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夫妻移民美国已经三年。年近八十，早年在国内企业单位退休，收入微薄。眼前，居住时间未满享受联邦政府福利规定的年限，无能为力租房独立生活，只好客居儿子家。若在中国，还好说，儿子的家虽说不是父母的家，但父母住儿子家至少有乡规民约心中垫底，不像住女儿家有寄人篱下的苍凉。但是这是在讲究独立的美国啊，听说，连老人看望孙辈，也得事先电话预约，不经子女同意，是不能看的。你说，这儿子的家能久住吗，好在两位身体还硬朗，能帮忙不少家务活。相处还算和谐。
前不久，她电话告诉我，孙女有男朋友了。我问她，是谈婚论嫁的男朋友吗？
当今世界开放，不要说在美国，就是中国，不为谈婚论嫁，找过几次异性朋友，也习以为常。不像半个世纪前的我们那会儿，“朋友”二字被贴上资产阶级标签，不叫谈朋友，叫谈对象。谈对象得从一而终，中途罢谈的一方，要承担道义的谴责。说来不怕大家笑话，本人18岁被一位共产党员追求，我越来越反感他，不想和他这个被约定俗成称之为“对象”的先进分子再谈下去。于是，党支部授权团支部开我的会，解决我的见异思迁资产阶级恋爱观。事关一生的终身大事，不能含糊，我据理一争。说，结婚了，国家还允许离婚，谈对象就不能不谈了吗？我见什么异，思什么迁，你们得有凭据。我就是不想和他谈下去了，你们说我资产阶级思想，开出我的团籍好了。见硬的不行，支部书记又来充当说客——不好意思，扯远了，书归正传。
她有气无力地回答:当然是谈婚论嫁，都分别上门见准公婆和准泰山大人丈母娘了。
我说：恭喜你。男孩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一定很优秀吧？
她叹了口气回答：我们没有见到。
我心头掠过一丝不安。中国老人最讲隔代亲。她那孙女她带到三岁，宝贝得含在嘴里怕化了。准孙女婿上门，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能见呢。开什么国际玩笑。
她说：“准孙女婿上门那天，媳妇对我们说，你们到外边避一避，免得人家见我们家人那么多，说送我们两人去吃自助餐，可以在哪儿多呆些时间。我问她，你们是去饭店接待吧，我们就呆在家里好了。媳妇说，人家上门就是要来家里吃饭。晚上他们夫妻忙着准备待贵宾的大菜，我们吃了点中午剩下的饭，出家门，在外躲避到晚上近十点才回来。”
佛说我们生活的这个世间是娑婆世界，五浊世间，永远存在缺憾。我们都是不完美的人。我想，朋友的儿子媳妇也不例外；听说，在美国嫁女儿得有房产做陪嫁，也许，媳妇担心男方见家里多两个老人，男方会误会她们买不起房而退却。其实据我所知，两老人的退休金折合美金每月也有一千多刀，再说，哪个老人没有点棺材底钱，至少不会给孩子添多少负担。
圣经上说家不是讲理的地方。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清官难断家务事”，家务事本没有绝对的对与错。朋友夫妻顺从儿和媳，心里又似有不平，自有他们的道理。我想，朋友的隐忍——不争不辩，他们的不争是慈悲，他们的不辨是智慧，一切尽在不言中。世界上最忘我的爱是对子女的包容，那怕心流血，就是刀刃及肤——上海机场刺母案——母亲还跪地替儿求情。
电话说到最后，她问：你知道美国这方面的规矩吗？我们送多少见面礼？
可怜天下父母心，人都不能见，还想着送上礼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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