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被吓倒，我不怕任何事，承受得越多，我就越爱她，危险只会增加我的爱，它会让爱变得尖锐，变得趣味盎然，我会是你需要的唯一天使，你丢下生命时会比你拥有生命时更美，天堂会把你带走，看着你，对你说，只有一件事可以让灵魂完整，那就是爱。——选自德国小说《朗读者》
–01–
标题的出处
标题来自一部曾获2007年奥斯卡奖的德国电影《窃听风暴（Das Leben der Anderen）》。电影描述了一个这样的好人：前东德最尽职、最忠诚、最有前途的秘密警察（“斯塔西”）魏思乐，受命监听监控一位著名作家德瑞曼，几个月里，他通过窃听器漫游了作家的精神世界，一同欣赏诗歌、音乐，甚至共享了作家的爱情生活。最后，如同雨果笔下的恶警沙威被冉阿让所打动，艺术融化了心中的坚冰，他渐渐被感化，在掌握大量的“罪证”之后，因不忍心见德瑞曼以叛国罪坐牢，为了忠实于自己倾听《好人奏鸣曲》和布莱希特诗歌时的感动，放弃了他作为警察的原则，舍己救人。为此，他被迫离开一片光明的仕途，被降职到地下室去做拆信员。两德统一之后，他虽然免遭清算，但仍在社会的底层艰难地生存，做一个递送免费广告的送报员。终于，作家从档案馆里得知了这一默默无闻的无名英雄的无名故事，并写了一本书，书名叫：《献给好人的奏鸣曲》。
影片获得了极大的成功，只有一个人否定了它——监狱博物馆的馆长认为，剧本不符合史实：整个东德历史，像魏斯乐那样“良心发现”的秘密警察，一！个！都！没！有！
–02–
汉娜有罪吗？
本文在这里要谈的不是《窃听风暴》，而是另一部根据同名德国小说改编的电影《朗读者》，也曾获奥斯卡奖，所不同的是，比起前者理想化的温暖和人性美，后者更为沉重和残酷，因此也更为现实：它不仅为好人唱一曲奏鸣曲，也拷问着所有的好人：面对荒谬和施政者的丑恶，为什么我们会助纣为虐，或歌颂或沉默，或妥协或漠然，不经意间，成为暴政机器上的一颗螺丝钉？
问题的艰难在于，人们真的能选择从善还是作恶？在历史车轮前的无助，这是人类永恒的二律背反。
我们不得不思考：罪与非罪、道德与非道德、正义与非正义之间的界限。
《朗读者》故事情节很简单，但内容很厚重，可以从不同的角度、根据不同的感受解读它，既是一个男人的成长史——一个青涩男孩如何在爱与恨的复杂的感情纠葛中、在责任的承担中、在沉重的拷问中成长为真正的男人和父亲；也可以看到一个女人在作恶与职守之间、尊严和苦难之间如何取舍、如何赎罪的；还可以看到所有的德国人：从学生到教授，从男人到女人，从老人到少年，从犹太人到非犹太人，所有的人都在对自己所属的族类犯下的滔天罪行进行辩论、反思和批判，尽管他们对纳粹所制定的种族灭绝政策毫不知情，他们都在拷问自己：我也要承担责任吗？
影片中的女主角汉娜曾经无私救助生病的少年，曾经在公共电车上任劳任怨地卖票，也曾经像任何一个恋爱中的女人一样伏在少年恋人米夏的胸前，听他读《奥德赛》而流泪，就是这样一个善良感性的女子，却做了纳粹的刽子手，而对于战争，她当时所能理解的，不过是生存与责任。她要生活，她需要一份工作，而工作就要遵从工作的守则。从她的角度来说，几乎无可选择。她如何选择？你可以指责她错站了位置，但在一个全民疯狂、普遍悲剧的时代，一个卑微的生命，是与非要走过历史才可以看得清。
