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渊:把绿顶上最高处(纽约疫情日记 5/12)

我們為疫情期間的普通人喝采,為承擔特別責任的人員喝采。很多事情,局外人但看到表面,背後的運作,本來是幕布之後的,勞作之艱,不足為外人道也。出於自己的經驗,對他人所作,當多鼓掌。

今天晚上,由法拉盛圖書館牽頭舉辦的一場中國傳統音樂節目,是紐約八板中樂團呈現之作。合作方Reimage 這個組織,宗旨是幫助人們了解生死,以正面的態度去對待,正如西方人的追思會上,用的是celebrite life ,重點不在哀傷。去年中,這個全球活動的組織負責人Andy 就和我聯繫,希望合作,因為他對向華人傳播新生死觀念有興趣。初步定於今年六月舉辦的主題音樂會,突然間就被新冠疫情阻截了。於是開始商量搬到網上舉行,這個時刻,雖然音樂會形式改變了,但對於每個人來說,生死竟然如此忽而迫近,如同一張人類之網的一個又一個結,死結。這場音樂會本身就有了不同的意義。接下來,法拉盛圖書館方面,由館長曾陽運作組織,邀請八板、Andy ,技術支持員工美玲和我一起,多次網路開會。結果,今晚的活動,雖然尚算成功,但還是卡了一次,古琴彈奏而無聲。這就是我說的,圓滿辦好一件事的難度。

由於技術限制,無法合成各位演員在不同空間演奏為一體化,做一場真正音樂會。看來,疫情帶來人際關係和相處之道的巨大改變,今後網路、技術,還有很大的空間,留待發展。想像,6G技術、馬斯克的千枚衛星在太空運作之後,會帶來什麼突破呢?

在節目結束前,屏幕上打出了聽眾傳來的名字,那是他們紀念逝去親人、朋友的一種表達方式。我看到列在最後的名字是「李文亮」,一陣感動。

我居住的北法拉盛社區,前不久有一位,可能是職業DJ, 在自家門前,每晚七點到八點,搬出大音箱,播放音樂和歌曲,向紐約第一線抗疫者致敬。紐約人想出各種方式,表達自己的心情,坦蕩真率。他們對政治沒有太多的關注,做普通人,與人為善。我也去聽了幾次,和鄰居們一起應著音樂而唱,興之所致,還伴著音樂扭動幾下。沒有人因為我的華人面孔而側目,相反投以微笑和鼓勵,包括嘴裡叼著雪茄的白人老頭。

我不禁想,如果華人過多而誇張地放大自己受到所謂的「歧視」,是否有愧於一般美國人民的善待和善心、愧對偉大而包容的美國為我們新來者提供的公平機會?至少,我在生活中,沒有聽到美國人對華人大肆採購PPE 郵寄回中國,有任何指責,媒體也很少有如此的聲音。因為他們理解,關係到生死,人同此心,為祖籍國出力,並非過分。應該是昨天吧,一位任職主流媒體的華裔記者,在白宮記者會上和總統懟上了。且不論兩人對答之是非,以及總統被激怒而有失風度;我很驚訝,為「正名」而爭才稍微平息,是非有必要派一位華裔記者出場而且問得咄咄逼人?是巧合還是謀略呢?要知道,美國主流媒體之中,華裔並不多,記者更少,而來自中國大陸,以拼音做姓名的更是鳳毛麟角。美國總統講美國疫情,派遣華人記者,把話題引到「檢測競爭」,太用心了吧! 但我真擔心,在某種大策劃之下,一個華人、兩個、三個華裔不斷「被衝鋒」,美國華人因此被不斷置於聚光燈下,提醒美國社會,華人的特別之處,從而又一次被推上火線,成為維護大國利益的犧牲品。豈不知,「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美國華人不容易,當被珍惜,非用事謀事之器也!

