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北方:从"形而上神"到”神在”(From God being to god in)之一

——神的概念诞生与价值进阶

目录

前言
一、神的普适性与形上性
二、神教的理想
三、神权的意义
四、王权时代的理性
五、神学的诞生
六、理性的对撞
七、神在的当然、应然与必然
八、康德的膨胀与谬误
九、儒化与道德的不可形上
十、"神在"是笃行的信念

前言

一个来自被普遍认定为无神论环境的省思者,要开题立论关于"神"的概念性进阶。这是要开什么挂?有神信仰者们又将情何以堪?

或许正是有神信仰者们习以为常的疏忽,才给了打小在信仰方面稀罕稀缺的这个无神论者以机会。这也恰好印证远东诗云:"不识卢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而个人坚持的理由是:"因为欠缺,所以神往;因为神往,所以情深;因为情深,所以透澈;因为透澈,所以才会有殊样的体会与别样的理解……”

当然,这些都是个人的溢美,人允与否,由即将展开的内容决定。由于思考的面相复杂, 所以进入内容未免消耗耐力。但读者的思维若能伴本文内容所展开的思绪驰骋,未免也是一种另类享受。

从无神观到有神论,再到神在我心。前段解构的是人类远来的脚步,后段"神在"概念才是独立思考的成果(文中用了大量夹叙夹议方式,所以这个前段了段区分相对粗浅)。对康德思想以及启蒙运动的批评是本文主轴,深揭康德的搬挪再造,并採用揭示康德理论与解构远东儒术相对照的方式进行分析,是想确立个人认定的"儒化"现象,以提醒时人注意已经显现的全球性文化灾难。

是以,"神在"概念出台的目的,就是呼号人类必须觉醒,否则未来只剩无语...

一、神的普适性与形上性

亚洲到欧洲,中东到远东,神的最远源头,无论是起于传说,还是见诸文字,资料探索出来的现象共识是:神的诞生可能源于剩存者对死亡恐惧的再度惊吓。

或许有人要问:怎么不确定的"可能"还成了共识?究其原因,一是无人能给以证实,二是更无人能给以证伪。

时代的当下,有人喊出"就人的个体来说,绝大多数都是无神论者"。

关此个人认为:这是源自农耕自给与自大且表现得十分远东的说法,是《击壤歌》的另类翻版。同时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与过河拆桥的另一种举措。亡族灭种的灾难不再,催人警惕沉着,激人奋力自救的智慧原点竟也可以抛诸脑后。

这是什么节奏?个人不妨开宗明义:这是要自绝的节奏。躲过了自然灾害的灭种,人类却最终要败亡于自毁的人祸。

神对人的智慧原点启示是:生存(活下去)永续(繁衍下去)。而发展,只不过是生存与永续的派生价值。

人类今天的荒谬现象是:发展成了主轴,生存与永续反而成了派生。这就是本文的思绪起点,同好者不妨一起来思绪飞扬一把。

尽管神的诞生令人忐忑,但关于远古人类的有神信仰却是可以肯定的。至少人类在定居之前,不说一律,绝大多数个体都会相信:"神真的存在"。

诚然,本文的主旨不在列举或细数各地域宗教类别、各民族因信仰而流传的神的故事,而在乎人类所有信仰或供奉之神诞生所呈现的共性。从这些可见的共性出发,进而透析各种宗教所展现的普适和普遍性,试着展开总称为"神"的概念在人类学与社会学方面的意义与价值。

因此,"真神是否存在?"这样的拦路式执着问题,这儿暂且这样作答:神是不是真的存在,人类形上出神的存在(远东有个专有名词叫"神往",意思是指人是被神牵引着人抵达智慧境界)却是普遍现象。人类学上关于神的诞生,或许可以参考下面这组式子:

灾难→惊呼→奋起→见证死亡→剩存者...灾难再临→再惊呼→再奋起→再见死亡→幸存者...喘息定神之后,认定自己的幸存都是因为有神照应。于是,神就诞生了!

