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我第一次到南京，住在鼓楼附近一家旅馆。房间很大，但一屋住十几个人，客人们互不认识，互相提防，生怕丢东西。好处是便宜，住一晚还不到一块钱。当然，那时人们一个月工资大多也只有几十块。我只呆了一天，没有去玩，逛了逛街，买了点北京见不到的小吃食。
1985年第二次到南京。这次是和太太一起来玩，从容多了。住的是单间，五块钱一晚。屋里只有两张小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极简单。上厕所要走到楼道的尽头。洗澡？别想。这就是那时的普通旅馆。当时高级的宾馆酒店也有了，但很少有普通老百姓去住。
那次好像是2月初，南京人纷纷去看梅花，我们也去凑了热闹。但真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中山陵，那么多台阶，爬的好累。而高高在上的陵堂大殿是那么庄严伟岸。还记得我一边爬台阶一边想：当年来谒陵的大人物们，比如蒋介石，也这么一阶一阶的爬上来么？我们还去了雨花台，可是它名气大却没啥可看，还逛了新街口一带的商业街，还走到长江边看了长江大桥。当年这第一座完全自主建造的长江大桥名气极大，也就成了旅游景点。可不像现在，长江上有了四五十座大桥，再添上三座两座的都上不了新闻啦。
当年的总统府
这一转眼又三十多年过去了。南京呢，还得去，好多新开放的景点都值得看。一下火车，车站旁边的新建筑里就有如家连锁酒店，标间挺干净。放下行李，我和太太就奔了总统府。
只道是当年国民党政府的总统府，进去一看，不那么简单。这里在1912年还曾做过临时大总统孙中山的办公处，那之前是大清国的两江总督署衙门，其间还有10余年成为太平天国的天王府，而且曾大兴土木修建了许多宫殿，后来清军消灭太平天国也消灭了那些宫殿，只留下了几间，然后再重建。对了，日本占领时期，这里虽不是汪精卫的总统府，但伪行政院和立法院等机构也设在这里。
反正如今这总统府里为每一个在此存在过的政权都专门辟有展览厅室。虽然展览的内容不那么丰富详尽，但就是草草看上一遍也要不少时间。至于建筑，中式西式的都有。每次政权变换或多或少都有些毁坏和重建，反正几百年来留下的也不少。国民党时期增建的西式建筑毫不高大，不过是二层的楼。整个总统府里竟没有一座可称为办公大楼的宏伟建筑，里面的装修和家具也没有豪华之气，太一般了。今日中国随便一个县政府甚至乡政府的建筑也可镇他们一头。不过，总统府的面积不小，还有中式的花园，有一片水面。
我们两点进去，人家不到五点就关门，还有好几处没走到呢我们就被轰了出来。显然应该多打些时间，如果认真点，这总统府能看上一天。
夫子庙、秦淮河
第二天一早，我们就奔了夫子庙。没有坐地铁，虽然南京的地铁很便捷，坐巴士能看看大街，看看市容。从火车站到夫子庙正好从北到南纵穿老城区。显然这里还没有大拆大建，马路没有变成一群摩天大楼里的“森林小道”。
夫子庙一带是一大片新的二三层仿古建筑，一层都是商店小吃店饭馆。游人不少。我们先进了夫子庙。夫子就是孔夫子，全国各地都有他的庙，一般称文庙或孔庙。南京人称之夫子庙，听着更儒雅些。此庙的核心当然是大成殿，里面供着孔子像。大殿前还立着一尊四米高的孔子大铜像。不过，大殿和铜像都是新造的。夫子庙里的古迹好像只有几块老石碑，其中最古的大概是那块南朝（公元484年）的“孔子问礼图碑”，其它还有几块自元的以后的碑，全都宝贝似的放在玻璃罩中了。而庙中有点看头的是一个“华夏教育展”，展示从孔子年代一直到文革时期各种的“学校”和教育方式。
