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1955年復员回家,拣起丢了多年的功课 ,准备考学,居然榜上有名,有幸就读于调干班 。全班若三十人,范围较小,学生主要来自部属專业工厂和机关,都带百分之七十五的工資,有特殊待遇,就是在教职员食堂吃饭,伙食优于学生食堂;因是调干班,学校专门配有深資老师,精心培育,因学生文化水平参差不齐,老师抓得很紧,所以学得较为紥实,学了不少东西,如化工原理 就是一门既难教授,又难听懂的课。一年多的基础课和二年多的專业课,中间还插入大炼钢铁和勤工儉学,勤工俭学期间,以我们班为主导,为学校组建了一个实习工厂,在那里开始接触到实际生产和操作,真是受益匪浅。学了三年半没有毕业设计而僅有二个月的工厂实习,就提前三个多月草草毕业去迊接国庆十周年了。在两个月的工厂实习,是在行业中数一数二的大工厂里进行,我从原材料配制、中间半成品生产、至最终产品熟成各大工序都親自操作,最后主管師父都让我独立頂班一周(实习生操作,他楽得休息,只要保証不出事故),造就我成为一个能文能武的人,真是胜读十年书,也为以后的工作,打下了良好的基础。这里插一段题外的话,我所学的专业是“橡胶産品制造工艺”,属于加工制造。制造过程机器和人工的因素各占一半,工人的操作水平和精工细作的程度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在行业中对技术人员有一句顺口溜,叫作“白吃饱”。意思是只知吃饭,不会干活的人。没有亲身经历操作是很难判断和觧决生产过程中千奇百怪的疑难问题的。所以長期以来, 具有较先进装备和众多技术人员的堂堂国营大厂的产品质量都赶不上那上海天津的公私合营厂的。几乎可以说,在我所服务的行业中,工艺方面的技术革新绝大多都出自操作工人。
1959年是二五计划的中间年,为迎接建国十周年上面决定我们提前毕业,实习完后就分配工作,連毕业设计也都免了。更为喜出望外的是被分到北京部级专业研究设计院,一待就是十年。在这里工作、成家、成長。阅尽人间冷暖和艰辛、世道风云的变化。
天子脚下,中央下属成员,一句俗语可慨括:即使沾不着皇恩,也能闻得到龙气的:。。最起码的好处就是无论单身或带家眷一到就有公房住,还有床和椅子 ,冬天有暖气,房租很低。我的同学们分到北京市属单位却只能住民房,不但没暖气,还要生煤炉取暖(多半是蜂窝煤炉),月租费十元至十五元,这是一笔不小的花费。
我将基本上按年份顺序把我所見所闻的一些轶事记録下来,慢慢供大家品味。
新院址的故事
欢天喜地的到了首都北京,但是院的建筑显得陈旧擁挤,一栋不大的办公楼却是两个单位共用,食堂离大楼要走五分钟,有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失落感,而且没有亊情做,只好东打听西打听,不久就知道了缘由。現在是处于新院组合过程中,不久前才从一个包括众多轻工行业(造纸、硅酸盐、橡胶…)的综合设计院中分离出来的,而且主管部门也换成化工部了,并且由设计院扩充兼并(将天津的一个很小的研究所合并过来的)成为一个完整的小型橡胶工业研究设计院了。而与我院同楼办公的是新成立的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的几个系和几位领导人,我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就經常碰到张汀和张光宇艺术大师,只不过他们的飯桌是用长屏风隔开的,听说他们是延安进城的红色艺术家。
这栋大楼我院只是暂借的,这个地方太小,位置基本上属于北京市市区内东郊边缘,地名叫“獐鹿坊”,在新使舘区东边的东安街一侧。而正在扩建西郊的新院址,一定要在十一建国大庆前完成迁入。这个新院址,座落在京西近郊西山脚下的半壁店。听说张汀和张光宇早就看中了被中央三大姐一一蔡暢、邓颖超和康克清所刚废弃的“新延安保幼院”的半壁店旧址。无论从房屋建筑,周围的绿化花园式环境,凴良心说,它是作为工艺美术学府的最佳选择。亊与愿违,它偏偏成为我院的新院址。其原因是我院的院长兼书记曾经是七大代表的年青干部一一周小鼎,他为人精明,江苏人士,因曾在香港領导港九大罢工而有功劳,参加过长征其时为毛泽民的秘书。不言而谕,那几个红色工匠是绝没有胜算可能的。
