶面套鞋为主和各式工农民用橡胶杂件的工厂。直至1938年这一段时间是先生最为得意,并任意施展拳脚的时期。“七七事变”后,先生义愤填鹰,迅速研制防毒面具和橡皮军用艇等军需用品供应国军抗战,因而获国防部长何应钦上将签名的特别嘉奖。1935年秋桂花盛开之时喜得灵兒,当时因夥同李际琛等反对国民政府私自成立福建人民政府的大哥,因事败而藏匿于上海工厂的家眷院内 (对外宣称,已亡命東瀛)便为新生儿取名“桂海”;次年春同様是匿藏在此的小弟也喜得第一个男孩,取名“新华”。先生在工厂开工的第二年就把包括老夫人在内的全家都從老家接来上海,这时先生才与夫人和大少、二少真正的团聚。当时上海资本家开工厂者,为保证不受外力介入,关键岗位多用从家乡带来的人,先生也效仿,从岳阳乡下带来近亲近鄰。其中有些青年人力求上進,意欲北上,先生不但支持,臨行前还支助旅费,使他们平安抵达聖地,多年以后都成为中高级栋梁。口口声声仍叫“五爺”,不忘伯乐之恩。他们是刘应辰和付津清等。

上海期间抗日浪潮高涨,利用抗日,延安方面趁机大力发展,左联在报刊、书籍、歌曲、电影、话剧等等方面独占鳌头,联共秘史暗中活动频繁,不慎导致七君子的身亡(实为领取卢布者)。先生长子已入上海大学(大厦大学,是延安方面培训学生的场所)就读,与工会组织接触频繁(可能已入组织)。为鼓励抗日先生容忍并暗中支助工厂工会活动,时有外面学生等来宣传抗日。

期时好友吴羹梅已独资开办“中国标准铅笔厂”,黄炎培开办虹口“铁工厂”⋯,而李承干则任职于中国最大的兵工厂“金陵兵工厂”,后来晋升为厂长,他上海也有家。他的四妹更是活跃分子,常常光顾先生的工厂作宣传鼓动工作,人称四妹或四小姐。先生与李君以兄弟相称,为莫逆之交,经常来往。

1938年八月十三日淞沪会战开打,我军坚守北郊日军很难突破,然而有汉奸出卖情报,告之我南方工事薄弱,日寇立即强渡浏河,绕路至市南,重炮攻击下,先生的工厂首遭炮火击中,无法继续生产,当机立断,撤出机器西迁海防,家人即速乘船逃回老家。自此先生劳累奔波于救厂求生浪迹南方各地。有香港“大行树膠厂”老闆邱达观与冯荣发读过先生译作,甚为讃赏,遂特聘先生主管技术。在1938-1942年间先生为该厂研究制出“伦孰雪靴”远销英伦并驰名欧洲。暂居香港期间先生日夜不忘抗战,并积极筹划组建军用毛毯的生产。1942年底至重庆,购置织机,寻找原料,组织人员,学生陈光浩专长纺织,以他为主导选厂于嘉陵江边的遂宁县近郊,于1943年即开工的新华毛毯厂,为联勤总署生产生羊毛军毯送至抗战前线,至1945年八月抗战胜利时,己为抗日战士提供上万条毛毯。

在重庆和遂宁期间,先生一改不参加社会活动的习惯而积极参加抗日宣传,一次在遂宁县抗战必胜大会上先生向与会数千人演讲时宣传实业救国的理念,誓言:全国四万万同胞中如有四千万个实业家的话,伟大的中华民国也不至如被日本欺侮,因为我们有强大的国防实力,和有巨大的物资支援⋯。在重庆,积极参加吳羹梅 、李承干等人筹建民主建国会的活动。

