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立千仞万古悬，黛色浓托冰魂远。
晶莹剔透渗丹露，滴滴汇入碧玉泉。
冰川像一场梦，一种白色的浪漫，更是一个远古的话题。
喜欢上冰川是在刚到阿拉斯加的第一天，车子行进在格兰公路上，远远瞥见山谷里蜿蜒着白色的冰带，从此心里有了白色的梦幻。
冰川是由百年积雪形成的，必须满足三个基本条件：大量的积雪、寒凉的夏天、积雪容量远大于融雪速度。阿拉斯加基耐峡湾国家公园的哈丁冰原，每年平均积雪量是60英尺。海量的降雪、冷夏和地心引力的共同作用成就了冰原。新雪不断地覆盖并压迫陈年的积雪，形成冰晶层，并不断向四周拓展，同时带动了岩石碎块儿一路前行。它们如冰河般缓慢地移动，时而前行增大，时而后退收缩。上一季冰河时期，整个加拿大和美国的密西根州是一大片白茫茫、辽阔的冰原，波光粼粼的五大湖就是由融化的冰川之水衍生而成的。
阿拉斯加是世界上除了极地之外富有最多冰川的地区之一，全州约23,000平方英里被冰川覆盖，共有27,000座冰川，分为高山冰川、峡谷冰川、和水上冰川。在阿拉斯加很多步道和湖面上，都可以看到她们的倩影，或悬挂于山间，或蛰伏在山谷，亦或是浸没于水中。想近距离地看冰川，就乘坐小型观光飞机，可以俯瞰山峦间林立密布的石笋状冰峰，尽显大自然的鬼斧刀工。小型游艇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开船到飘满冰碛、海獭出没的冰川峡湾里，见证山丘般大小的冰川轰鸣着笔直地塌陷在海水中，腾起阵阵雪雾和飞溅的浪花。但是最吸引阿拉斯加人的还是要踏足于冰川、触摸冰峰、掬一捧清凉醇厚的冰川水，方觉不枉此生。
阿拉斯加有七座冰川是步履可及、亲手触摸的，距离安克雷奇两小时车程的马塔努斯卡冰川就是其中之一，是我们最喜欢去玩的冰川。她是座峡谷冰川，长约43公里， 6.5公里宽，在距离安克雷奇160公里的格兰高速路边的不远处，是北美可以开车前往攀行的最大的冰川，也是最壮观的冰川之一。从公路开下去到达收费站，还要走两英里才能到达遍地冰碛的冰川脚下。
马塔努斯卡冰川
冰川每天都处在移动和融化之中，所以她的景致千年不一，岁岁不同。每每置身于冰川腹地，靠近这些看似冰冷的庞然大物，仿佛来到了冰河时代的旷野，一个洁白光亮、千姿百态、造型各异的世界，于万籁俱寂中聆听冰裂之声，那是冰川无奈的千年叹息。曾经雄伟壮阔的身躯，化作纵横交错的冰峰尖锐地插入天空，好似碎裂的巨型玉石，分崩离析之时绽放出千姿百态的散落之美。有些冰体成为断崖沟壑，冰隙台梯，有些则山廻路转、峰峦叠嶂、自然之状巧夺天工，宛若鲤鱼跳龙门、长胡须的法老、大松鼠等等，在宝蓝色的苍穹下仿佛诉说着什么。
鲤鱼跳龙门
长胡须的法老
冰峰间的罅隙弯弯转转，曲径通幽。下坡就靠滑行，上坡则要靠雪鞋和辅助工具。穿过只能容纳一人的狭窄冰缝，像是在史前巨大的冰壁夹持下独自穿越万年的时空，震撼和敬畏之心油然而生。迈出冰缝的一瞬间，仿佛身披着亘古不变的静谧之辉和万年的雪末冰尘，久久不能适应现世的人间。
冰川如水，难以吸收冷光的波长。所以，高耸陡立的冰墙亭亭玉立，总是闪烁着蓝色的光芒。有些冰墙光滑如丝，一眼可以望穿其晶莹透亮的纹理，有些则挂着新雪，犹抱琵琶半遮面。还有些冰墙表面坑坑洼洼，却像是被打磨后形成了网状的曲线凹痕，线条十分柔和，质地温润如玉。碰上一排悬着水滴的冰柱，总是忍不住摘取一根，放入口中，一品万年之泉的甘甜如饴。
马塔努斯卡冰川
冰川的另一种奇异是由于融化而形成的中空现象，生成大小不一的冰洞。历经日晒雨淋，会逐渐塌陷。然而不畏风险钻进冰洞，也就步入了独特而璀璨的世界，一如我的朋友，在那个湛蓝剔透的冰洞里留下了倩影，笑靥中透露着勇敢和自豪，一份永不磨灭的美好记忆。马塔努斯卡冰川的导游，带我们去看过一个巨大的半露天冰洞。走进洞中举目四望，天顶是葫芦状的檐口，周身是玉石般的冰墙和纵深逼仄贯穿上下的冰缝。情不自禁的赞叹引起了悠远神秘的回声，像是听到了远古的呼唤，来赴一场万年之约，时光凝固在了那一刻。