历史就是这般残酷，汉娜作为战争无意识的参与者，以20年的牢狱生涯，以无望的不伦之爱和生命，救赎自己的罪行，男主角米夏则将朗读行为由少年持续至老年，三十几年的时间，这样一份温情绵长的感动，凄美的爱情，苍凉的岁月，悲悯的时代。一段灾难深重的历史，一段不堪回首的人性滔滔罪恶，就藉由两个普通男女来承担。
汉娜有罪吗？
很多观众同情汉娜，因为，她只是一个卑微的看守，国家机器最底层、最微不足道的一块垫脚石，对元首的政策毫不知情和理解，她每天要做的，就是履行看守的职责。甚至，平心而论，她是一个忠于职守、严肃认真的好看守，在法庭上，她也是这样为自己辩护的：每天都有新的人进来，当然每天都要腾出位置给这些新来的人，当然也就要挑出旧的人送往奥斯维辛。尽管她也知道，被选出来的人就得死。
她一丝不苟地挑选着，这是她的工作，能不做吗？她甚至反问审判长：那我该怎么做？如果是您的话，您会怎么做？
她提出的问题让法庭顿时一片静默。
当关押女犯们的教堂被炸弹击中燃烧起来时，她原本是有机会把门打开救她们命的，但她和其他看守都没这样做，而是任大火把女犯们烧死。她是这样解释她的行为的：如果把囚犯放出来，她们就会逃跑，秩序就会混乱；而我们看守她们的意义，正在于不让她们逃跑……况且，已经死了那么多人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汉娜甚至应该为自己的井井有条和兢兢业业受到嘉奖。
在集中营里，毒气、焚化炉、杀戮、死亡早已司空见惯，成为日常生活和工作的一部分，她又不是执政者，仅仅是执行者，又没有直接杀人，仅仅是按照规程挑人，或者按照守则不开门，分工使然。她有什么罪？况且，她不是唯一的执行者，如何能把“纳粹”、“刽子手”这样的大帽子和她联系在一起？是的，她没有解救那些被烧死的犹太人，但责任不在她，这是整个大环境强加于她的，她的作用很轻很轻。
当个体仅仅是卑微的齿轮和螺丝钉、一切都必须服从于体系时，个体错在哪儿？这就是大时代：生命微不足道，思想无足轻重。整个社会——无论是杀人者还是被杀者，都在这种环境下麻木不仁，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这也符合汉娜当时的思考能力和行为能力。如果说她有罪，全社会99%的正在奉命执行公务的人都有罪。
–03–
知识分子在罪恶发生时扮演了什么角色？
与汉娜的行为类似的，还有一名真实的历史人物艾希曼——第三帝国保安部的一名课长。这个著名的“杀人魔王”和很多纳粹分子一样，是一个真正的日耳曼绅士，温文尔雅、毕恭毕敬，工作效率极高，以日耳曼人特有的精确和严谨计算着报表、时刻表、人数、车皮等统计数据，利用自己在铁路运输方面的专业专长，把百万犹太人送往死亡营地。
在审判中，他不断强调，自己只是庞大系统中的一个小齿轮。
在历史的悲剧中，本应是社会良心之代表的知识分子，却经常有意无意地沦为帮凶，在各种冠冕堂皇的名义之下，不知不觉也参与了罪恶。
不仅是他，而且，当年，德国大哲学家尼采、海德格尔的理论在某些政治责任和判断上的危险疏漏，恰恰被纳粹所利用，成为纳粹兴起的理论基础，海德格尔更是一度热烈地拥抱纳粹主义，成了这位伟大哲学家一生的污点。最后，精神几近崩溃的海德格尔不得不神情沮丧地坐在被告席上，倾听着“清除纳粹化委员会”提交的一分有关他在纳粹期间所作所为的总结报告，被剥夺了在大学授课的权利，取消名誉教授的头衔，从此结束了他的教书生涯。
海德格尔无疑是思想大师，他在为世人留下丰富精神遗产的同时，也留下了学者变成恶魔之帮凶的深刻教训。
