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有点烦。不是因为老婆孩子钞票,也不是因为家事国事天下事,只是因为那小鸟。 生活在加拿大,有许多令人头疼的事,要把小鸟烦人的事说清楚道明白,还不得不从气味说起。
这是一个提倡多元文化的国家。虽然官方语言是英语和法语,但在公开场合讲中文、讲其他语言,没有人会禁止你,即使是讲任何人都听不懂的鸟语。当然,讲鸟语也不会被戴上一顶帽子,被批被斗被送去劳教老改。如果你创办中文学校或其他非英、法语学校,还能争取到政府资助。至于包括中文在内的非官方语言的免费报纸,在车站和本族裔经常出入的超市,你都能很容易地拿到。尽管这些报纸上总少不了骂政客、批政府的文章,却仍然得到政府的资助。
多元文化当然不止于此,例如服装、发式。从只露出两只眼睛、从头到脚把人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伊斯兰妇女装,到除三点之外余皆尽露的省料装;从高耸如孔雀开屏的发型,到用字画代替毛发的光头,这些不折不扣的奇装异服和古怪发式,自由选择它们的人们不用担心因此被批倒批臭、被打成牛鬼蛇神而饱受折磨。但多元文化是否也包括多元气味,我就不敢拍着胸口说‘yes’或‘no’了。
印裔和华裔是加国的两大移民族群。中印两国因边界争议导致兵戎相见,常年剑拔弩张。到了这同一个异国他乡,印裔和华裔之间没有领土之争,却冒起了气味歧见。虽然越来越多的华人爱上了咖哩鸡,但仍有许多华人对印胞身上和房间里的气味视若寇仇。一路高涨的华人购买力将传统的白人聚居区和新盘的房价推得一高再高,而印胞聚居区房价却无太大变化,据说原因竟然是由于华人不买印胞的二手房、不愿与印胞为邻,以避开那个华人不喜欢的气味。
当华人在对印胞的气味说三道四之时,华人自身的 气味也遭受着其他族裔的不满。华人炒菜时的油烟味、煎鱼时的鱼腥味、煲汤和熬药时的中草药味等等,都是颇受各色族裔非议的。对此本人有直接感受。初来加国时,就因口中的大蒜味而被洋女所歧视。在气味歧视中成长的华人,也逐渐地修正着自己的行为方式,除开向华人聚居区靠拢而外,还将原房主几乎就是象征性的抽油烟机换成大功率的强力机,以便华人自赏而他人不接受、且影响房屋再售的气味能尽快地被赶到室外。
我家也不甘落后,先是换成樱花牌强力抽油烟机。用了几年后犹嫌力道不够,又换了一个超强力的新型抽油烟机。这个块头大的新家伙还真是来劲儿,马达一开,油烟尽除,再不怕开放式厨房里那些带油带雾带刺鼻味的气体飘向其他房间。为此,老婆大人很是兴奋了一段时间。
可就像中国一句老话所说的那样:‘ 好花不常开,好景不长在’,这颇受老婆和全家人欢迎的抽油烟机,突然就不出力了。尽管追赶保健潮流的老婆大人基本戒除了红烧油炒,但一到烧饭时间,连在楼上的房间里也能闻到厨房味。难道是这抽油烟机想退休了就消极怠工吗?直到有一天,老婆大人听见抽油烟机里传出小鸟的叽叽喳喳声,才恍然大悟:通往抽油烟机的长长烟道里,有小鸟在那里安营扎寨了!
有过童年掏鸟蛋、少年时用弹弓打鸟经历的我,完全没有把这些鸟东西放在眼里。我开足抽油烟机马力,想一鼓作气将鸟和鸟窝吹出烟机,吹出烟道。与小鸟的风战真还有点成效,两只鸟被吹出烟道,一丛草也被吹到了烟道口。我特意在竹竿尖上绑个铁钩,把这些鸟窝的建筑材料扒拉掉,一不小心也把烟道口的活动门片搞掉了一片,看起来更方便小鸟进出了。但直到第二天早餐后也再没有听见抽油烟机里有小鸟的动静。我兴奋地向老婆大人报功,宣布小鸟被赶走了。
当天下午下班回到家,老婆大人笑眯眯地迎向前来,在我耳边说到:‘小鸟没有走,今天还在(抽油烟机)里面叽叽喳喳的开会。’我一听就傻了眼,恨恨地说道:‘周末我就卸开抽油烟机,把鸟窝给端掉,看它们走不走!’