1945年8月15日是个难忘的日子,举国上下欢腾,先生准备实现多年的愿望,尽快回上海重建工厂。可国民政府却打算,尽快接收日伪工厂,尽快恢复生产,尽快建立强大的工业。由翁文灏领头的资源委员会,很快就制定了具体接收方案,和特选了国内各色实业专家负责接收和迅速恢复生产的任务。先生被聘为资委会委员,负责接收日伪在中国境内有关橡胶工业的产业,并组织实施尽快生产出产品。主要地区为东北和台湾地区。资委会的成员大多具有真才实学和实际生产经验的实业家和专家,大多有实业救国的宗旨,在光复后迅速恢复国力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先生走马上阵,走遍沦陷区(包括台湾)调查,其时也为自己寻找到可投资机会,在台北和北平分别购得橡胶工厂:台北市新中央橡胶厂和北京新华橡胶厂。对于接收敌产的最后确定是以沈陽为中心的橡胶综合企业,并于1947年开始出产品;同期开工的有山东的齐鲁水泥公司等。然而风云突变,重庆和平谈判破裂,国共双方激战于山东和东北遼沈,生产嘎然中止,长春和四平战事之残酷,使先生陷于两难之境。最后决定,工人自救,保护工厂不被抡和破坏,不许搬迁。鉴于战时粮食奇缺,战区饿殍遍野,惨不可睹。先生冒犯罚之危险,暗地将工厂物资换成食油和粮食等,其数量约可供全综合企业全体员工及其家属食用半年以上,并责承忠实守信之人负责执行,并直接受命于先生个人,而后先生含淚离别,至沪筹建“据沪留守处”,暂时收留逃离战区家乡在南方的人员,负责收留,并发放遣返费,人数最多时达三十几人。该处地址是:上海市虹口区昆山路127号底层,每天供飯三歺,一直到1949年解放军军管会接管。关于沈陽工厂的情况,后来据回京的地下工作人员说,大家没有挨饿,工厂丝毫无损交到政府手中,职工们说,那个老白毛做了件好事。在沈陽时,私底下工人们都把总厂长叫做老白毛,因为他家的大少爷在三分厂做厂长,人叫小白毛。当时传有一个笑话,厂长有一辆日本人留下的小骄车,太老旧,经常坏,他不愿花钱换新车,车坏在半路上,只好用小毛驴把车拉回厂。

上海临解放前先生有很多选择,台湾有一个厂;香港有老朋友等他;但他却与几个民建的老友一様准备全家迎接解放。没有让在沈阳的长子全家离开,要他们就地等待解放。但天有不测风云,1949年1月28日天还未亮上海市街头到处是号外的叫声,一看原来是返航基隆的太平轮沉没了。先生在台湾工厂的代理人,他是先生最可信任和依靠的学生一一唐绍尧先生也在这条船上,他是刚回沪述职后返回台湾的,如今这个重要的人死了,先生悲恸之余,当务之急是必须找可靠的人去接替他。最后只好立即电告沈陽的长子,令他们想方设法、舍弃一切、务必立刻回沪代替唐先生去台湾主持台湾工厂的事务。长公子离开沈陽时尚有一传奇的插曲:他们用重金获得机票,待登机时,有人在登机处全家匍匐在地扣头求助机票,因老家遭故必须准时回家。在此紧要生死关头,大少与少奶以“怜已之心怜人”的心情毅然将三张票礼让给那可怜的小家庭。他们再花重金获最后的一班机票。当大少全家三人乘末班机离开沈陽后,在飞机上从空姐口中得知,前一架飞机误中炮火而机毁人亡。真是“古今生死天注定,从来禍福不由人”。

在短暂的1948-1949年间先生在等待新政府的招唤。暂时棲身于于上海申联胶带厂,当时从沈阳撤退到上海的一位分厂厂长,羡书城先生是先生留日的学友,晩于先生,毕业于东京帝国大学化学系的橡胶专家。先生任总经理,聘请羡氏为申联胶带长长厂,可也祘是莫逆之交(羡氏的大小姐与李克农的公子结为连理)。就在解放的前几天,先生在日本的同学加同乡,在证券行负责上海与东京股市行情情报交流工作(家里设有私人电台直接与东京连络,以取得及时的商业情报),与先生家为近邻,经常走动,一天清晨他太太哭着来找先生,说:他丈夫今晨被淞沪警备司令部侦缉队抓走了!求先生设法营救。先生即驱车至警司为朋友作舖保(即以自己的公司或行号的名义作担保,并缴纳规定的保金将被捕入狱的人暂时保送回家),司令部侦缉处回复是他刚才已释放回家了,真是大幸。这位就是彭泽源先生,湖南岳陽人士,几天后上海就解放了。这时北京早已解放,北京新华橡胶厂早已开工,并在上海开了办事处,地址为塘沽路PS公寓二楼八十五号(先生的个人资产抗战前仅上海工商橡胶厂,早已毁于战火;四川遂宁新华毛毯厂,随抗战胜利而关闭;至此先生所有的企业就是,北京新华橡胶厂和台北新中央橡胶厂),先生本意是借建立办事处之机为自己觅一棲身之处,所以在楼下还有一间上海少有的汽车房。解放初期国家急需恢复生产,大部分人材不是远走国外或是出走港台,只有心向国家的也大都在观望,先生也在等。四九年末五零年初先生收到陆定一先生的邀请,欣然应允,随及捨上学的小兒于沪,委托给卅年代在上海办厂时的上游材料供应商的好友胡祥华先生(胡祥华湖北黄石人,早年家贫,少年时至上海求生,在翻砂厂为徒,因聪明好学,掌握得一身好手兿,遂自立门户,建“胡象华钢精厂”全家参加劳动幸苦创业有成,成为上海钢精楦头和铜眼行业的姣姣者,先生工厂生产套鞋的中间媒介必须要用铝鞋楦,且定期必须更新,作为供应商,在长期的買卖交易中因质优和诚信两人结成了互信互靠的好朋友,所以放心地把未成年的兒子托付给他,胡夫人聪慧肯干,心地善良以待其子之心待友人之子,可敬可佩,后来这二位公子成为莫逆之交。不幸的是劳动者胡先生在五二年三反五反时,成了陈老总飞行队的一员,而魂归故里了!哀哉,痛哉!),先生便携夫人立即参加北上技术专家招聘团,至东北工业局任橡胶公司总工程师,后任轻工部橡胶局总工程师。其间将以前的学生和下属也召回参加北上工作。由于为人正直真诚、具有真才实学、对恢复生产改造工厂起到积极作用,并与其工作相关的中高级干部结下了良好的友谊关系。但出于“不明原因”先生于1954年突然調离北京,至广州“华南工学院”化工系橡胶加工工艺教研组做教授。当时正值夫人胃癌晚期,家庭和工作压力沉重置于先生双肩,几乎招架不住。1955年春剛含淚送走终身相伴的爱妻,接着将迎接一㘯终身最受辱的历程。

