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阿得儿:沫北之乡 第八章

第八章

自那以后,老晋他们和208的来往就多起来。虽然他们宿舍的都是本市人,但都不像甘泉那样身心有所归属,周末不回家的时候就跟208的小姑娘们互相串门或者出去走走。甘泉因为小男友并不怎么参加他们的活动,所以两边剩下的正好凑成三对儿,稍稍重新排列组合,刘胖子继续服务小玲,老晋管君洋,沫乡跟了谈胥。

沫乡去老晋他们宿舍很少看见郁思伯,仿佛他不住在那个屋子里,虽然那个整理得极度整齐简直可以成为大学生宿舍典范的上铺证明着他在这个宿舍的存在。听老晋说过郁思伯本就是不爱凑热闹的,可沫乡总觉得他一个人孤零零的游离在组织之外是拜自己所赐。虽然他上次扔下她走了很没有风度,那也是自己的那只小爪下黑手在前啊。

沫乡是受不了良心上哪怕一点不安的,想到此节,便越发觉得自己对不住郁思伯。去跟他道歉? 可他永远神龙见首不见尾。打电话?又怕说岔了一时解释不清。写信? 好像有点怪怪的。思前想后,在学校小卖部里买零食的时候看见生日贺卡立时茅塞顿开。送卡啊! 想着他高冷的性子,沫乡挑了最简洁的一张,白色的封面只左下角那儿一副手绘的小图,一枝有果实的枝条下面一把木椅一只竹篮。打开来却不知道要写什么。辗转反侧一晚上,第二天终于决定就一句话: “对不起,我不该那样开玩笑。”

沫乡那天晚上去老晋他们宿舍的时候,趁大家注意力都在牌上,转个身背对大家把藏在衣服里的卡片取出来放到郁思伯的铺上了。第二天再去,卡片不在了。

“原不原谅在你,我做了就心安了。” 沫乡想到此,终于如释重负。

那个周五晚老晋他们叫上208的姑娘们去看夜场电影。影院10点开场,连放4个片子,一直到天亮。第一部“A River Runs Through It’” (穿过记忆的河流),让沫乡看得心有戚戚焉,第二部“Scent of a Woman” (闻香识女人) 也不错,不过因为以前已经看过兴趣便不大浓厚。过了午夜,眼皮渐渐沉重。她是在第二部电影结束中场休息亮灯时醒的,醒来发现自己的头靠在旁边谈胥的肩膀上。

“他们人呢?” 老晋他们几个的位子都空了。

“出去买水买零食了吧。”

“你怎么没去?” 沫乡眯缝着朦胧睡眼问道。

谈胥笑笑,拍拍刚才自己被沫乡当枕头的肩。

“啊,我没留哈喇子吧?” 沫乡这才彻底醒了。

“还好,你睡相还不错。” 谈胥微微笑道。

“Whew! 还好没出丑!”

“没留哈喇子,可你一直在砸吧着嘴傻笑,” 谈胥心里想道,“这个傻丫头到底梦到什么美味佳肴了。”

因为睡了一小觉,到第三部“Basic Instinct” (基本本能) 时沫乡又打足了精神。一不小心手里握的矿泉水掉在地上,她便弯下腰去捡,瓶子滚到谈胥脚底下,她伸长手去够,起身时侧头看见坐在谈胥边上的刘胖子伸出右手拉住了小玲左手。小玲的手微微颤动,轻扯了一下没摆脱掉,便也没有再挣扎。

难道一贯仇情恨爱的灭绝师太小玲也春心萌动了? 难怪以前一心扑在学习上的她最近会答应跟他们玩在一处。

虽然两个友好宿舍的伙伴们相处地不错,君洋和小玲还是很懂节制的,除了隔几个周末跟老晋他们出去玩,平时晚上仍然坚持自习。只有沫乡静不下心读书。反正也没武侠小说看了,她便下午缠着老晋谈胥一起打网球,晚上就到老晋他们宿舍打拖拉机。那时还是玩固定对家。四个人坐着打,后面站一圈围观群众,大呼小喝地甚是热闹,有时候打到熄灯才散。

男生宿舍向来都对女生开放,但熄灯后楼门就关了。这种时候沫乡只有偷偷从一楼的男生水房窗户翻出去,再翻经院的墙,接着翻外院的墙和女生六号楼的一楼水房窗户。

其实晚上熄灯后经院外院的大门是关了,但小门是可以开的。不过要经过一番校卫的盘查,还要记下一笔交给系里辅导员。为了省却这些麻烦,大多数晚回学校的学生们都会选择翻墙。两个学校的院墙不算高,而且园林似的围墙有着波浪般的起伏。学生们在波浪落下的地方垫几块砖,就能轻松上墙。

老晋和谈胥他们会送沫乡,等她翻过外院的墙再回去。几次过后沫乡便不让他们送了,“咱已经练得轻车熟路了!”