周末到了,我摩拳擦掌准备直捣鸟巢时,老婆大人却跳了出来,坚决反对我的行动。她振振有词地说:‘我听出来了,是小鸟在那里做窝孵蛋养baby。你把它们赶走了,小baby咋个办!’刚刚当上了奶奶的老婆大人,显然是将小鸟与小孙女联系在了一起,也让初为爷爷的我顿时软了下来。
又过了两天,一贯号称鼻子比老婆大人灵敏的我,宣称闻到了鸟屎的臭味。老婆一下子紧张了,兴许是联想到了禽流感,她说:‘看来是得撤掉(鸟窝)。’但话刚出口,她又马上说:‘还是不要忙,先等鸟baby孵出来后再说。’我说:‘你这是养虎遗患。’并提醒她,别忘了儿子被马蜂把脸蜇肿的教训。
10多年前在成都时,儿子卧室窗外挂起了一个马蜂窝。我说要把它搞掉,可天生环保主义者的儿子坚决反对。眼看着马蜂窝一天比一天大,可从来就与父亲平起平坐的儿子,仍然不允许我采取行动。直到有一天儿子被马蜂蜇肿了脸并危及眼睛时,他才批准我动手,让忘恩负义的马蜂尝到了流离失所的痛苦。
发生在儿子身上的真实故事,让老婆大人的恻隐之心开始向人的一方倾斜。但她还是说不要慌着对鸟窝动手动脚,让她先查一查关于鸟的法规再说。查询结果出来了:对孵蛋的小鸟,人是不能随便去动的。造成鸟蛋破裂、雏鸟死亡,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难道在法律的保护下,小鸟就可以在我家的抽油烟机里安营扎寨,长住下去了?我心有不甘的问:‘这种事政府管得了吗?悄悄把鸟窝扒了、把鸟蛋捡了,谁会知道!’
法律保护了鸟,也保护了老婆大人爱鸟护鸟的积极性。她居然循循善诱地给我讲起了动物保护组织的厉害,说:‘你敢吗!你可能刚刚动手,动物保护组织的人就找上门来,或者将你告到政府自然资源厅去了,你就等着吃官司吧。’动物保护组织虽然只是成千上万个非官方组织中的一个,但在推动保护动物的立法、和对执法进行监督上,却是任何政府部门都无法取代的。人们很难设想,如果没有这个公民自发成立的组织,政府在动物保护方面还能有何作为。
我还有一个关联的问题没有说出口:‘政府怕不怕这些群众组织夺权?’因为我知道,老婆大人准会像在加拿大学习和生活过多年的人那样回答:有什么可怕的!要夺权,你就组织政党,争取民心。民心争取到了,选票上去了,你就权到手了。宪法、法律规定得清清楚楚,政府是服务全体国民的,又不是一家一群的私货。选上了就干,干得好再选上再干;干不好,让新选上的干,有什么可怕的呢?
我向老婆大人提的最后一个问题:小鸟是否会成为我家烟道和抽油烟机的永久居民?回答还比较令人满意:雏鸟孵出后,鸟妈妈和鸟爸爸会照顾它们一段时间,直到雏鸟长出羽毛自己能飞。这时就可以扒掉鸟窝,恢复烟道和抽油烟机的原有状态,再在烟道口安装一个透气保护罩,就与小鸟不再有误会和冲突了。
我就乖乖地耐心等待雏鸟长大的那一天吧,谁叫我也是一个守法的公民呢!
2013-06-16
作者投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