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来世渡我,可愿? — 敦煌西千佛洞
在敦煌的时候,我并不打算去西千佛洞,一是觉着反正要去莫高窟,没必要看这么多的佛洞;二是觉着自己对佛教理解并不深,所以看再多也不完全理解;三是自己没有太深的绘画艺术修养,欣赏不了壁画和泥塑的艺术手法。。。。。。
不过既然来了,吸取了前几次的经验,往往不想去的地方都有出其不意的收获,所以抱着侥幸心理还是去了。
司机将汽车停在一大片宽广无垠的戈壁沙地上,透过滚滚的烟尘指着前面一片绿树林说:“看见前面山沟儿里那片树林了吗?那沟儿里就是西千佛洞”。
顿时我傻了眼,千佛洞怎么会在那沟儿里?高高在上的佛去那沟儿里干啥?
司机看出了我怀疑的眼神,解释到:“ 一直往前走,走到山崖旁,就能看到有楼梯下到沟儿里,佛洞就在崖壁上。要是不想看佛洞,下面风景很不错的,你去看就知道了。”
司机满不在乎的描述着沟儿里的西千佛洞,我更是郁闷极了,大热的天,从敦煌一路穿过戈壁开车过来,就为了来这沟儿里?在我的印象中,大佛呀,佛洞呀,一般都建在山顶上让人仰慕,没见过在沟儿里的。
太阳似火在烧烤着大地,我打着阳伞,带着长沿沙漠帽,帽上的红花纱巾遮住脸,只露出两只眼睛带着墨镜,朝崖壁边缘走去,一边走一边纠结着,不停的疑问着为何洞窟要在沟儿里。
烈日下走得嗓子眼儿直冒烟,终于到了崖壁边,一看,果真还有个楼梯下到沟儿里。
原来,佛洞就开凿在并不高的崖壁上。
西千佛洞是敦煌佛教艺术体系的一个组成部分,现存北魏至宋代17个洞窟。其中一至三窟为唐代窟,四至八窟为魏代窟,十六窟为晚唐窟,其他洞窟因风化模糊,时代难以辨认。其洞窟形制及壁画艺术风格与莫高窟同时作品相同。开凿年代因无纪年题记和确切记载,故无从考知。但从巴黎藏敦煌遗书《沙州都督府图经》卷所记佛龛之文中推断,西千佛洞的创建年代至少与莫高窟为同一时期,其中有九个是开放可供参观的。
我并没有进洞窟里参观,因为想着要去莫高窟,觉着看莫高窟就足够了。
走进沟儿底,没想到绿荫遮天,一片清凉,别有洞天,刚才那种犹如被火烧烤的炙热一扫而光。来西千佛洞参观的游客不多,倒是给这方佛土留下了一片幽静。
这几棵两人难以合抱的旱柳是左宗棠留下的。
十九世纪下半叶他为收复新疆而率领湘兵来到西北大漠,深感气候干燥,寥无生气,而又水土不服,左公遂命令筑路军队,在大道沿途、宜林地带和近城道旁遍栽杨树、柳树和沙枣树,名曰道柳。其用意在于,一是巩固路基,二是防风固沙,三是限戎马之足,四是利行人遮凉,凡他所到之处,都要动员军民植树造林。后来人们便将左宗棠和部属所植柳树,称为“左公柳”。
穿过这片林子,前方就是党河。党河发源于祁连山,全长390公里,流经敦煌,养育了敦煌绿洲,是敦煌人民的母亲河。
走在党河河堤上,发现崖壁都是90度垂直着。这一带荒芜人烟,连飞鸟都不来此驻足,除了风声,还是风声。
现在是干旱季节,古河床已经露底。
看着这一片黄色的荒芜,心里一直在纠结着,为什么古人要到这么一片毫无生气的荒野里来开石窟?仅为了保佑平安家业丰泰?
