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听到开门声，太太问我。
“成功了，”我兴奋地回答：“我简直是在水上飞呀！”
我们说的是水翼——我的发明。星期天上午，我带着水翼去海港市体育馆试验。四条水道的游泳池里只有两个人在游泳。当她们背朝我时，我才把自己的发明拿出来，下水，戴上，开始蛙泳。划水时，推力很大，令我向前猛冲。伸臂时，我没有掌握好角度，阻力很大，明显地停顿下来，多试了几次，才知道怎样让水翼侧过来，减少阻力。我相信，多练习，动作正确了，会游得很快。我开始自由泳。没想到，我在水上飞起来了。由于这种水翼比市场上现有的游泳拍子(swim paddles)大两倍，而且是戴在手臂上，不是手掌上，推动力大了两倍，却不那么吃力。我欣喜若狂。又试了蝶泳和仰泳，都非常有效，大大提高了游泳速度。我知道，自己的发明成功了。
在旁边水道游泳的女子曾是高中游泳队的主力，现在她已徐娘半老，但游得依然比一般人快得多。我的水翼是用透明有机玻璃做的，在水里根本看不出来，只能看到两个白色尼龙搭扣的带子(Velcro straps )。她见我突然游得这么快，很是好奇，问道：“你手臂上的带子是干什么的？”我反应还挺快，回答：“那是保护手臂用的。”她半信半疑地“噢”了一声。我不想让她发现我的秘密，等她游出去，我才开始游。但不管我动作多么慢，还是很快就超过了她。她好奇地一个劲看我，我翻身往回游，很快又到头了。“不能再游了”，我对自己说。在另一水道游泳的人也开始注意我了。趁她们还在后头，我立即上岸，去了更衣室，迅速洗浴，换好衣服，好像做贼似的匆匆逃离体育馆。回家的路上，我从后视镜中看到一辆吉普仿佛在跟着我。难道有人盯上我了，要了解我的住处，偷我的水翼？但在最后一个拐弯处，它没有拐。我暗笑自己，岁数大了，疑心也多了。
当年上大学时，我在校游泳队混过一年。不是我游得多好，而是我会蝶泳，而当年能游蝶泳的人不多。我只是个板凳队员，从来没有为学校赢得过荣誉。由于在校队游泳，我免修体育课，那也是令人颇为得意的。时过境迁，几十年没有定期游泳了。击剑队因为教练去世也垮了。每天饭后散步那点运动量远远不够，眼见着秤盘上的数字逐渐升高，我下决心要锻炼身体。一个月前，我成为住家附近新建体育馆的会员，每天游泳45分钟。游泳真是项好运动，身体各部位都能活动到，对膝盖还没有压力。但如今我身躯胖大，游得慢多了。眼见身边的人都比我游得快，就琢磨怎么才能很快提高泳速，加大运动量，脚蹼当然有帮助。我还看到有卖游泳拍子的，这玩意儿以前没见过，我也买了一副。果然有用，而且有助于锻炼肩部肌肉。但是不大容易戴，戴上还不舒服，皮筋勒手，而且不是很用得上力。
我一边游泳，一边想怎么改进这游泳拍子。这是戴在手上的小拍子，为什么不发明一种戴在手臂上的水翼呢？我反复思索，想到各种方案。开始很复杂，之后越来越简单。最后想到前面可以用手攥住，后面用带子系上的简洁方案。这样既便于用力，也很稳固，并且容易穿戴或拿下。手还可以随时放开，做其它事情：搔痒、涮水镜、拉紧泳帽，等等。完全考虑成熟后，我画了个草图，才去买材料。正好有长度合适的透明有机玻璃板，商店还免费帮我切割成我需要的宽度。为减少阻力，避免伤人，水翼周边应为弧形，我需要特殊的锯。我去五金店时才知道那种锯叫coping saw，其实，就是一种锯条很窄的小锯。我刚锯了一段，一不小心，就把锯条别折了。天已晚，商店关门了，只得等到第二天。星期六，我去买了一盒四个锯条。但有了经验，锯条再也没折断。第一个水翼我多锯了好几次，弧度才令我满意。第二个照葫芦画瓢，做起来就容易多了。我又去买了把锉，到处都锉光滑了。星期六，体育馆关门早，我只得等到星期天。也好，星期天有些人要去教堂，游泳的人少，方便我试验。