诚然,这个式子或许还会更长,更复杂。

总之从惊呼,到急切反应的奋起来看,神的概念呼应着剩存者的余悸。换句话说:神的诞生是多次族群危亡,多次相同应急模式印证得以剩存之后的幸存者共识。当剩存者意识到自己是幸存者时,神也就诞生了。

对神诞生的原始现场的可能意会,最初可能只是同一惊呼,而后或许又发展出同一发力的姿势、符号、或手势,再后来才有了统一的祈祷仪式。

细节述说或许相对繁缛,但不难理解。简述一下,就成了:神的诞生,经验着"我们"的集体共识。

请注意其中几个意象符号:"经验"、"我们"、"集体"、"共识"。

"经验"是幸存者的见证,也是相信的来源。反复见证,也就可以从不断相信中得出规律,而这个规律还必须是"我们的约同"。写成人文式子,似乎就成了:我们见证+我们共识=公认规律,再将公认规律作公然处理,并置之于守望族群生死存亡的高度,加以顶礼虔诚相待,形而上神也就诞生了。

关于"形而上神"的"形而上",其意义直追古希腊哲学体系中的"形而上学"。

何为"形而上"?

"形而上"又可称作"形上",源于古希腊哲学体系中基础哲学入门的《形而上学》。所谓"形而上",指的是一种论事的方法与原则。

哲学辞典上的"形而上学"(Metaphysics,μεταφυσικά)词条释义,就不赘述了。这里仅就个人对"形而上"的理解,尽可能给出比辞典词条更加易懂的说法。

Metaphysics译成"形而上学",源于日本学者井上哲次郎取自《易经系辞》中的说法。其实中文还有一个更为贴近的译名,叫《元物理学》。请注意这个"元"字,元者,始也;元物理学,则为思想之始也。

所以,"形上"或"形而上"作为一种原则,处理的就是那种极度抽象,连理性推导都无着落的最基本的元始(是"元始"而非"原始")问题。如果借用数学上假设公理的方式作比喻,那就是一种公然的公理性假设。其作用在于:没有这个假设,头绪无从起始,永远只能原地转圈。有了这个假设,人文意义与价值也就有了原点,有了矢量(即向量),尽可开始迈步了。

关于"形而上神"的概念意义如何?,最好、最直截的理解答案就是:"神与人与智慧同来同在"。

有了这个答案,神的起点有了,人的起点有了,人文与智慧,价值与意义的起点也有了。

有了这几个起点,人立于世,就能知进退,识美丑,辨善恶,明是非;有了这几个起点,人文就有了经验积累,理性生成便有了最基本的依凭(海耶克先生有一本著作叫《致命的自负》,痛斥的是近现代自启蒙运动以来,无神论观念反噬有神信仰,最终酿成人类人文理性的整体自负。或许因为海耶克先生是一个温和的学者,个人则认为:理性既然已经自负,无如就是丧失理性。是以启蒙运动至今,人类发展行为所表现的现象:是逐步向无理性失序迈进,终至理性殆丧,呈现出负值)。

"形而上神"既是人文智慧的起点,也因为确立了执着生存(活下去)作为生命的价值,也就等于为人文理性作了定基与定调。是以,人一旦失去理性,也就不再配称为人,而只能配称为类人动物了。

其实,用数学中的概率与逻辑观念也能推导出形而上神的诞生。这里不妨姑且一试:

灾后余悸中,幸存者们不可能只剩面面相觑,意念沟通中一定涉及何以剩存的紧急反应。于是,有意识地回想起恐惧无助当下"神往"祈求"神助"的"啊"、"呀"嘶喊。

试想,如果幸存者中有一人提议:如果下次灾难再临,大家起心动念,用齐声嘶喊来表达祈求,或许就一定会平安。

这个提议可能带来的下一个灾难后的检讨结果是:再次幸存者中,即使有人并未随大众嘶喊,也只会闷在心里,而不会于灾后的沟通中直白将自己没喊也同样幸存的事捅说出来。

为什么?因为在"我"从属于"我们"的史前社会,个体特立独行的后果是会被驱离种群的(原始生存状况下,个体落单形同判死,是以个体意识是无从生成的)。因此二次灾难后的幸存者中,不信"神助"者的概率也就几近为零了。