現在让我们来看看半壁店院址的情况吧。西鄰西山脚下的田村,北面是四季青公社的双槐树村(院里的小孩都在这里就读,小学长年得不到补助和提高,几十年来院里小孩受教育水平甚为低下,鲜有进入名校的),东濒永定河与8341卫戍部队军营毗邻,南靠鉄家坟。清朝时为皇家御用果园,现存硕大的黄色水蜜桃园和优种的葡萄园,及牲畜欄,被国务院亊务委员会的后勤部门接管,还养着“井岗山的毛驴”和延安時期的馬伕及其后代,每月工资百元人民币。院址就建在御果园荒废的土地上。
进城后,以蔡大姐主导的三大姐们,立即筹建了取代延安保幼院的北京西山幼儿园。选最高级的建筑师和采用国内外最好的材料(进口的七合板、硬木地板和特殊订制的幼儿便池、床桌椅凳等,连衣服挂勾都是特制的)。平面设计更费尽心机几经修改,最终达到要求。(孩子们不能直接晒到太陽而又要有明亮的陽光,不能受到风吹雨淋,睡覚 、坐立、游玩、就歺、如厕等等一切活动都要以方便十岁以下的儿童为原则。最后必须确保儿童的安全。)所以儿童居住、㳺玩、活动、厕所、就歺等都在一幢平空中,除厕所是磁砖外,其它全是长条硬木地板,一共四幢儿童房与头上玻璃長廊相接,明亮宽敞,各幢房呈放射形向外伸展,以便使陽光充分射入每一单幢儿童房的玻璃窗内。四幢房室设在最里面最安全的位置。而其他的二层楼办公室与大食堂和锅炉房及卫生室也都连成一片的,并与玻璃长廊的一端相连接。长廊头上有仃车处,方便小孩直接由长廊进入儿童房。幼儿园搬走后,还留下不能拿走的七合板存放柜,是贴阴面固定在墙面上的,上面小朋友的名牌清晰可见,有李援朝(不知是不是做过付主席的那位?)、刘抗美、王红霞…等。大门口有警卫室和总机房,中央是水泥车道,其右侧是二层的办公楼,一直向后伸延至食堂处再连接长廊一端。而左侧有较宽的空地,空地靠长廊处有一条木柱花长廊,长满粗壮的紫藤花,白天林荫幽静,傍晚花香馨人。花廊前空地对面是一能容七、八百人的礼堂,礼堂后面是车库和汽油手泵站。礼堂前建有彩色水磨石喷泉,其四周是彩色水磨石地面环形室外舞池,礼堂正面墙上的大灯直射到整个舞池和喷泉。其他的小路和大路两边植有齐腰的冬青,其他空地栽有各种奇花异草,胜过故宫御花园的干巴巴黄土坯。 据说小朋友入园的月费是六十元人民币,但是送他们入园的汽车坐华沙牌的是不得其门而入的,不知是真假?可不知什么原因,大姐们却废弃这一乐园而另寻新址,建了一个月入园费九十元人民币的新园来培育红色的后代,这様我才能在这个环境下工作和居住十年之久。真得感谢三位大姐的慈悲决定。
作为科研设计单位的需求,院里在靠近汽车库与清朝御桃园之间妨照当時清华新教学楼的様子盖了一座五层的研究设计大楼,在原二层楼后面盖了一座大型的试验中间工厂及周围的辅助工程,程轮胎里程试验的机床站,而原来的幼儿房成了资料室、档案室、图书舘和情报室 。 在靠大门的东侧后来盖了有防核子辐射地下室的五层单身宿舍,在一段时期内曾部分用于统子楼(就是把单身宿舍作为家属宿舍用的统称),在大门西侧则成为后来新的宿舍区。因为精力不够,原打算到以前的果园去看一下的意愿也只好打消了,甚为遗憾的是新大楼前的水蜜桃园在1969年初因为特殊需要而毁园建楼了。
迁院后,基建工作延续了好几年,我还作做过中间工厂的基建工艺负责人,在结构设计师的配合下完成了密炼主机和硫化设备的安装工程。后来趼究与设计分家,文革后期的清理下放,一号通令的部分南迁,全家在极其不寻常情况下,依依不捨地,离开了永远怀念的地方。但当离别五十四年后重归故地看望朋友时,那里依然一片荒凉而冷漠,包括人与物,变化只是从大门口往南鉄家坟方向新加了一条馬路;大马路斜对面的小卖舖有肉卖了;东面禁军的营房变成了不高的楼房了;然而要买花样多一点的东西不是要多走路到田村供销合作社就是乘车到永定路或进城了。但仍然是灰麈满地,没有生气,原来清秀幽静的环境已荡然无存,在脏乱的宿舎楼前碰到退休后的里程试验站的师付,蹬在地上晒太陽。比起下放到南方的南院人们的神精状态真有天壤之别,但愿南方的暖風能吹醒半壁店的晕沉,衷心祝愿他们安康幸福!
甲辰年清明夜于加州南湾。
作者投稿
华夏文摘第一七二四期(cm0424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