我非常得意。一个文科生，居然做了工科的事，而且很成功。太太也很高兴，认为应该马上去申请专利。我头脑发热，觉得轻飘飘的。好不容易才静下心来，在网上阅读申请专利的程序。专利有三大要求：首先，必须是前所未有的。人早就发明了轮子，用不着你再来。当然，如果你在前人的基础上做出重大改进，比如造出了脚踏车，应该算是专利。第二，不能是显而易见的。也就是说要有技术含量。你不能锯个不同形状的木板就声称自己发明了一个新型的扇子。第一个电扇才称得上发明。第三，必须有用。无用的艺术品，再美、再独一无二，也不算发明，也不能申请专利。这些条件似乎不言而喻，但实际检验起来，可能相当复杂。而且，就算你发明的东西在市场上还见不到，也不等于没有人早就申请了同样的发明专利，只不过还没有成为商品而已。而且申请专利是个很繁复的过程，先要递交临时性申请，抢占时机。但那仅仅为期一年，还需要更新续期。审批需要很长时间，更不用说投产了。哪怕是个普通的发明，申请专利平均也得花费一万美元。
我面临的首要问题是自己申请，还是请律师。我打电话请教了两位朋友，一位在公司工作时申请过专利。他的建议是请律师，那样比较保险，比较有效。一次性的事情，如果比较复杂，都应该请专业人员来做。第二位认为可以自己做，而且她知道有的工程师自己做过。尤其是我这发明比较简单，很容易说明，不妨自己申请。我也找了本地一家专利律师事务所询问，他们听了我的描述很感兴趣，告诉我他们的常规是收三千到五千元的手续费，差别在于发明的复杂度。画图另收费。给专利局申请费、维持费也是另交。我又询问了网上的朋友，大家都说，只要值得做，就应该找律师。我对自己的发明很有信心，但我知道最重要的一步是调查研究，要了解同样的发明是否已经存在。之前，我在网上搜寻过市场上的产品，没有同样的。但我没有工具搜寻是否已有尚未投产的同类发明专利，而且我可能没有耐心研究那么繁复的申请程序。所以，我决定使用那家律师事务所的服务。我跟他们约好星期五下午见面，这次可是要付六百美元的咨询费了。
星期三晚上，我在网上再次搜寻，发现两年前在印度市场上就开始卖一种产品，看样子跟我的水翼有相似之处，显然也不是戴在手上的。打开其产品说明仔细一看，果然是戴在手臂上的。尽管不如我的水翼穿戴方便，看来也不如我的易于着力，但毕竟是同类东西。原来那产品是法国设计，中国生产的。不知为什么只在印度卖，美国市场上没有。我把那些图复制下来，连同我的水翼说明和照片一起存在同一个文件上，发给律师。自认我的水翼最多只能算改进，算不上发明了。我抱歉浪费了他的时间。今天上午他回电邮说：“你的发明还是有价值的。前面用手攥，容易着力，后面一道尼龙搭扣带子，比印度卖的穿戴方便。有所改进。”
我的水翼似乎只让我空欢喜了一场，但我还是觉得很有收获。我一个文科生并非异想天开，并非手脚笨拙，还真的设计并制作出一个实用的水翼。这成功让我体验到发明创造的喜悦，而且我还了解到在美国申请专利的事宜。虽然我的水翼不大可能成为商品，但我可以自己使用。以后也不用藏着掖着了，只是可能要不断回答其他泳者的问题。
2017年8月17日
作者投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