我在德国参观了一个纪念馆，那是2011年1月27日，“纳粹受害者纪念日”。这一天，德国中部城市埃尔福特新开放了一家纪念馆，向公众展示专业人士如工程师和建筑师当年是如何与纳粹合作，为奥斯维辛集中营遇难者建造火化炉的。展馆就是当年公司的行政处所，墙上写着二战期间的标语：“随时愿意为您效劳……”
纳粹统治下的日常生活和知识分子，与奥斯维辛骇人暴行之间的联系看似遥远，但正是这些远离集中营、受过良好教育并具有优秀专业技能的读书人在这场浩劫中起了巨大的作用，他们运用了自身的专业知识使大屠杀变为可能。
令人深思的是，与汉娜和艾希曼的行为形成相反对比的，是《窃听风暴》中的秘密警察魏斯乐。为什么他没有被国家理性所支配，从而在一片罪行之中“众人皆醉我独醒”？
魏斯乐的觉醒说明，人还是有可选择的。
当全社会都弥漫在一片麻木之中，施暴者和被害者甚至共享麻木，形成一种默契，将作恶合法化、日常化，习惯化，丧失法律意识和道德意识，丧失是非观，一切以维稳和秩序为重，以上级和党的意志为意志，个体如何超越？
这就是作者极力要提醒我们的：谨防道德盲视和平庸之恶。
–04–
大众的平庸之恶使暴政之罪得以实施
纳粹的罪恶为何能够得以实现？普通善良的德国人为什么会集体漠视、允许甚至狂热支持对犹太人的种族屠杀？人性的链条为什么突然全面崩溃？我们究竟要如何理解？有什么罪恶能够被谅解宽恕？时代的罪，究竟应该由一个人、一个领袖、一群精英、或者一个政府来承担，还是每位同时代的人来共同承担？
海德格尔的犹太学生和情人汉娜·阿伦特在研究艾希曼的现象后，提出了两种关于罪恶的概念：第一种是极权主义统治者本身的“极端之恶”，第二种是被统治者或参与者的“平庸之恶”。在她看来，第二种恶比第一种恶有过之而不无不及，世上破坏力最大的罪恶就是“平庸之恶”，导致极端之恶得以实施的便是：大众的平庸之恶。
什么是平庸之恶？细分起来，平庸之恶有三种，第一种是愚蠢导致的平庸之恶（我理解为他是智商较低者，俗称“弱智”“傻瓜”）；第二种是，并不愚蠢、却完全没有思想——因被洗脑或被催眠而造就的催眠性平庸（我理解为被洗脑后变成脑残了，失去判断力）。愚蠢平庸与催眠平庸的最大区别是，前者是个人独有的特质，因此没有传染性和流行性，毒害性稍小一些；后者却有流行性——因为一个人不可能把自己的傻瓜愚蠢传染给别人，但催眠性集体兴奋却可以传染，因而毒性更大——（看看希特勒时代人们对他的疯狂追捧，以及中国的文革，就很清楚了）。
二者的共同点在于，都是一种盲从的恶，或者于盲从自己的愚昧，或者盲从于群体的催眠和洗脑。
第三种平庸的恶，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恶，也就是说是有意识的恶，这种恶可以称之为“自为的恶”，之所以仍然把它定义为“平庸的恶”，并非因为它的愚蠢、催眠和群体性，而是因为它的普遍性、常见性和多发性。
平庸之恶导致人们不思想，轻易地放弃了自我判断的权利，在极权专制的体制下，人的不思想导致的“平庸之恶”所造成的危害，甚至比作恶的本身大得多，它为虎作伥，使得暴政之恶得以实现。无奈的是，人类恰恰具有这种平庸、麻木的特征和懒于思考的惰性。
影片中的汉娜是平庸的，不仅因为她是文盲，还想极力隐瞒这一点，更因为她与其他人一样，在一种社会风潮之中，都放弃了对是非、善恶、伦理的判断，把自己视为产业链中的一个环节，以技术责任代替了道德责任；
