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平：我为黄河而来（之五） — 三门峡

傍晚离开青海湖，乘高铁由西宁返回兰州，当夜再换乘过夜火车前往三门峡。吸引我的是那里的黄河第一坝，三门峡大坝。这是我此行在黄河中游的第一站。

起意去三门峡的时间并不长，事先连市区的地图都不曾狗来看一眼。离家前的几番电话，得知在这个地级小城市，可供选择的三星以上旅店只有两三家，且都不在火车站附近。事实上，比预期的还要麻烦。当下午一点半到达三门峡后，前后搭乘出租车三次，问了几家旅店，才在明珠宾馆住下。因为会议等原因，当地旅店供不应求。况且，这样一家三星级旅店，比起西安兰州等地的四星级还贵，好在这一家的卫生和服务都属不错。

然而，展开三门峡市区地图，我立即对这个陌生的都市兴趣大增。

有道是“黄河西来决昆仑，咆哮万里触龙门”，从陕晋峡谷由北向南奔泻而来的九曲黄河，在禹门口转为由西向东。相传大禹治水时，凿龙门，开砥柱，在黄河中游这一段形成了“人门”、“鬼门”、“神门”三道峡谷，三门峡即由此得名。

当今的三门峡市，城的北面夹黄河与山西省平陆县相望。另一条发源于陕州区崤山北麓的青龙涧河，由西向东穿越三门峡市区后注入黄河。而城西含大片水域和湿地的天鹅湖将两条河流相连。这里曾经是黄河泛滥时的重灾区，如今治理后的黄河对三门峡再无水患，光这一道道水，就让这个城市得天独厚，不是江南胜似江南。

从地图上，我立即选定了此行的主要目标，城北黄河岸边的黄河公园，地处城外东北方向的三门峡大坝，和城西的天鹅湖。前台的女孩按我的需求，热情周到地打印出一份相关的交通信息。但不得不说，这个城市的市容设施和服务都差强人意，后来的郑州市也留下同样印象。

当天下午，登上了前往黄河公园的六路公共汽车。车行一二十分钟后，听说即将到达黄河大桥，我就匆匆下了车。走过几条街巷，才远远望见大桥，桥头有着醒目的大字“三门峡黄河公路大桥”。这道特大型桥梁横跨在山西平陆县与河南三门峡市之间的黄河之上，令曾经的天堑变通途。大桥全长1300多米，是连接晋豫两省的国道209线（呼和浩特—广西北海公路）的组成部分。

然而，轰隆隆而过的一辆辆大卡车让人眼花缭乱，我即无法靠近大桥，也无法穿过马路，桥上似乎也没有人行过道。从地图上看，大桥紧挨着黄河公园，然而却无法找到通道，无奈我只好回头再乘公交车。

直到进入黄河公园，才得以靠近黄河岸，看见黄河水。不出所料，由于三门峡大坝的建成，这里的河水现在恰似一个宁静的湖面，绿如蓝，平如镜。

虽然不似兰州黄河风景线那么精心设计和建造，但这里的黄河岸边除了新植的林木外，也有一条修缮整齐长达数公里的步行道，可供市民休闲。在此步行与骑车的人不少，看上去都是居民而非游客。较之市区的凌乱，这里整洁而宁静。正当夕阳西下，最后的一抹晚霞映红了平静的河水和远处的大桥，一种庄重静谧的美（可惜拍出的照片都不成功）。

知晓黄河途经陕晋大峡谷一路与两岸千仞万峰的迂回撞击，也见识过壶口黄色大瀑布的奔腾呼啸惊天动地，如今面对三门峡段舒缓宁静碧澄清澈的黄河水，令人对三门峡大坝更为好奇与向往。

第二天，按照旅店前台的指点到达车站，挤上了城里开往三门峡大坝的唯一公交车。这车更像是私营的，老旧狭小拥挤，连座位都七歪八斜，既不舒适亦无安全感，令人立即想到，该为三门峡大坝对当地政府进一言。

大概半个多小时车程，到达三门峡水库。三门峡大坝确非一般意义上的旅游区，这里因交通不便而游人寥寥。然而，站在黄河南岸的堤岸顶上极目远眺，挺立的大坝，碧澄的河水，两岸的一切都尽收眼底，令人赏心悦目。脚下是一大片茂密葱绿的园林和曲曲弯弯的小径，包括大禹治水雕塑在内的几个主题公园，和精心设计与打造的各种观赏游乐设施。

