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份在上海工作的申君到太空城出差，让我阔别母校20多年来第一次有机会在本城接待从大陆来的大学同学。酒饱饭足之余，难免谈起当年学校的故事。申君提到当年的老师退的退，走的走，令人唏嘘。申君的话，勾引起我对毕文淦老师的美好记忆。
其实在清华近8年时光，我并不认识毕老师。只是我毕业离校之前跟他的一面之缘让我对他念念不忘，至今不能忘怀！
那是20多年前，在清华园度过七年半之后，刚要毕业。毕业前已准备联系出国，但是春节前后尚没收到美国学校的录取通知书，所以总是要找到一个公司去上班。几经努力，很幸运在中关村的一家新技术公司找到工作。我就跟系里的人事科说了，毕业后到这家新技术公司工作。
转眼三月中，收到美国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心里核计一下，由于89刚过不久，国家对留学政策收紧，作为外地人的我在北京无亲无戚，要办私人护照着实不易，遂决定毕业后回老家，再申请护照。大概在3月15日左右，我对系人事处说不想到中关村的那家新技术公司工作，希望把档案打回老家。系人事科长权老师对我说，你怎么一会儿要留北京，一会儿要回老家，这让我们怎么工作。我道歉再三，权老师说让她考虑考虑，过几天去找她。
过两天去找权老师，权老师说，太晚了，档案已送到那家新技术公司，她无能为力。我大惊，美国大学开学8月中，这可如何？当天我去北京的这家新技术公司，找到人事科的赵科长，说明情况。赵科长说，她还没收到档案，不过如果我不愿意到他们公司上班，她可以把我的档案打回清华。我问能否直接打回我老家，找科长说，不行，因为我还没报到。正常的途径是送回你的毕业院校，让你的学校重新分配你回老家。末了，赵科长说我们这家公司目前好多人托关系想进来，你一走，反而空出一个位置给别人，这是好事。所以我收到你的档案后会尽快帮你把它送回清华。我千恩万谢了一番。
回到清华找权老师，权老师不置可否。告诉我过几天收到那家新技术公司送来的档案后再说。此后几天基本上每2天找权老师一次，均被告知没收到。
如此这般，转眼到4月中，我忍不住，跑赵科长处询问。赵惊讶，说我的档案两三周前已经发回清华，怎能至今没收到？我急忙回清华，找权老师，告诉她中关村的新技术公司几周前就送回档案，不会是丢了吧？权老师看了我一下，面无表情地说刚收到。我急问，能打回我原籍吗？她说她得跟系里领导研究研究。让我等一个礼拜。我心一下子凉了！
一周后再见权老师，她说，我这种情况不符合规定，估计不行。我问我原籍的人事局同意接受，如何不符合规定。她说，时间不对，得等夏天再处理。让我不用天天找她，影响她工作。这时学校校庆在即，到处张灯结彩，可我心冰凉，麻木。在清华园近8年，一直对那儿的一草一木充满感情。可是在校庆前的那一天，当我骑车从西校门往二校门，看到沿路的姹紫嫣红的花草，突然有感时花溅泪的痛楚。我觉得自己好像被箍着，无力无望。
五一那天去见一前辈，谈起我的处境，前辈说，也许你要对权老师意思意思。我顿悟，好傻呀我！
节日后我再到系里找权老师，为给她添麻烦而道歉，再次请求她的帮助。当时办公室没其它人，权老师对我说，小鄂你们这些从本校本科硕士读上来的同学真不懂事。你看你们班的靳某，他在深圳工作几年之后考上的研究生，多懂事，每次假期后返校，都会带一些土特产送给他老师。我连连称是。当晚，我提上我那前辈为我备好的轻轻重重的礼物，直奔照澜院北边权老师的住处。记得是在一层，开门的是权老师本人。没有惊讶，寒暄之后我直奔主题，一点小意思，请老师笑纳，也请老师帮忙促成我回原籍。权老师说，我怎么能拿你的东西呢，快收回。推托再三，她问，这些多少钱，我随口一说，不多，就5块钱。其实不用掂量，就可看出几百元的物品。权老师说，那好，我收下吧，但我得给你钱。随手拿一张5元的钞票。我坚决不拿。又谈良久，权老师让我第二天到系里找她。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往系里跑。办公室除了权老师，还有另一位男老师。我刚坐定，权老师就说，小鄂，这是我欠你的5块钱，拿着吧。我犹豫了一下，看了看那男老师，默默地收下。权老师说你的事我这就给你办，然后会送到学校人事处。我千恩万谢！
离开权老师的办公室，我的心依然沉重。系里的人事科都这么难整，学校的人事处不知该怎么办？在清华近8年的学生生涯，接触的全是系里的老师。跟校领导没什么交集，除了本科毕业发毕业证书跟校长握手拍照，被评上了校三好生时跟某位领导握手，工字厅里的人是谁也不认识。于是急忙用功，找到校人事处处长的名字，叫毕文淦。遂到校人事处，见了毕老师，瘦瘦的，很精明强干的样子。谈了我的情况，毕老师说，像我这种情况，学校的批准只是例行公事，只要系里材料送上来，他一定尽快批准。
但我心里不踏实！眼看离美国大学的开学日期只有3个月，我心急如火。遂去找老前辈借钱，如法炮制。那天晚上，提着那些轻轻重重的礼物，我直奔毕老师家。开门的是师母。毕老师让我坐下，我直奔主题。毕老师一脸严肃，对我说：小鄂，你这么做就不对了！你在清华8年，我们师生一场，你这么做玷污了我们师生纯洁的感情，快收回去！你的情况很正常，很多人毕业之后报到之前的工作关系都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我们帮你处理好，是我们该做的。我顿觉羞愧！毕老师接着说，其实把学生毕业离校前的工作做好，给毕业生离校前一个美好的印象是我们应该做的事。再说了，清华的任何好名声，并不是因为清华本身有多好，而是因为我们的毕业生在各行各业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做出成绩，为母校争了光。当晚谈了很久，我心潮澎湃！
20多年了，虽然跟毕文淦老师只有那一面之缘，但是，那一席谈话，让我内心充满温暖。使我相信，不管社会现实如何，人间毕竟有正气。毕老师的作为，也因此一直影响着我，时时鞭策着我去做有正气的人。
那天跟申君谈起此事，申君笑曰：清华有权老师这样的人，真无愧于五道口技术学院的美名了。不过你因此遇到毕老师，也算是太幸运了！
来源：作者投稿
华夏文摘第一二四六期（cm1503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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