是以形而上神的诞生,关键是要有人提炼出"有神在上"(在上是指苍穹,特指神的全视性质)的意识。有了意识,且又有人公然提将了出来,那么神也就诞生了。

神之所以神圣,是因为神守护着种群或族群,而种群或族群也守护着神(古希腊城邦时代,邦邦各有神祉)。这就是数学上概率加逻辑的推导。

结论:神的诞生是"我们"集体公然、公理性假设的结果。

关于神的名称,最初应该与自然灾难相呼应,如火灾拜火神,洪灾祈水神,海难祷海神……诸如此类。

从环地中海到远东中土,从南亚次大陆到南北美洲。火神、水神、风神、雷神、山神.太阳神、月亮神、战神等。无论种群、种族或地域归属,与"人"相较,所有的"神"都能全视,能量更是"人"所不能企及的(超人所能)。

"形而上神"为什么非要全视超能?显然这里面有着一层哲学上最粗浅的逻辑意味。试想:大灾恐慌当下,如果呼唤的神不能全视超能(不知这样的庸神是否存在),那嘶喊者不是喊错了,就是帮自己找麻烦,或干脆就是不想活了。

哺乳动物有呼求"母助"的天性。但呼求"母助"普遍局限于哺乳期间的幼小个体。大灾降临,族群于危急当下的同声式嘶喊,尽管也是求助,但却不太可能是"mama"式的闭嘴音,一定是"啊"或"呀"的大开口,表达出的是人类极度的惊恐与张惶。

为什么惊恐与张惶?当然是临恐信心不足与求助无门的慌乱表现了,其与现代战争讲究不打无准备的仗是同一个道理。什么叫打有准备的仗?那就是有恃无恐,方能从容不迫。

形而上神的诞生到远在人类对神信仰的虔诚,就是为灾难再临时找有恃,以怯恐。因此,在形而上神诞生之后,嘶吼也就被赋予了"呼求神助"的意义。

神一定是全视超能的。"求母助"止于幼年;"求人助"体现在"我们";"求神助"则茫然于"苍穹",信念直指全视超能(多神观)或全视全能(一神观)。

人类是自然的一部份,取食于自然,受大自然养育;却也因斫伤自然,而受到来自大自然对生存的威胁。因此形而上神诞生,是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而这个漫长过程,就是本文第一个要探索的目标所在:"人"与"人文"的起点。

《演化论》在这里有一个关键漏洞:即所有哺乳动物都具备与人类相近的生理特征,为何至今只有人类能够复杂多层次展示或展现出自己的精神世界?

与此同时,《神造论》在这里同样有一个圆说不了的事实:那就是人类的思想意识发展难道从一开始就是与神的旨意背道而驰?

前者凸显的是"人"作为生物的特殊性,如同间接承认"人"是神的造设,认可了神的存在

后者则直接冲撞上神的全视超能乃至全能的特性,为生物向智能方向的演化预留了空间。

然而,无论是《演化论》或《神造论》,在回答关于"人与人文起点"的问题时,都同样语焉不详。关此,本文主题中 的"神在"概念,就是奔此而来。

"神与人与智慧同来同在,人有了智慧,人文也就有了起点"。

因此形而上神的诞生,是人类想在天地之间认清自己,并在大自然中为"我"与"我们"的如何归位而执着。

从"剩存者"感知到自己是"幸存者",神的诞生也可以叫幸存者法度,是"人"与"人文"的元始价值起点。

起点之后,"人"的存在展开,人文起始迈开步伐。禁忌、仪式、规矩、权杖、法律、秩序、道德...等的人文具象依次呈现,这些是起点之后的刻度,是时间与空间的矢量性延展。

我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因为形而上神的诞生,也才有了下面的答案:

"我"是"人",是具备意识向思想发展能力的哺乳类特殊物种;

"人"是生物人种或自然人种的意识进阶,进阶媒介是形而上神公然公理性假设所给定的价值值区界;"人"的全称应作"人文之人","人"的前身可唤作"生物人"、"自然人"或"野人";

"人"将本份地与地球生存环境同在,而冲出地球探求行星外的乐土,可以富余地成为"人"与"人文"的宿愿。

形而上神是"神在"概念的核心内容,全面理解形而上神,"神在"理念也就自在人心了。

形而上神的出现,是人类与自然博弈的结果。

生命个体的构造是物质,物质存在的本身是意识游离。因此,人与人类存在就是一场场无穷无尽的博弈。

"人之为人"的博弈,既包括人与自然(主要指自然灾害)的博弈,也包括人与种群、个体与他类生物之间的博弈;还包括"我们"与"我们" (种群与种群,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博弈,更包括人与人之间的互相博弈。