身边长长的凉亭和风吹拂，两侧的画廊展现着上下几千年治理黄河的艰辛卓绝，丰功伟业和传奇故事。此外，我还专门参观了不远处的“黄河博物馆”，翔实的资料和照片记录了自1957年以来的半个多世纪中修筑三门峡大坝的艰难曲折，功过成败，经验与教训。在那里前后一个小时，博物馆里只有一个馆员和我一个游客。

根据史料记载，地理位置上，三门峡黄河段南邻河南，北邻山西，西邻陕西，被人们称为豫西“金三角”，这里具备当时建坝的多种有利条件。三门峡谷是黄河中游河道最狭窄的河段，便于截流；这一段水流湍急，建坝后利于发电；这里是石质峡谷，人门鬼门神门三岛属岩石岛结构，可作为坝基，利于施工导流；它位于黄河中游的下段，是黄河上的最后一道峡谷，拦洪效果最佳，且控制流域面积大，能最大限度减轻下游水害。因而，这个工程成为上世纪五十年代苏联援建重点项目中唯一的水利工程。

工程于1957年开工，1961年建成投入使用，被誉为“万里黄河第一坝”。然而，由于缺乏经验考虑不足，设计时只求坝高库容大，忽视了黄土高原水土流失造成的泥沙淤积问题，致使巨大量泥沙在大坝内沉积。大坝上游的陕西省因此而成为了最大的受害者，十五亿吨泥沙全部铺在了从潼关到三门峡的河道里，致使潼关的河道抬高，黄河最大的支流渭河成为悬河。进而造成关中平原的地下水无法排泄，田地出现盐碱化甚至沼泽化，粮食因此年年减产。加上水库水位和发电的矛盾，库区移民等一个个无法忽视的问题摆上桌面，当时甚至引起了关于三门峡水库的去留的争议。

从1964年开始，大坝工程多次进行改建，水库运用方式也由“蓄水拦沙”先改为“滞洪排沙”，之后进一步改为“蓄清排浑”，调水调沙控制运用，对水量和泥沙进行双重调节，最终使库区淤积大为减轻，进出库泥沙基本平衡，实现了防洪、防凌、灌溉和发电、供水等综合效益。在随后的许多年里，三门峡工程的运用方式虽几经调整，但其对上游(主要是渭河)造成的危害却仍在继续。

三门峡水库是黄河上修建的第一座以防洪、防凌、供水、灌溉、发电为目标的综合大型水利枢纽。从工程设计到建设，从运行到管理，历经曲折教训，坎坎坷坷风风雨雨，不时成为全国水利界乃至全社会关注的焦点。有人说三门峡水电站是一个败笔，但其作为中国治理黄河的第一个大工程，其探索方法、积累经验的作用不可小觑，后来的丹江口、小浪底、葛洲坝、三峡等大工程都吸取了其中的经验教训。

在园区内倘佯，饶有兴味地观看各处的展品，包括高达数米的电机转轮体，钢筋水泥浇筑的一米见方的节流石，还有大理石年历记事长卷，记载着至今为止半个多世纪大坝工程的进程。

走上城墙般坚固厚实城楼般高耸伟岸的大坝顶层，一览大河两岸大坝内外的景致。这里的黄河段形成河南与山西两省的地界，称之为“三门峡大坝”的坝体连接两省，在大坝的中线上，还有一块让你一步跨两省的碑石。然而，大坝似乎只由河南方面管理，这边的园林生机勃勃郁郁葱葱，对岸的山西部分却林木稀疏几乎荒无人烟。

根据资料，三门峡大坝主坝为混凝土重力坝，副坝为钢筋混凝土心墙，全长857米，最高点106米。从我这种外行人眼里所见，坝顶耸立着高高的电力输送架，有轨滑行的巨型吊机，还有一些敞开的孔穴，和正在进行的装修。可惜没有讲解员，也无内行人可询问，虽然我满腔兴趣，却无法看出门道，只能看看表面和热闹。

从理论上得知，混凝土重力坝、斜丁坝、表孔、底空、泄洪排沙钢管、电站厂房等，都属于大坝的枢纽建筑物。坝后式电站厂房，现安装了七台发电机组（可按照八台），发电量41万千瓦，为低水头径流发电。

每年的春秋冬三季，包括眼下的四月，是库区蓄水时期。大坝以西的上游段，即从山西芮城大禹渡至三门峡大坝大约120公里的河道，形成了一个面积达200平方公里的美丽湖泊，她似一道地上的银河，碧波粼粼一望无际，两岸青山绿树绵延不断，山光水色相映成画。还时常可见到，野鸭成群大雁结队，白天鹅展翅翱翔在蓝天碧水之间。相对于修建大坝之前“不尽黄河滚滚来”的雄伟气势，如今是别一番情调与韵味。