先生相隔廿多年重执教鞭,不免有些生疏,先进工艺和先进产品和相关的理论以及新型合材料(尤其是高分子合成原料和骨架材料)的出现,先生就急需热补,首先充实自己而后再教人。在那知识分子成堆的地方,尤其是民国时代的留洋生之间的相处关系更为错综复杂,文人相轻的恶习更是挥之不去的恶魔,加之先生遗传的耿直和坚持真理的秉性,少了点预防小人保护自己的意识,一不小心就易陷于困境。在教研组为如何开辟工艺专业课程的内部讨论中,先生提出了应在橡胶产品生产工艺和橡胶产品结构设计外还应增加一门配方设计课程,似乎没有异议。然而当时的系主任兼教研组主任的留美教授一一王孟钟当即提出不能用设计一词,因为配方是通过多次试验而优选出来的,而不是通过设计出来的。可以开配方课程,但名称决不能用设计。王主任是非常高级的化学专家,在美国得过科研奖项,是化学权威,他的意见逻辑性很强,自然是绝对正確的。先生只认真理,不懼权威,没有给别人留面子,也没有为自己留退路和空间,冒然拿出美国xxx橡胶实验室配方设计手册(Rubber Product Formula Design Handbook)来,说道,橡胶工业的特殊性,配方拟定是先有科学缜密的设计而后再按设计的具体参数去做试验的⋯。虽然最后仍照先生的配方设计开课,但却为以后埋下了一条断送职业之路的祸根。王五六年入党,后又兼书记,如虎添翼。除平日工作安排之刁难外,正好五七年反右中不断造势攻击,但先生身无暇疵,贼人無缝可钻,后来居然在五八年中央落实资本家政策的情况下竟然对先生狠下毒手,以资本家不适合国家公职人员资格为由勒令退职还乡处理。用多发几个月工资了事。先生申诉无门,天高皇帝远的情况下含冤忍淚囬到北京。

先生人生最后的五年。回京后,虽生活暂时無虑,但身心受严重摧残。先生为职途到处奔走未取进展,后经原轻工局老干部们商议,并请示有关部门,结果按留用人员政策,作为相应单位的顾问处理,但无望复职。这也算是“法外开恩”吧。正当建国十周年,机构改革之际,新成立的化工部橡胶研究设计院 头头是旧领导,他在香港从事地下工作时或许与大少爷有着某些关系,待先生如父辈,可能也得到更上层的理解,五八年末起先生就在那个设计研究院坐班,月领顾问费人民币一百元(上下班自由),但不列在职工花名册上,不知这一百元钱挂在谁的账上。原来东北的老领导(如:林源、肖桂昌等)仍留在轻工部,虽然有连系但不属一个系统,不可能得到什么照顾,但仍是有往来,也很关心,当他们出国公干回来时,也不忘常捎来一些小礼物,他们仍是有人情味和很念旧情的人。

先生在做接收大员时,收购新华橡胶厂的同时也在西单皮库胡同后面的西京畿道顺便买了一座小小的一进四合院,并将内部改造装修,加装抽水马桶、新式浴室,并另加装了一个小锅炉房用来采暖和供热水,很实用,可惜总面积仅有一百平米,刚好夠五口之家用,先生南下执教期间东西廂房租给先生的学生西郊北京橡胶厂的总工程师李耀华,另外也请他顺便看守房子,因正北房是先生留着自用的,谁知现在还真派上了用场。这时的院长兼书记是周小鼎,曾是毛泽民的秘书,毛泽民与钱晞均离婚后,大姐嫁给了周。他们住在皮库胡同内,先生经常去他们家坐坐,相互触膝谈心,也算解缓一些寂莫;另外同学吳羹梅也有来往,只因他是政协委员事务繁忙;执友兼同学李承干不幸于五九年初离世,但其妹四小姐已是国家的高级干部经常看望先生,问寒问暖。先生为缓解寂莫,将二少爷的孩子带在身边,他们都叫她四姑奶奶。