从夫子庙出来，正对着就是秦淮河。但此河根本没有天然的样子了，就是一条直线的水道，两岸都是房子。夫子庙旁边的这块水面格外宽阔，因为是个游船码头。许多中式的，带个华丽金顶的游船泊在这里。一船又一船的游客在离岸靠岸。
今日秦淮河的名气恐怕离不开朱自清的那篇《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不过，早有人指出，朱自清当年游的并不是今日这条“内秦淮河”，而是被称为“扬吴城濠”的老护城河。看看南京地图，城里城外有好多条水道呢。其实，哪里曾是酒家妓楼云集的“六朝金粉”、“十里秦淮”，哪里又是朱自清在1920年代坐船游过的，不那么重要了，反正也没有什么遗迹留下来，今天看见的都是新修的。
对了，当年朱自清是和俞平伯二人一同坐船夜游的。之后二人约定各写一篇文章，都用同一个题目。结果呢，朱自清的文章明显胜出。俞平伯的那篇更偏叙事，还多夹议。而朱自清的这篇则更重景色描写，展示出一幅幅印象派画作那般朦胧又传神的画面。
夫子庙一带小吃店一家挨一家，都以南京名吃“鸭血粉丝汤”和“盐水鸭”招徕顾客。我和太太实在不知道该挑哪家。最后随便进了一家，结果不满意。那汤还凑合，但盐水鸭欠缺香味还带着腥气，芝麻烧饼又冷又硬，至少也是头天剩的。看他们门口有两个烧饼烤炉呀，敢情是集中烤一批，一卖两三天。其实本来就不该在景区的饭馆吃饭，又贵还粗制滥造，反正都是外来的游客，一锤子买卖。
吃完饭，我们去了不远处的瞻园。据说这是南京最好的古园林。但看过苏州园林和北京的皇家园林，这园子实在不值一看了。里面能让人多看一会的是“太平天国历史陈列展”。
从瞻园出来我们坐车去了玄武湖。作为南京城区的公园，它的面积真不小，湖面之大可与颐和园的昆明湖相比，只是被几个岛和桥划分为三大块。当然，湖面不错，但园林和建筑可就比颐和园差远了。不过这里还不收门票呢，四周的百姓每天随便进来散步、健身，多棒。
紫金山、明孝陵、灵谷寺
再一天，我和太太又去了紫金山。先去明孝陵，朱元璋的陵墓。长长的神道，道旁的树叶黄了红了。前后走着一队队小学生，他们不光看古迹，也是来秋游吧？神道两旁有石雕像，守灵的文臣武将和神兽。风雨岁月让石雕像有点面目模糊了，但无损于造型的厚重大气。陵区规模宏大，布局气派，但陵前的建筑群论规制和数量却比不上朱元璋子孙后代在北京十三陵的一些陵墓，比如朱棣的长陵，还有那座被发掘的定陵。而且，明孝陵最大的建筑，那座享殿，早已被毁，也没修复，只留下一些遗迹。
看完明孝陵，我和太太继续向山上走。路过一处新建的碑刻园，又到了半山腰的一个湖，是个水库。接着呢，原本计划回到山下去坐缆车上紫金山顶，但似乎我们已经离山顶不很远了，而前面还有一处“六朝建筑遗址”。干脆继续向上，看完那遗址，步行上山吧。没料到，上山的路仍然挺高挺远。登山的石级没完没了，而那勾引我们的“六朝遗址”不过是一堆大石块，简直没一点“审美价值”。
不过，我们还是徒步登上了海拔425米的山顶（另外还有个最高峰449米），叫做“头陀岭“，在此几乎可以360度俯瞰南京。北面的长江上可看到三座跨江的大桥，而一片一片的楼群一直分布到江对岸，当年的江北就是郊区农村了。而那些可称作摩天大楼的超高楼大多还是分布在玄武湖另一边的老城区近旁，比较分散，没有挤成一个CBD。
往近处看呢，下面半山处有个显眼的白色圆顶建筑，那里就是紫金山天文台了。我从上小学就知道了它的大名，应该去看看。可是，它对游客开放么？而且要下到半山，看完还要再上来，因为我们的计划是从这山顶向西一直走到灵谷寺去。犹豫了一会，天文台就算了。