我下到古河床,看着清冷的祁连山雪水在脚下缓缓流淌。放眼望去,这绵绵蜿蜒的河水宛若一条黄绸缎,给这一片坚韧的荒野崖壁,增添了些许缠绵的温柔。
走在似火的骄阳下,看着河岸边坚韧的崖壁和零零星星的小洞口,心底竟升起对月夜的遐想,想必清凉月夜下的党河必是别有韵味。那一个个洞窟,守望着一轮大漠孤月,在悬崖峭壁上静静陈坐千年,伴着月色看黄沙,化作往事尘埃。
回到绿荫遮天的沟儿底,不由细细打量起那一个个寂寞的穹窿,想从那沉寂了千年的岁月里,能依稀找寻往日曾有过的一丝气息。
佛教提倡遁世隐修,因此僧侣们选择崇山峻岭的幽僻之地开凿石窟,让自己栖身于狭小的空间里,以便修行。后来,在这种洞窟的基础上,人们将佛教的壁画和雕塑艺术引进到了洞窟里,开创了丝路上灿烂的石窟艺术。
当今人流连忘返于璀璨斑斓的石窟艺术时,我更感兴趣的却是开凿石窟背后的故事,遥远的那个时候啊,一定曾有一个个有血有肉的人物,在试图表述着自己内心世界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不求他人能懂,只为自己那颗执着的心。
荣华富贵可以走远,但是爱情却必须留下,就像仓央嘉措给我们留下那一篇篇扣人心弦的,富有禅意的爱情诗篇和动人的爱情故事,从遥远的时空走进后人的心里,代代相传。
那一刻,我升起风马,不为乞福,只为守候你的到来;
那一天,闭目在经殿的香雾中,蓦然听见你颂经的真言;
那一月,我转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我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我转山转水转佛塔呀,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天空中洁白的仙鹤,请将你的双翅借我
我不往远处去飞,只到理塘就回
只是,在那一夜
我忘却了所有,抛却了信仰,舍弃了轮回
只为,那曾在佛前哭泣的玫瑰,早己失去旧日的光泽
我驻足在这面崖壁前,抬头久久凝望着这个仅能一人躬腰进去的洞口。在那昏暗的狭小空间里,千年前可否有那么一个人,不求此生荣华富贵,只为自己心里那红尘中最美的缘,把最深沉的秘密放在这里,最炙热的情感藏在这里,最心酸的委屈记在这里,合掌求佛慈悲,只盼另外一颗心:你若懂我,该有多好。。。。。。
千年前啊,可否有那么一个人,只因此生望眼欲穿而无望的爱,在此闭目静坐,让心中种一棵菩提,在旷野的风里学着一点点放下万般痛苦的尘扰。可每当如水的月色洒进这洞口时,他是否会想起尘世里有一位女子,为他倾尽此生所有,只为了和他延续前世未了的缘。他的心里啊,是否会伴着泛起的月光缠绕上一片潮润:原来,你仍是我此生最难的修行。。。。。。
我从一个个洞窟的悲欢四季走过,目光落在这扇紧缩的门上,斑驳光影下印刻着一场场风雪朔漠的痕迹。光阴如梭,沧海将桑田淹没,破旧的木门锁住了千年的时光,也锁住了一个个往昔的花开花落。
我走上楼梯,将耳朵贴在门上静听,深锁的洞窟里只有静寂无语。
无语,此时的我啊,如何才能参透你的无语。
佛说红尘似海,苍生难渡。
这一阵子在整理西千佛洞这一集的文字,却一直无从下笔。因为沟儿里有佛,一旦有了佛,就会有红尘,就会有苦海,就会有前世,就会有今生,就会有来世,也便会有莫名的纠结。为了前世,我等待了上千年,今生才追寻到这茫茫的大漠。但来世呢?为了今生的尘缘,来世我又要等上多少年?
最近从网上找到这张西千佛洞的航拍图,看到党河将那片大地分成了此岸彼岸,仿佛听到了那里升起阵阵袅袅的梵音。难道求佛,就是为了伴着梵音从今生的此岸,走到来世的彼岸吗?
莫名其妙的,想起了最近才看完的一部电视剧《琅琊榜》,男主人公林殊给了他好友天下,给了七万冤魂将士清白,给了他手下战将分别多年的爱妻,给了他随从陪伴自己最后日子的机会,却独独负了深爱他多年的霓凰郡主,独独负了他自己那颗为霓凰郡主而跳动的心。他和霓凰郡主此生分别时的最后一句话竟是:“都说缘许三生,希望来世,我们都生在平常人家,可以平淡安稳地携手终老。此生一诺,来世必践”。林殊的这句段话,红了多少观众的眼眶?
又是一个来世,又要经过多少轮回?
人真的有来世吗?
若有,来世渡我,可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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