自夫人李愚懿女士去世,自觉孤单,曾有续弦之念,平江惨案壮士彭先生之遗霜,先生早慕其人,可能理念之差异,求之未果。先生一生不善于男女之情,以后便放却此念。先生的婚姻是唯母之命,当时正是家庭极度贫困之时 ,正恰夫人是丧失双亲寄居在兄长家的老女,又是裹足,夫人长先生四岁而与先生结缘。但夫妻感情甚笃始终,虽夫人自幼体弱长年病痛缠身 ,常年不离药罐,因先生之疼爱,始终情深意浓,加之钱财有餘,夫人深感幸福。早期在上海,工厂经营中每当“寸头”缺少时,往往是夫人拿出积蓄去解燃眉之急,当五五年夫人去世后,先生在双人床垫下发现厚厚的铺满着一层人民币,当时先生不禁潸然泪下。在四兄弟的配偶中比较起来,夫人是最有福气的女人了。大哥虽做了几天官,生活颠波不定,清廉而无奢华可言;二哥务农,劳累辛苦一生;小弟造反一生,收入大部交公(交党费),每月仅拿出一块圆大头给自己的太太作家庭生活费,而自己却另开小灶,且天天提心吊胆,生活那能安逸。对夫人最为不幸的是,五五年离世后,风光下葬于黄花岗公墓,然而五八年先生回北京了,坟瑩无人問津,五九年空军扩建强征民用坟地,挖坟弃屍,六十天内无人领认者均遭毁弃。当有广州友人得知情况转告先生时,期限己过,结果屍骨无存。哀哉!民不得安生,死不得安魂也。

这最后的日子里,先生健康情况每况愈下,万幸认识一位二龙路医院的一位年轻女护士李桂荣,其丈夫是X光技师,夫妻二人对先生常有照顾。另外,在沈阳工作时,顾用了一位出身富贵人家的保姆,因做得一手好菜,又善于北方面食,深得先生和夫人喜爱一直留用在身边,几乎可算作家庭一员,也成为先生在衣食上的依靠。

先生长兄于1947年因心脏病去世,未几随居于长兄的老夫人也因悲伤而离世,但已是八十有二高龄的有福之人了。但长兄的眷属先生一直支助至临终前。小弟因一身都在从事地下工作,几经内部审查,解放后就没有正式工作过,处境堪忧,几十年相处,也仅有寥寥数封书信往来,内容確是乱七八糟的糊话,真不见何处有亲情!据说有秋先生1980年离世,骨灰置于上海市革命烈士陵园内。

先生生性坚强,容忍极大,顾问本可不顾不问,但先生报国心诚,上班从不迟到早退,競競业业,尽自己的本分,除完成偶尔的翻译任务外,更多是主动翻译他认为有价值的资料,以尽其职;他积极参加院内的各种活动,真把自己看作是一个院内的职工了。囬家可以安慰的是几个听话可爱的孫儿们!

纵观先生一生:笃信佛、孝于母,忠于国、爱于家、儉持家、勤于学、诚于信、乐于施、善于器、严于教、省时度世、刚直不阿、看人准、用人当,不避嫌、但不善逢迎、不善防范(因无害人之心)、不善求偶。

呜呼!斯人已去,尚留遗蹟在人间,觉施先生,有关的人都会记得你那可鞠的笑容。

(先生是有福之人,也许自己感受不到,他没挨过斗,没被抄过家,还埋在棺材里土葬,虽说是衣冠㙇。当今神州又有几人。善哉!幸哉!)

实录于美国,加州,南湾。(所述事均可查考也)公元二零二四年五月。

 参考资料:

1、“中国橡胶工业的创始人之一一一阮觉施”。                  黎揚善

2、“阮湘”                                                                                 百度百科

3、“阮有秋一一一岳阳县当代人物专题”。                         岳阳县誌

4、“羡书城”。                                                                        上海地方志

5、“李际闾一一一岳阳县当代人物专题”                             岳阳县誌

6、“兵工国宝一一李承干”                                                     江苏省地志

7、“周小鼎 ”                                                                            百度百科

8、“一路风雨,一路晴一一我的家”                                      阮兴华

9、“吳羹梅”                                                                              维基百科

作者投稿

华夏文摘第一七二六期(cm0524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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