其他被告是平庸的，想要把全部责任推卸到汉娜一个人身上。她们果然得逞了，汉娜耻于暴露自己的文盲身份的行为，也给其他被告及辩护律师以可乘之机。在法庭上受审时，被告席上的一个女看守，甚至满不在乎地当庭织起了毛衣。这并不是藐视法庭，而是当事人在官僚体系中习惯性的心安理得。对她来说，集中营看守无非是她聊以糊口的一份职业，她一直遵纪守法，规规矩矩，养家谋生，300个犹太人被烧死算得了什么？事情有那么严重吗？
米夏是平庸的，他的两次沉默导致了汉娜悲剧的加剧。第一次，汉娜在受审时因耻于暴露自己的文盲身份，居然含冤承认法庭强加给她的罪名。米夏作为知情者却并没有告知并阻拦法庭不公正的判决，他的借口是：既然汉娜已经做出了选择，就要尊重她的选择。真实的原因却是，他不能原谅汉娜的罪行，也不想给自己找麻烦。米夏的“见死不救”使自己陷入罪责之中，为了赎罪，20年来他满怀激情地在录音机上为汉娜朗读各种世界名著和他自己写的文章，并匿名寄给她，这成为汉娜活下去并学会阅读的动力。第二次沉默是，他从未给汉娜写过一言半语，甚至在她即将减刑出狱时，面对满怀希望的汉娜，他报之以冰冷的眼光——正是这次拒绝导致了汉娜的绝望，促使她以死谢罪。汉娜的死，让米夏顿时醒悟——原来自己竟如此深爱着汉娜！他意识到了自己是有罪的，为此痛苦忏悔。最后，在完成了汉娜的遗愿后，米夏宽恕了汉娜，也宽恕了自己，终于成家生子，获得了解脱。
法官是平庸的，审判之于他们，也仅仅成为了生产流程，他们对于悲剧的当事人的遭遇没有吃惊愤怒和恐怖的感觉，而是保持着常态，甚至交头接耳，面露微笑———早已被官僚机器训练得麻木了。
在小说中，有个细节，审判需要去以色列取证，这些法官居然争先恐后地抢起旅游名额来。当这种对待工作的麻木态度成为一种流行病，每个人都失去了免疫力。审判长完全没有反思的意识，他的功能只是完成自己工作流程上的作业。当米夏在庭外见到他时，他却露出另一副和蔼可亲、睿智善良的官员面孔——原来在法庭戴的都是假面具，隐藏着真实的自己。汉娜被判处终身监禁这一不公正的结果，正是法官的不负责任、以及其他被告推卸责任所造成的。把责任推到汉娜身上，就此了事，皆大欢喜。呜呼，法庭原本是伸张正义的地方，然而在电影中的法庭上，为了惩恶扬善却发生了新的不公。不负责任的审判导致了对汉娜的错误判决，使之沦为胜利者对失败者的暴力。
可见，暴政之网是建立在广泛的平庸之恶的基础上的———对思考的打压与放弃，对生命尊重的缺失，对人性的漠视，这才是最触目惊心的群体真相，这才是故事背后令人窒息的黑暗冰冷！
–05–
我们要向德国人学习什么？
在战后六十多年、两德统一二十多年后的今天，德国的艳阳下，晶莹的雪地上孩子们身着五彩缤纷的衣服在滑雪，人们脸上露出富足的、满意的、友善的笑容，除了难民外，难以分清谁是东德人谁是西德人，谁是犹太人谁是非犹太人，几十年前的那些浩劫是如此遥远、如此不真实，让人不敢相信，这里曾经发生过惊心动魄的杀戮。然而，无可饶恕的历史罪孽深藏在这里，成为德国人心中永恒的痛。
影片中，米夏在海德堡法学院参加精英学生研讨班时，教授给他们设定的研讨书目是哲学家雅斯贝尔斯的《德国罪过问题》，同学们同时旁听了对汉娜的审判全过程。
在《德国罪过问题》中，雅斯贝尔斯区分了四种罪过：刑事责任、政治责任、道德责任和形而上责任。（参见徐贲《人以什么理由来记忆》，吉林出版集团2008年，第84～85页、前言第3页）
第一种，刑事责任，在法庭宣判之后，汉娜和其他战犯一样，承担起了她的刑责。