今天天色碧藍,公園散步的人多了。我仰望天空,看到樹幹伸出不屈,把綠色,把生命,頂向最高之處。心中有感,拍攝了一張照片。

雖然公園中每個人的距離都在六尺以上,卻沒有不戴口罩的。看來大多數美國人在吶喊自由的時候,還是尊重給予吶喊以權利的法律規定的。昨日未寫散記,但仍有落筆,寫了些微心情。文友計算了一下,用了四十分鐘,寫844字。以其短,貼在下面,存留:

五月隨感

五月了。今天,文友的文字開頭多以「陰晴不定」。一塊頭頂的烏雲,就遮蓋了陽光的大城,一陣落雨; 不多時,天色卻亮了。如此反覆,天下倒無礙,亂的是人心。

尤其是疫情中的心情,似乎脆弱了許多,撐起近兩個月的堅強,一點一點鬆垮下去、再下去。

此刻是難得的孤寂,不由人的隔離,順手的電訊交流媒介,曾經香味十足,也平淡了; 反而,平面的相對,失去了濃醇,慢慢歸於禮儀。

張宗子兄的《梵高的咖啡館》,早承惠贈,此日,網上又見,錄為札記三篇。讀來依舊如見其人,溫和,書卷氣重。其中一篇說,「圍城」是寫疏遠,「確實,任何一個熟悉的人離去,都使我們個人的世界變小了。」夏志清就是這麼看「圍城」中的人物的。宗子自己的感嘆是:「所遇無故物,焉得不速老。棄之一盡。」因為連最後一本書,壓在書庫底層,也有被清除的危機了,得靠他挽救,隔時借閱一次,更新被閱讀過的生命。

這個境況裡,讀宗子的那些話,好像他有先見之明。我想也不盡然。一個文人的沉思和冥想,是超越時間和特殊情形的: 人類受瘟疫之苦久矣,豈僅今日哉!

宅於室,人有遽老的悲哀。其實,宗子不屆花甲,吾亦然。不過是在文字中潛游、呼吸,促使更迫切的人生之感罷?

雖然,人生如長卷,展合非由人。踏上了旅途,難得的,是仍懷有一絲願意去經歷的情懷。如此,同樣是走,感覺和心情卻不同。

難走的和順當的,皆是命定。只要經歷,就是幸福,正可與鄉語云「不生病就是神仙」,合作一對。

古語說,“坐而論道,不如起而行”。從上海到紐約,曲折行了三十載,才有了坐而論道的一份心念,有坐而無憂五斗米的偪仄。

在遠離故鄉的紐約,我是吟唱自己漂泊旅程的演員,日復一日,至今猶未得歇息。從來沒有夢想,成為“最頂端山丘之王”,因為輝煌本不是我們漂泊的初衷;由漂泊而來的苦澀,已然變為雜陳的五味。何況,人生的長卷,倘若要以表象的輝煌,或是心靈的沉潛劃分,則如何展合焉?

深受戴望舒和北島兩代詩人喜愛的西班牙詩人洛爾迦,在其《夢遊人謠》中有詩曰:“綠啊,我多愛你這綠色/綠的風,綠的樹枝/船在海上,馬在山中。” 那書的文字,是船在海上,馬在山中的記錄。是生命之綠,也是飄盪之風;是經歷,是回憶,也是心情;是旅途隨筆,亦是遺夢片斷。

船在海上、馬在山中,既有的生活,乃是我想要的生活;我想要的生活,總當在既有之中。正如陰晴不定,一般的天在彼處,不定的是所見,是心境。

假若不錄於文字,那麼,所見的轉瞬即逝,心境也過而不蹤跡。故有此三二言。

2020.5.12

读者推荐

此条目发表在 健康医疗, 华夏快递, 热门话题, 社会纪实, 读者推荐, 谈天说地, 随感杂谈 分类目录,贴了 标签。将固定链接加入收藏夹。

评论功能已关闭。

本文短链接为 https://hx.ciaos.org/?p=1836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