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大公报》副总编辑罗孚之子罗海雷为父亲立传后,又为已亡长兄罗海星立传,完成《星沉南海》一书,道尽爱国文人罗孚一家沧桑。罗海星因为参与黄雀行动营救六四民运人士而被捕坐牢,《星》书尝试解开黄雀行动谜团,以及罗海星扮演的关键角色。
香港传奇报人前《大公报》副总编辑、《新晚报》总编辑罗孚才去世两个多月,儿子罗海雷继续赶工,为已亡长兄罗海星立传之志,终于完成,书名《星沉南海》,连同三年前撰写父亲一生传奇的《我的父亲罗孚:一个报人、「间谍」和作家的故事》(天地图书出版),为他们一家穿梭在中国当代史中对党国付出的浓情,继而受尽挫折到对国家苦恋难舍的绻缱故事,撰述成更全面的曲谱,道尽香港爱国文人的沧桑。
前《大公报》副总编辑曹骥云之子曹捷(笔名陶杰)在书序中说:「在香港千家万户之中,罗孚先生的一家,是不寻常的家庭,见证而参与了中国现代史上一段动人心魄的岁月。」
「罗孚的一生信仰,影响了五个子女,尤其长子罗海星。最后罗孚因间谍案而遭软禁十年,罗海星因『六四』营救民运人士监禁两年,今日披阅罗氏父子六七十年代的家书,尤令人有天荒地老、星磋月砣之感。」
罗海星一九四九年出生,比排行第四的罗海雷年长九岁。罗海雷一向知道大哥罗海星重视朋友、热爱祖国、爱护家庭,但由于他们家从小就养成习惯,「不该你知道的事情就不要打听,他不说,我也不再问」。
因此,即使罗海星一九八九年卷入营救「六四」民运人士被捕前一天,即十月十三日周五晚上,就住在罗海雷位于广州的家居,但罗海雷对于罗海星参与黄雀行动的内情却一直全然不知情。
直到近三年,罗海雷通过嫂子周蜜蜜的回忆,以及罗海星十多位朋友、同学、和一位相熟的英国记者朋友等相关人士,再加上由母亲拿出罗海星六、七十年代致父母的二十多封家书,才更了解到罗海星这位土生土长港人思路随着祖国政局递嬗而转变的过程。
罗海雷回忆,他当年极不能理解罗海星怎会被捕。他说,罗海星既没有参与香港「支联会」公开或秘密的活动,也没有到天安门静坐、发表演说,也从来没有听说他朋友中有陈子明与王军涛这样被当局视为「黑手」的政治人物。「虽然作为一个超过十年党龄中共党员,对于一九八九年春夏之间发生于天安门的民主运动,海星有自己独立的思考与分析,但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他怎么会一下子变成『共和国』的敌人,还是被捕的香港『首犯』!」
为了帮朋友忙而犯险
他又说:「我还特别想确认,那天晚上(八九年十月十三日)香港电话有没有说明情况紧急,如果有,为什么你(海星)还要闯关?广州、深圳这么多朋友都帮不了忙?难道父亲(罗孚一九八二年被召回北京扣查后软禁十年)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帮忙朋友传达信息就算了,支联会、黄雀行动人马不少,何必每次都亲自『出马』?」
罗海星一九九一年获释返港后,两兄弟始终没有好好就这些问题沟通,直到罗海星二零一零年过世,罗海雷也只知道,罗海星是为了帮朋友忙,因而不顾自身安危而掉进了「陷阱」。
为父亲写传后,罗海雷也终于决心撰写兄长的故事,开始到处搜集资枓,并得先尝试解开整个黄雀行动、以及罗海星在其中角色的谜团。八九年六四事件之后,据传三百多名民运人士经「黄雀」救援,成功逃亡海外,但营救过程至今秘而不宣,被视为「黄雀」核心的影星岑建勋和朱耀明牧师对此也一直三缄其口,直至已故支联会前主席司徒华在遗作《大江东去》,才把这行动的轮廓粗略披露。