第二种，政治罪责，则是基于犯下战争、反人类罪的国家的全体公民而言的，因为无论一个公民喜不喜欢他的政府，政府的所作所为的后果必然涉及所有的公民；而从这个角度来理解，米夏、教授、同学们和全体德国人（包括法官甚至受害者）都应该负起他们的政治罪责。
第三种，道德罪责，指个人在自己的良心法庭面前担负的责任，按照这个定义，那些在法庭上急于推卸自己责任的其它看守显然无法面对良心法庭的审判。
第四种，形而上罪责，是指全体幸存者对死者或受害者所负的责任。尽管一个人并未加害另一个人，因而不能为那个人遭遇的恶负有刑法或道德责任，但出于人类共同体责任的本体联系，他仍然会因为不能阻止恶，在恶发生后仍苟活于世而有负罪之感。按照这个标准衡量，犹太人被杀，世界上的每个人——包括你我都是有罪之人。
雅斯贝尔斯还指出，刑法和政治罪过是一个民族全体人民在历史性反思时所作的集体自我分析，而道德和形而上罪过都是由个人自己决定的，是个人的自我审视。
通过对罪恶的分析探讨，反省罪恶、反思历史、忏悔灵魂，成为德国人独有的传统， “清算过去”，是德国战后最常见的政治口号，可以说，忏悔和赎罪，早已成为德国精神的一部分。
我们该向德国人学些什么？必须像德国人反省历史一样，反省我们面对的历史和现实。 ……（此处删去2000字）
在历次人祸之中，每个人都有名正言顺的理由，我是在执行公务，我只是系统中的一员，我的做法有章可循，一切跟我都没关系……更可悲的是，大多数人面对罪恶熟视无睹，或追随或沉默，或忍气吞声或麻木不仁，没有人道歉，没有人忏悔，大家都假装遗忘了或者不知道。很多年轻人至今并不知道反右和文革，不知道发生在几十年前的那几场杀戮，更多的人（包括老年人和教师)不知道从“一大”以来真正的中共党史、（苏俄）联共（布）党史。
这种漠视和无知是否纵容了罪恶？我们是否也在不知不觉中作恶？我们是不是也在自我作恶中受害？
尼莫拉牧师说过关于纳粹的一段名言：起初他们追杀共产党人，我想我不是共产党人，我没说话；后来他们追杀犹太人，我想我不是犹太人，我没有说话；后来他们追杀天主教徒，我想我不是天主教徒，我还是没有说话；最后，他们奔我而来，再也没有人站出来为我说话了。
这是海明威最钟爱的一首诗，将之刊选在小说《战地钟声》(也叫《丧钟为谁而鸣For Whom the Bell Tolls》) 的扉页——
没有谁能像一座孤岛
在大海里独踞
每个人都像一块小小的泥土
连接成整个陆地
如果有一块泥土被海水冲击
欧洲就会失去一角
这如同一座山岬
也如同你的朋友和你自己
无论谁死了
都是自己的一部分在死去
因为我包含在人类这个概念里
因此我从不问丧钟为谁而鸣
它为我，也为你
当东欧剧变之后，一个东德电视台女播音员为她的行为辩解：我仅仅是执行命令，但她的自我辩解无效，最后还是为了一贯的假新闻报道付出了代价，遭到清算。
二战纳粹德国最有名的导演莱妮‧里芬施塔尔，才华横溢的她拍摄的《意志的胜利》，至今从艺术角度还被认为是“杰出的作品”，影片客观上成为了法西斯的宣传工具。二战后，里芬施塔尔是第一批被送进监狱的电影人，尽管她一直重复道：“我只是一个艺术家，不太关心现实”，但法庭认为，她的行为是有罪的。因为她选择了一种“带罪的美”。
为了避免来日遭到清算，为了避免在罪责中度过余生，我们现在就应该思考，如何不作恶？如何站在正确的一边？