紫金山的另一个名字就是钟山。它呈长形，一条东西向的山脊长7公里，而南北宽度不过3公里。这长形的山被形容为“莽莽巨龙“，称之”钟山龙蟠“。而山上有一条与山脊平行的山路，从西边的头陀岭到东边的灵谷寺。这路基本沿着等高线，坡度很小，但够远的，我们足足走了40多分钟。途中路过中山陵，只知道它在我们右手的下方，却基本看不见，山上的树林太密。但灵谷寺老远就看见了，因为那座高高的灵谷塔。
我们是从山上下来，所以先到达灵谷寺最后边、位置最高的灵谷塔。此塔并不古，1933年建成，是阵亡将士纪念塔。它高大壮观，九层八面，60米高。还可以一层层走上去，从上面饱览密林覆盖的钟山，遥望中山陵那座庄严的陵殿。
从灵谷塔下来，我们从高到低，从后到前穿过了灵谷寺。全寺最珍贵也是仅剩的明代建筑为一座无梁殿，没用一点木材，没有房梁，而是砖石拱顶。这里原本供奉无量寿佛，所以也叫无量殿。正因为要供奉无量佛所以才修无梁殿，无梁即无量，国人一向喜爱这种把戏。全中国好多处寺庙都有类似的无量殿，但眼前这座格外高大，有22米高呢，展宽53米，进深38米。不过里面没有佛像，而被复原为民国时期的灵堂，祭奠北伐和淞沪抗战阵亡的将士。
我们走到灵谷寺复建的殿堂处，看了新刻的碑文，这才搞清：这钟山之麓早在南北朝时期就有了寺庙，“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但灵谷寺却是明朝再建的，曾经规模宏大，有僧人上千，但后来败落。到了太平天国时更被毁于兵火，只留下了那座没有木头的无梁殿。到清朝末年仅修复了一两座殿堂，而民国时就用这灵谷寺的旧址修建了“国民革命军阵亡将士公墓”，1935年建成。而解放后这里又恢复了灵谷寺的身份。到了今天呢，此地展示“双重身份”。
从灵谷寺出来，我们又坐车来到夫子庙。先在景区之外找了一家餐馆，点了一盘大丸子，里面有脆滑的藕丁，好吃，还有个类似东北菜的大杂炖，而更合口的是一盆酒酿圆子羹，走了一天的路，又饿又渴，这甜滋滋的汤，粘乎筋道的糯米小园子，入口太美了，吃不够喝不够。
肚子饱饱的，我们又漫步来到夫子庙前的秦淮河。哇，这里晚上比白天还热闹，灯火辉煌。那水边的亭台楼塔都彩光四射，河对面的墙上还有两条彩灯大龙。游人乌央乌央的，有些青年男女竟然换上了电视剧中古代公子小姐的服装打扮，这大概是年轻人的“新玩法”。
那座跨在秦淮河上，连接夫子庙这边和乌衣巷那边的大石桥上是观赏秦淮河的好地方。我俩就趴在桥栏上，满眼是岸边的璀璨灯火和水中的流光异彩。河里的游船更忙了，游客们大概也想体验一下秦淮河的桨声灯影吧？不过呢，两岸的灯光恐怕太多太亮，没有了那份朦胧。船上的人也太多，没有了那份悠闲。而到处人声嘈杂，哪还听得到歌声管弦？何况早已没有了歌妓。本来嘛，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特色情调，没必要刻意模仿什么，那只是一点皮毛，没多大意思。
咱们是不是也去坐坐游船？算了吧，明天还要起早赶火车呢，该回旅馆了。
再见南京。哦，不好说还会不会真的“再见“。中国那么大，还有数不清的”新地方“等着我们呢。
（2019年11月游南京，特记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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