抬眼望坝外，发现在大坝底部发电站外的平台上，中间一道与大坝垂直相连的长长的水泥路径上，以及与之连接的一片浅滩礁石上，有着三三两两的游人。原来坝体上有两架电梯，能将人们送下百米大坝。能下到大坝的底部，近距离观察和触摸，以满足我对大坝结构和功能的好奇心，令我大喜过望！

下到坝底回望，梯形的外坝上半部分有“黄河安澜，国泰民安”八个红色大字，下边是坝后式电站厂房，坝体的最下面有一排可调节水位的出水口。可想而知，大坝内外水位的势能用来发电，超过大坝水位线的水流到坝外，河流回归到潺潺流动之势，由于经过坝内的沉淀，水流清澈。据说，每年夏季大坝泄洪放水时，怒涛翻卷峡谷轰鸣，水花飞溅彩虹凌空，蔚为壮观。

坝底有一道与大坝连接与河岸平行，将河床一分为二的长廊。长廊内部是一个独特的六面空体结构，称为“廊道水晶宫”。走进长廊，里边幽静清凉，长廊划分为一段一段，中间由透明的人行桥道和扶栏贯通，脚下为一个个鱼池，有缤纷的彩鱼在畅游。除了观赏价值，不知这个建筑对大坝有无特殊功能。

长廊顶部的路径通向一片水中的礁石，那里的“张公岛”，“梳妆台”等一些奇异造型的礁石，都有各自的传说。最具盛名的是突出于河道中央的一个礁石墩子，任凭风吹浪打，巍然屹立千年，称之为“中流砥柱”，也就是这个尽人皆知的成语之由来。河壁上的“黄河古栈道”上，尚留有先人的足迹。

烈日炎炎之下，我兴致颇高。果然不虚此行。三门峡大坝所在地不仅地域开阔风景秀丽，而且由于大坝的里里外外几乎全面开放不加限制（相对于后面的小浪底大坝），令我这种有兴趣的观光者大开眼界。

次日，我去了位于城市西北边，与黄河相连的天鹅湖国家城市湿地公园。园区占地近九千亩，约三分之一为湖面与滩涂，其余为园林绿地。仅看看这些数字，怎一个开阔大气了得！不知在建三门峡大坝之前，这里是怎样一番景象。

从湖东的金昌桥入园，走上一道夹在湖中间的苏堤一般的长廊，道路平展开阔，路侧杨柳万千绿树成荫。两边斜堤下的湖侧有木制水上长廊，人走在上面像是踏在湖面上，辽阔的水面与蓝天相映，湖光山色绿树红花，令人心旷神怡。听说每年秋冬季节，园区吸引数万只白天鹅来这里栖息越冬，三门峡市因此被誉为“天鹅之城”。可惜眼下气温几近炎热，水鸟不太多。然而，修缮装置整齐的长廊上布满了各种水鸟的照片，配以古今诗词和鸟类介绍，真令人目不暇接流连忘返。

以其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园中又划分出以自然景致为中心的许多景区，比如以虢山岛为中心，以黄河、青龙湖、苍龙湖为主体的自然山水景区，以及许多园中之园，比如牡丹园，玫瑰园。

在面对黄河与天鹅湖水的一面墙上，印着郭小川当年的长诗《三门峡》：

“山还是那样高，湖还是那样宽，刚刚告别昆明，滇池难道和我结伴下河南?

风却是这么清，水却是这么蓝，明明在中原落脚，为什么又象遨游——西子湖边？

不是滇池的水呀，不是滇池岸边山，滇池的山水，哪有这儿土热、土新、水味甜!

不是西湖的风呀，不是西湖上的云烟，西湖的风光，哪有这儿天高、云淡、景色鲜!

来到了黄河滩——不见黄河面，但见那滥流坝下，喷云、飞雪、开放白牡丹；

来到了三门峡——三门落深渊，威风凛凛一条坝，把峡谷变成一座马蹄形的山 …… （后面部分就很有“大跃进”的时代感啦）”

虽说诗人的激情澎湃对这个时代这个年龄的我有些过时，但面对着这天鹅湖黄河水，读着这些句子，回顾这几天的见闻，心里很有几分感动与感慨。

三门峡黄河公路大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