有时，我们真的很难判断很难选择，历史往往在事后给予你惩罚。当我们去批判一群人或一种现象时，只有两种可能：要么觉得自己是一个受害者，要么觉得自己是正义者，和他们完全不同，可以很自豪很坦然地和他们划清界限。
现实其实没这么简单，我们谁都很难指责别人。因为我们当时不在场，或者是我们在场，没有身处其位。在这个意义上，存在主义无奈地说，逃避选择。
但我们别无选择。
归根结底，想要完成对他人、对国家民族、对整个人类的救赎，首先要完成对自己的救赎。但这个，更难于前者。自己都难以拯救，谁又敢大言不惭地说，能够拯救别人？
——再重新回到前面的问题：
什么是有罪什么是无罪？怎样做到无罪或少犯罪？犯了罪之后，如何获得救赎？在经历了无数的灾难，人性越来越兽性化之后，信仰崩溃之后，如何重建我们的精神世界？
–06–
如何自我救赎？
在《朗读者》小说中，有这样一句话：
卡夫卡说：“书必须是凿破我们心中冰封的海洋的一把斧子。”
影片《朗读者》和《窃听风暴》为我们提供了一种可能：朗读成为一种救赎和象征，用文学、艺术，用人类宝贵的精神财富拯救堕落的灵魂，唤醒人们对良心、正义的回忆——通过朗读，一个懵懂少年成长为一个懂得爱、负责任、坦诚的男人和父亲，通过阅读，一个女人有罪的灵魂获得洗涤；顽固的政府鹰犬走上了从善之路。通过阅读和朗读，一个民族不断提醒自己，反思历史，反省自我，不能作恶。
作为一个普通的人，我们没有德国总理勃兰特那么知名，用一个下跪去影响几代人；没有能力像扎格伯格先生那么富有，做个慈善家救济贫苦百姓。但是，我们有能力朗读、阅读和思考。在阅读和思考中远离平庸之恶，获得知识、智慧和力量，自我扫盲，自我启蒙，同时承担起社会启蒙的责任，呐喊、呼吁，了解并向社会告知历史真相和现实真相。
以史为鉴，在滚滚向前的历史洪流中，力争做个好人，做个有是非感，有判断力、有个性、有思想、有底线的好人，做个朴朴素素、爱读书的好人；不人云亦云，不随波逐流，不做历史的罪人、不做人民的罪人。
（说明：德国人酷爱朗读，经常一家人坐在一起读书，或者朋友之间互相朗读，电子有声读物也特别发达，家人和朋友之间也经常以之送礼。这也是《朗读者》的文化背景之一。）
相关链接：
1、小说《朗读者 （生死朗读） / The Reader / Der Vorleser》
https://comic.92wy.com/go/info_4306.htm
2、电影《朗读者》https://so.pps.tv/player?wd=朗读者&cf=player&l=1&mid=703535383931
3、电影《窃听风暴》https://so.pps.tv/player?id=315f7070733a2f2f6f6569797a7136716562356933796d6432617164326e34707970696361706d33733462356169646f78716261357562612e7070732fc7d4ccfdb7e7b1a92e3730306b2d6375742e726d7662&wd=%C7%D4%CC%FD%B7%E7%B1%A9&cf=player&l=2&p=1
4、龙应台点评奥斯卡最佳外语片《窃听风暴》https://ent.qq.com/a/20070305/000087.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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