之后,《前哨》杂志社长刘达文前年出版《内幕与真相│黄雀行动》,又更深入的揭开行动中秘密拯救、运送被通缉民运人士的部分内情。
罗海雷在《星沉南海》中,则以四个小节,从管理角度拆解「黄雀」的分工,除了司徒华单线领导最关键的六个人可被称为核心团队,以及数字与江湖人士串连起来的娱乐界人士都十分重要外,罗海雷认为大批香港和大陆的朋友网络关系,在传递讯息及提供外逃民运人士匿藏住处等,都起着关键作用。
协助柴玲封从德逃亡
作为「黄雀」其中的核心人士,岑建勋为《星沉南海》写序时,强调书中有关黄雀的资料,除了就他所知明显与事实不符之处表达了意见,对于罗海雷以推测及归纳方式总结出的营救路线和协调小组组织架构等,他都不予置评,但他仍有意无意的,透露了罗海星在「黄雀」中的功绩。岑建勋说:「海星参与营救民运人士,就是完全出自对国内民主运动的同情和支持,因而从来不考虑、不理会个人风险及代价而主动投入营救工作,其中单是为了寻找柴玲、封从德的下落,海星便数次冒险穿梭粤港两地。他的热诚和勇敢,是直到今天都令我肃然起敬的!海星是面冷心热的一个人,他对朋友的忠诚和热诚出自内心,一般人从他的脸上看不出来。」
外间一直认为罗海星曾参与拯救作家老鬼马波,一九八九年十月为拯救王军涛和陈子明而被捕。罗海雷说,他以为自己经过两年多追踪已几近窥见全貌,直到读完岑建勋这篇序言,才知道罗海星在柴玲和封从德逃离大陆的过程也曾出过力。「就岑建勋这一句话,让我知道自己了解的,其实可能只有百分之五十,黄雀行动涉及的,实在太广泛了!」
岑建勋对「黄雀」没有再多讲,但他在序言中也表示同意罗海雷在书中引用中国内地一句惯用语,对「黄雀」作出的结论:「这是一个《五无工程》,无计划、无预算、无编制、无专业人员参与的项目,最后《一无》是对于参与人员是一次完全没有个人效益的投入,只有风险,没有回报。」
《星沉南海》这个四字的书名,出自罗海星去世时,罗孚作为老父、白头人送黑头人揪心写下的悼词:「日出东方喜见神州呈正气,星沉南海愁听风雪悼英魂」。这本书还有一个副题:一个中共香港地下党后代苦恋的故事。
罗海雷以「鱼死网不破」来比喻他对八九民运的看法,认为学生的激情都被野心家利用了,带来了牺牲却无助于国家的发展。他认为罗海星对此必定也很清醒,因为罗海星一向比很多人都明白任何激进的改革,对中国都只会带来伤害,唯却由于他对正义的坚持,还是卷进了这场运动之内。
罗海雷说,他写这本关于兄长的书时,最难下笔的地方,是罗海星一九九一年从监牢出来以后的那段经历。他说:「海星不是一个悲剧人物,他是一个虽然经过残酷斗争而没有被打败的人,他爱憎分明,浑身上下没有一根懦骨,有些人觉得牢狱生活挫去了他的锐气,出来以后他已经没有以往的风采。但我在这期间替他跑过腿,深有体会。」
罗海雷认为,借用王军涛一段话来比喻出狱后的罗海星,最为贴切:「政治是残酷的,身临其境的人才知道,最残酷的还不是生死考验,人们往往忽略了那种劫后又被人讥笑的痛苦。」
多次卷进中国政治漩涡
罗海雷三年来不断追寻亡兄的生命,到书成后,才意识到兄长一生多次卷进了中国内部乃至国际的政治漩涡,让他深感慨叹。
最后,罗海雷引用一段读过的话,对兄长的命运作出总结。「人在无法把控的命运之中要坚持自己,你掌控不了时代,但是你可以坚持自己,哪怕要付出一生的代价。今天就是越来越少坚持自己的人,为真理而坚持的人。」
□ 亚洲周刊2014年7月27日 第28卷 2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