有一晚依然又是欲罢不能一直是打到熄灯。从男生楼里出来后要经过一条小道才走上通往经院西门的大路。沫乡忽然听到后面小石子被踢动的声音,转身回头,瞥见一个灰色人影一闪,躲到路旁的青柏树灌木丛后面了。沫乡是个胆大的,吃了一惊也没说快跑,反而在原地等了等,没有见人出来,就放低身子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然后看到灌木丛后,立着抱着一摞书的郁思伯。

“怎么是你?!” 本来没有害怕的沫乡倒吓了一跳。

“啊,我刚从图书馆回来。”

“图书馆不是10点就关了吗?” 而宿舍是11点熄灯,这个沫乡是门清的。

“我在外面透透气。”

“透气可以,出来吓人就不好了。” 沫乡说完话,转身往前走。

“林沫乡,” 郁思伯叫住她,“你一个女孩子家,不要这么晚走夜路,不安全。”

沫乡怔了一下,没答话。

“反正我也要走走,顺便送送你好了。” 郁思伯赶上去,离她一丈多远并排朝西门方向走去。

一向多话的沫乡反倒安静了。郁思伯看着沫乡熟练地翻过经院的院墙,再翻进外院才离开。

沫乡躺到床上,回味着郁思伯刚才那句话,“你一个女孩子家。” 那是翰飞当年数落她时最爱用的句型。郁思伯既能想着陪她走那段夜路,看来他人也并不像外表那样冰冷。

宿舍里的姐妹谁家来了汇款,照例都要买零食跟大家分享。那个月小玲的汇款却没有到。她的父母托过来出差的同事给她带来四条走私烟,让她卖了当生活费。小玲送走父母的同事,回来便坐在床头垂泪。

“我一定是他们从垃圾堆里捡来的。能让亲生女儿在学校里卖烟赚学费! 家里又不是没钱。” 小玲双亲都是公务员,虽不算大富大贵,供养她上大学和弟弟念中学应该绰绰有余。

沫乡想的却他们沿海那带的人真是有经济头脑。

“没事,小玲,我跟你一起去卖。”

“多丢人啊,你怎么会肯去?”

“这有什么,又不是去抢劫,能自食其力也很光荣啊。”

说干就干,沫乡拉着依然气闷的小玲先去了外院的男生宿舍,率先从自己系里的师兄下手。那天是周末,男生宿舍人不多,而且外院本来抽烟的男生就少,从一楼问到四楼,也只卖出去两条半。

“咱们去找老晋小刘,他们肯定能帮上忙。” 沫乡转头对小玲说。

小玲便有些犹豫。

“没事,这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咱们就说是父母想考察你的营销能力不就结了。你要真觉得不好意思就等在门口,我进去跟他们说。”

敲了敲老晋宿舍的门,开门的却是郁思伯。沫乡冲他点个头抱着烟就往里走,“老晋,帮个忙。” 走到里面却看到宿舍里空空的。

“老晋他们这个周末都回家了。你这是?”

沫乡小声说明原委。“要不你把烟留下,我回头告诉老晋。”郁思伯说道。

沫乡点点头,又摇摇头,“算了,就剩这一条半了,既然来都来了,我们自己卖好了。” 说完出去拉了小玲,就在那层楼开始敲门。

敲了三个门,又卖出了两包。退到走廊时,老晋他们对面宿舍出来一个戴眼镜的男生。“你还剩多少包,我都买了。”

“太棒了,还剩一条加三包。你这么大买主,我们请你喝酸奶。” 沫乡高兴地直拉着小玲跳。

“酸奶就不用了。这给您钱,你点点。”

沫乡把钱接过来,大概看看就递给了小玲。两人拉着手朝楼梯口走去,刚跨了一级沫乡就停住了,“不对,我记错了,那条开了的剩的是双数,应该只有十二包,我们多要了人家一包烟钱。” 沫乡跟小玲要回一包烟钱,转身往男生进去的那个宿舍跑去。