千年以来，冰墙上划过了阳光的跃动和寒风的打磨，当所有的尖锐消失殆尽，美丽温润的形体渐渐析出甘露，坠落于脚下的冰潭，呈现出半凝半乳、玉石切面般的图案，隐约流畅的线条在光亮的冰面上勾勒出浓淡相得益彰的素色，如诗如画。所以我们总是选择冬天来这里欣赏秀色，也是不忍看到冰川在盛夏时分的尴尬：冰峰裙边的雪水横流，裸露的黑礁岩上蔓延着残雪；融化的冰川水注满了沟壑，不经意就踩空踏入一潭深水。我心里明白，冰川终将会放下冰清玉洁的身段，缓缓地化为一汪汪美丽的冰溪水潭，瑞泽土地，流向大海，蒸腾在汪洋之中。不知为何，总有些“无可奈何花落去”般的心痛。定神思忖，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高山冰川和水上冰川的退行与消融速度也在不断加快，出口冰川就是一例。这座高山冰川最早位于西华德市附近的高速公路边，生成于阿拉斯加基耐山峦的哈丁冰原。1968年，几个登山队员用了8天时间横跨冰原，穿过一座座冰川，最终从冰原尾部最小的冰川口攀缘而下，随后这座小冰川被命名为出口冰川，以此纪念这次登山的壮举。如今，出口冰川已经远远地退离了公路，要开车才能到达。仅仅从2013年到2014年，冰川就退却了187英尺，约57米。沿着长长的步道上行靠近冰川，一路上可以看到好几块标牌，注明冰川退行至此的年份。我们曾经有机会从小飞机上俯瞰，这座日渐萎缩风化的冰川像极了狗狗吐出的舌头，舌尖已经和岩坡上的沙土融为一体，默默地悬挂在山间。
出口冰川
距离安克雷奇50英里的珀特其冰川也是一座高山冰川，她是镶嵌在珀特其冰川峡谷里的一颗王冠。她曾经有10层楼高，23公里长，百年前覆盖了整个峡谷，与现在周围的五个独立冰川连为一体。
1958年的特其冰川
1968年，美国森林管理局在这座冰川脚下修建了楚佳奇博格斯游客中心；拉开侧门，就可以用手触摸壮丽的冰川。如今，冰川早已退行到了峡谷的边缘。寻找冰川的芳踪，只能乘船前往，或穿过隧道、沿山间步道和溪水小径，行进三个多小时才能到达湖水侧面的尽头。断了半壁江山的冰川依旧昂首挺立在山边，她那曾经美丽迤逦的身躯早已化成了清澈见底的珀特其冰川湖，依偎在周边雪山的怀抱里。五月初春，湖水静谧，倒映雪山，绿树环绕。当烟波四起，浩渺于湖面，就有了几分杜牧笔下的“烟笼寒水月笼沙”的美轮美奂。来这里的蓝冰步道远足是件十分惬意之事，可以聆听冰湖开裂的自然之声，欣赏舒缓的涟漪轻揉着水面散落的冰碛。而当地的居民更愿意挑战在深冬季节里徒步、骑雪地车、滑雪橇穿过冰冻的湖面直达冰川；毕竟，在冰层上厚厚的积雪中、日照有限的时间里往返跋涉约10公里的路程，是件十分值得自豪和开心的事情。
珀特其冰川
更使人向往和流连忘返的是荡舟穿梭于熊湖上漂浮的冰碛礁群，浩瀚湛蓝的湖水源自于基耐半岛重镇西华德旁边的潮汐型熊冰川。阿拉斯加沿海一带，冰川断裂后形成众多的海边冰山、流冰和海底冰碛，成为海豹、北极熊等海洋动物赖以生存的港湾。美国地质调查局的数据显示，1090年熊冰川全长约34公里， 仅仅2018-2019年一年就退去了500米，她的终结点阿拉斯加湾也因此消失了1亿2千多平米的冰面。
Bruce Molnia 拍摄的熊冰川
冰川踪迹漫漫，一路讲述着地球演变的故事，记录着地球百年甚至千年的气候及变化。虽然说随着冰河时代的结束冰川就在不断地融化，而且和地形特征、冰川湖的溃决等因素有关，但近几十年冰川一直在快速地融化和消失，地球持续变暖无疑是个重要的因素。冰川的逝去不单单是未来几十年间全球即将失去美丽的自然景观，更重要的是它周围四散的冰山与溜冰也随之而去，北极一带的海洋动物就会濒临灭绝。极地出现暖流，又会加重内陆的持续高温天气；这标志着地球整体气候和地质生态环境的变化，进而影响人本身的生存环境。实在是令人扼腕叹息！
参考文献：
https://www.nps.gov/articles/000/ice-for-seals.htm
https://simple.wikipedia.org/wiki/Alaska
【作者又名Annie Zeng，美国阿拉斯加】
作者投稿
华夏文摘第一七二四期(cm0424c)
参加论坛上关于本文的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