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一次随意点到一幕电视剧画面，看到一对父母心痛在外地就业的儿子住地下室太清苦，强行把儿子骗上火车软卧，欲押解回家。儿子对父母说：我可以跟你们回家，按照你们的愿望生活，但是，我告诉你们，我一生不会快乐。这让我悟到世界上有一种爱——让他人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以爱的名义强制性的控制——这就是那种发生在最亲近的人之间的、被心理学界定为“非爱行为”的现象。
我们对大量的时时刻刻的存在我们身边的、发生在亲人之间的名为“爱”实为“非爱”的行为，有个貌似公允的诠释——“都是为了爱你，为了你好啊”。在我们家里，过去我们对儿女这么说，如今我们年老了，儿女也对我们这么说。说真的，到了老年我才体会到被亲人以爱的名义行之的非爱之苦。
我们原本在女儿家的besement有属于我们俩自己的空间——卧室、卫生间、客厅、厨房俱全，阳光灿烂，盈满温馨。他们走正门，我们走后院的小门。各自成体又相互紧连，正是老人们热衷的“一碗汤不冷的距离”。我们沿着自家的一条弯弯的3英尺宽的小路，种满了菜蔬瓜果花草，琳琅满目，满眼碧绿。我们俩每天在园子里做足农人功课，荷锄耕耘，春播夏种秋收，见证一粒粒小小的种子发芽起苗长大开花结果的奇妙旅程。
早春播种，那破土伸张出的两片芽就像襁褓中的幼儿般稚弱，我们移走厨房飘窗上的花木，给它们铺上温床。阳春到，我们像怀抱幼儿般把它们移到室外，几经模索，我们知道亚特兰大每年四月总有一场寒流，不到五月，我们是不舍得把它们落地的。去年亚特兰大雨水充沛，我们种的黄瓜结了106根——我每天采摘都在日历上记数。
谁知去年8月，女儿看上一所湖边的大房子，于是，出租旧房搬新房，一个月完成。可惜了那十几棵攀附于阳台下刚开花的扁豆，还是一串串深紫色雏荚就夭折了——老美租户不喜欢它探头探脑爬上阳台，只能连根拔掉。园子里的10棵西红柿、16棵黄瓜、16棵辣椒、8棵茄子、8棵苦瓜、6棵丝瓜、两架豆角，无论老幼大小果实我们也隐忍着一把扯掉，整整采了几十磅，那个心痛啊。
一片刚刚长出叶子的绿莹莹的青菜苗送给隔壁邻居移走了。曾经热热闹闹的园子一片狼藉。我们亲手用24根7英尺长的方木垒三层围成的菜园，不再属于我们了。我们曾向女儿要求，容我们留下不搬，但是女儿拒绝了，拒绝的理由不用说，是爱我们，为了我们好。
新房很大，很美，隐匿在湖边的树林里，女儿安排我们住二楼最好的卧室。带我们去看小区里的游泳池，说，夏天我们每天可以游泳。她还给我们买了游泳衣。可是，没有了菜地，又失去独立生活空间，我们不快乐。我们连土一起移来种在大花盆里的苦瓜，不再结果，慢慢地枯萎了。
新房我们满打满算只住了一个月就逃也似的回到了苏州。
好像有位心理学家这么说过，有一种爱是以分离为目的，那就是父母对孩子的爱。父母真正成功的爱，就是让孩子尽早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从其生命中分离出去，这种分离越早，父母就越成功。我想，当父母老得成了孩子的时候，有了能力掌控父母的孩子们，是否也应留给父母一空间自由。
距离产生美，给人独立是对人人格的尊重。有些爱，说是爱，其实不是。我多么希望我们的女儿能理解我们。
□ 读者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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