沫乡正要敲门,听见门里传来刚才买烟的男生的声音:“思伯,你要买烟怎么不自己去啊?而且,你不是从来都不吸烟的吗?我们在宿舍里吸烟就算大冬天的你都逼着我们开窗户。一出手就买这么多,没想到你丫隐藏地够深的呀。”然后只听见郁思伯轻声一笑。

沫乡听见有脚步声向门口靠近,立马轻手轻脚地往后退两步,然后转身向等在楼梯口的小玲飞奔而去。既然思伯托了别人,便是不想让沫乡她们知道此事,她想她又何必去戳破。回去的路上小玲自是对沫乡感恩戴德,一连串允诺了酸奶,开花豆,干吃面和一个月代买早点,沫乡却听若罔闻,对小玲的超大手笔的承诺心不在焉地随口应着。

晚上躺在床上,沫乡一闭上眼便是第一次见郁思伯时他的眼神。那个沉沉的眼神,透过暗夜,一遍遍地甩过来。他的那句“你一个女孩子家”,以及上午在他们对面宿舍里那声轻笑,在沫乡的脑子里循环播放。当你只想着一个人的好来,他所有的一切便都自带金边,连那个当初惹她生气的在自行车上挺得板直板直的后背现下想来都极具美感。

第二天沫乡怀揣心事,像一头困兽似的在屋里乱转,停不下来,脸上忽而痴笑,忽而凝重,小玲和君洋直问她倒底怎么了,是疯魔了还是得了什么癔症,她总是一副“不可说不可说”的神秘表情。直等到晚上甘泉回来了沫乡才向宿舍的姐妹们宣布自己的伟大决定: 她准备追求郁思伯!

“你疯了吗?还没有吃够那个高冷的亏?” 君洋叫到。

“沫乡,你想自残咱们就再去碎个酒瓶子,你要自讨苦吃可以去练铁人三项。你选择追求高冷,到最后不伤个遍体鳞伤我便把我脖子上的头给你。”小玲确定她是疯魔了。

“别说得这么血淋林地好不好! 你们是不了解他,郁思伯其实没有外表看起来那样冷漠。算了,你们没谈过恋爱,不懂。” 沫乡求援地看向甘泉,“甘泉,你会支持我的,对吗?”

“你为什么喜欢他?” 甘泉问道。沫乡便跟她们讲郁思伯那让她心里一动的眼神,以及那晚上送她翻墙和帮着买小玲的香烟。

“最后那些烟都是高冷买的?” 小玲也大吃一惊。

“你别说出去啊,我想他并不想让我们知道。”

“听你这么一说,郁思伯还真不算是个冷血之人。不过他拒人于千里之外,性子跟你这个懒散鬼又是绝对两个星球的人。沫乡,说实话,我真不看好你。” 甘泉说道。

“可是我真的喜欢他,我必须去试。” 沫乡可怜巴巴地看着甘泉。

“那就试一下好了,反正少不了胳膊少不了腿,输了回来灌一瓶啤酒,咱林沫乡又是条好汉。” 甘泉疼爱地摸摸沫乡的头。

“既然你真要去以身试法偏向虎山行,咱们就得打个有准备的仗,即便知道结果就是个输,也要输的有些腔调。” 小玲方才听说了是郁思伯买的她的烟,再提到他语气也就软了下来,“我去问问小胖,一定把那高冷的里里外外翻个底朝天。” 小玲的八卦能力是有目共睹的,她自己要了这个任务真真是人尽其用。

“那我的任务就是准备那瓶啤酒了。” 君洋说道。

“小玲,君洋,没有你们这样唱衰我的!” 沫乡就要去撕君洋的嘴,几个女孩子闹成一团。等终于停下来,沫乡把散掉的头发扎起来,突然想起一件事。

“小玲,你和刘胖子怎么回事?”

“什么,小玲,你和小胖?” 君洋的下巴也需要正骨云手了。

“我和小胖和你们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 沫乡追问。

“我以后是不想回老家的。听大四的师姐说我们分回去只能去地区的贸易公司,我们地区又小,就几家土产公司。小胖家里在经贸部有人,他说他会帮我。你们知道我们浙江人,都是重男轻女,我们家尤其是。我爸妈早说了,我以后得要帮着我弟,必须要想办法找个好工作留在T市。” 虽然都知道小玲是个实际的人,可没想到她真是在认真计算着她人生的每一步。可她说得坦坦荡荡,沫乡她们便也不觉得她市侩,反而心中有些疼惜她。哪个少女不憧憬心动的一刻,期待和自己倾心的人在一起,她决意如此,怕也是做了一番艰难取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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