关于博弈,早在形而上神诞生之前就已存在。请注意这个时间点的拟定,博弈结果的"幸存者"价值,是在形而上神诞生之后才可能赋予的意义。

是以,"神之初,守望族"。起点是种群或族群的"我们"意识,关乎或关注的也是从"我们"(种群或族群)存亡出发而起步的。

关于"形而上神"的内涵,概括如下:

1、神的诞生;
2、人的诞生(特指人文意义上的人,与自然人对立有别);
3、人文智慧的诞生(共同意识因持续执着坚持而有了思想的萌芽,最初表现就是活着的努力);
4、价值与意义的诞生("我们"之中包括"我"的活着,不但无可厚非地成了人类最初的价值与意义,也成了价值与意义的起点。诚然,这里的"活着"泛指躲过来自大自然的灾害、灾难,灾变等非正常死亡);
5、时间与空间的诞生(形而上神诞生之后,喻示了"人"的博弈不再是现象到结果的扁平,而成了依事务灵动决定价值的立体。自此,人类的博弈便有了纵深,即与博弈本身的博弈,也就是一般所说的与历史,与内心精神世界的博弈)。

五大内涵决定并规范着"人之所以为人"。

"人之所以为人",在中文语法的区介上,前一个"人"是指"类人"或"自然人",特指为尚未形上出神之前有着类动物特性的原始人(远东称野人);后一个"人"则是指人文之人,也就是形上出神之后的智慧人(也称为智人),而因为人文的诞生与展开,所以又可称为"人文之人"。

是以,是否形上出神的存在,就成了从"类人"到"智人"的分界或标誌。到今天为止,即使亚马逊河流域深处的土著,以及非洲大草原上的部落种群,他们心中都有形而上神的存在。

因此,形而上神是"类人"向"智人"发展的一种普适且普遍现象。然而是不是一种必然现象?这里只能这样作答:

形上出神的"智人"种群或部茫,已经可由有神作事实性证明,也就无需发言。而那些未曾形上出神的种群与部落,或许早已消亡,想发言也已无从发言。

这不是诡辩或硬拗,而是哲学逻辑的指向就是如此。奈何!

是以,口语中的"人之所以为人",就是”神与人与人文智慧与时间空间同来同在"的另一种说法。

此外,形而上神诞生,还真可以回答"神是否真的存在"的问题。

既然"形而上神"是个公然的公理性假设,而且"形而上神"概念也为生命之河开出了来径,那么再问是否有真神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呢?

生命不再恐惧,智慧面对人生。难道这样还不满足? 非要见证真神显灵或触及圣迹,才可接受神的概念与意义?

不过尽不如此,人类探究真神存在的问题会始终存在。这就是人类社会个人意识的更有本相:"过与不及,参差不齐"。

正因为如此,如果简单地将人类学、社会学中"神教、神权"视为人类集体意识的整齐递进或过渡,恐怕也不太妥当。为什么?

因为两千多年的古希腊人就已经展开了理性思辨,到今天人类社会的大多数地区,仍无从前行似的处在神教、神权、王权、以及民主自由等各种价值及社会型态的纠缠拉扯之中。

是以,生硬地将人文内涵的不断涌现视为人类社会的规律性发展,并形式似的用阶段性来进行断代处理,不但颟顸,而且是不可取的。

至此必须声明的是:本文以"时期或时代"为章节所题示的讨论内容,只是揭示人文涌现的顺序,而不存在意识般要为人类社会作任何性质的断代处理或称谓规范。

个人主张:人文内涵可以疏理,但却不能断代,也无从断代。此处如果再问一个为什么?那就是人文内涵一经涌现,就必然存在。尽管因为时代流转,表现于社会的可能现象是新内涵覆盖旧内涵,但却并不意味旧内涵的消亡。反之,旧内涵会以意识状态不断游离,"物质即意识或等同于意识",这可是思想前沿透过科学实验的结果。

至于形而上神是否也会在其他生物类别演化的过程中,由于不在本文探讨范围,所以就此打住,不作展开。

(待续)

 

作者投稿

此条目发表在 人生感悟, 华夏快递, 各抒己见, 哲学思考, 学术探讨, 宗教闲谈 分类目录,贴了 标签。将固定链接加入收藏夹。

评论功能已关闭。

本文短链接为 https://hx.ciaos.org/?p=2139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