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手册》,四川矿业学院数学教研组编,科学出版社,1978年。
红安县八里镇对我而言,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我从部队复员后苦苦学习,之后的20年却一直没有机会,不,是被剥夺了用知识为大众服务的资格。1978年8月30日,我来到八里中学教书,走上复兴之路第一站。八里镇位于红安南边,靠近黄陂、武汉,是一个可爱的小镇。比起我老家的华河镇,八里镇要大一些、繁华一些,而且这儿交通方便,每天有车到武汉。更令我高兴的是,八里镇有一个比华河镇要大很多的书店。那个时代每一个县级以下的小镇,可能都有一家“新华书店”,书店的名字招牌都是毛体的。县以上的新华书店招牌,一律红底四个大黄字。
八里镇书店比华河镇书店要大,现在想起来其实很小。我利用给小队卖烟叶子的机会,在华河书店买过几本鲁迅的单本杂文集,现在还保留的有《伪自由书》、《花边文学》和《二心集》几本。农村家里做饭时烟太大,书都被熏得黑乎乎的,那时买的书与我以后买的书可真是“黑白分明”。
1973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伪自由书》。白色的封面被熏得发黑。
到了八里中学的第一个周末,我喜欢逛书店的老毛病又发作起来。虽然工资只有39元,对于做了20多年农民的我,有一份工资已经让我高兴得几乎几天无法入眠!我一报到,学校知道我穷,安排会计欧阳兰给我预支30元,要买饭票呀!买完饭票还剩下10来块钱,我就重新拾起我买书的嗜好。
八里镇有两条小街,成丁字形。镇外有一条通到武汉的公路,与公路平行的那条街是八里镇商业中心区,书店正好在街的中间。进门看,书店不大,大约20多平方米。柜台成L形,书都放在镶嵌玻璃的柜台里。靠墙还有同样L形状的书架。书店负责的是一位女同志,戴着一副深度近视眼镜。第一次去我不认识她,后来知道她姓尚名慧君,很像鲁迅时代知识女性的名字。鲁迅小说中就有一个逃出家庭的女性叫子君。她似乎知道我,看了我一眼就好奇地问:
“你是中学的杨老师吧?”
我很奇怪,她怎么会知道我?后来我才听说,她与我们学校有很密切的关系。镇的新华书店平时卖不出多少书,春节时可以卖出一些年画,最大的生意是给镇管辖的各个学校统购统销所有的教科书,书店主要靠这笔固定的生意维持着。当时书店有些什么书,我有没有买书,现在一点印象也没有。不过不久,我请尚慧君帮我订一套上海出的《数理化自学丛书》。当时这套书在全国畅销得不得了,它把高中数理化全部收集进去,其中《物理》、《化学》和《代数》各四本,《平面几何》两本、《立体几何》、《平面解析几何》和《三角》各一本,一共是17本。高考及正常的中学教育刚刚恢复,市面上还没有来得及出版中学生用的参考资料,这套文革前就出版过的资料就弥足珍贵,买的人趋之若鹜,再版十几二十次仍然洛阳纸贵。我那时想把课讲好一些,但资料缺乏,总是想办法弄到一些参考资料。
文革末期,我偶然在一份报纸上看见一篇报道,兰州大学段一士教授和我大学同班同学葛墨林在理论物理研究中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我就冒然给葛墨林同学(他现在是院士)写信,请他寄一本大学物理学给我看看。后来他的妻子、也是大学同班同学的秦世芬,给我寄来似乎是北京大学一位余姓教授写的上下两册《普通物理学》,在信中秦世芬还嘱咐我看完后一定寄回云云。那时想找参考书真是非常困难,两本书我看完后立即寄回给葛墨林夫妇。
《普通物理学》对中学教学没有太大参考意义,我非常希望买到一套上海出的这套资料。我向尚慧君讲出了我的愿望,她立即回答说:“你放心,我一定给你弄到一套。”
我与她熟悉以后,才知道她是一位非常热心快肠的人,后来我俩关系很好。一天她带信给我:“你要的书到了,快来,不然别人抢去了我可负不了责任。”
我毫不延迟地赶到书店,把这套书买到,这可得一笔不少的钱,十多元钱吧。这套书对我有不小帮助,让我不仅仅复习了高中物理,同时还把高中几门数学都复习到了,真可谓功莫大焉!
到了1979年春季开学,我的教学步入正轨,再不像开始那样感到困难和紧张。我没有停下学习的步伐,继续复习大学学过的高等数学和英文。通常情形下,高中物理用不上微积分,绝大部分高中老师不会看高等数学,但我是一个喜欢自找麻烦的人。高中课程没有问题了,就开始不自在起来,除了阅读英语小说以外,还复习起高等数学来。那时我绝对没有想到会有机会到大学任教,因为我自己只学过大一全部课程、大二部分课程,而且学得并不完整,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参加政治运动,专业知识少得可怜。
我只是喜欢学习,不学习就难受,从小就是这样一个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后来这种不由自主的学习居然派上了用场,真是应了一句谚语:没有白费的努力!
为了学习高等数学,我请尚慧君替我弄到一本《数学手册》。在这本新书的扉页上,我写有以下几个字:
购于79年3月3号八里新华书店。
就是这几个字,让我回想起初到八里中学的一些往事。
离开八里到武汉华中工学院任教时,我将那套中学复习资料送给了一位老师,但是忘记具体送给哪位老师了。买那套书的详细信息全部丧失。
但是这本《数学手册》一直跟着我,至今还在我的书架上,写科学家传记和科普类的书,有时少不了一些数学公式;讲授《大学物理学》,更是我少不了的工具书之一。
尚慧君是我少数至今还有往来的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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