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7月4日是我一生中最痛苦的日子之一。这一天,我失去了40年来朝夕相处、相濡以沫的终生伴侣 – 钱薇。你的逝世对我来说,仿佛是世界末日,生活完全失去意义,睡不香、食无味,整天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之中。
我和你相识,是在1972年年初。当时,我是一名普通的中学教师,“臭老九”,既不富裕,又没有社会地位,而且还是文化革命的“对象”,整天处在“风口浪尖”,年轻的姑娘唯恐躲避不及。但你不顾这些偏见,与我谈起恋爱。我们很快就情投意合,墜入爱河,并于当年10月喜结良缘。74年初,我们的儿子降生,给家庭带来更多的欢乐。
你长得眉清目秀,端庄大方,脸上总是带着甜蜜迷人的微笑。你心灵手巧,里里外外一把好手。你擅长烹调,不管什么食料,到你手里,总能烧出令人口水直流的好菜。每年春节,兄弟姐妹全家习惯性地欢聚在我家,由你烧出一桌好菜,供大家享用,增添节日的欢乐气氛。来美后,尽管很难买到中国食品,但你善于动脑筋“创新”,“西菜中烧”,照样天天翻花样,烧出美味可口的中国菜。1991年,我在华盛顿州立大学获得长期教职,又买了住房。为了庆祝“双喜临门”,我们开了一个派对,邀请系里同事和家属30多人。你准备了好几天,使出浑身解数,烧出了10多个中国菜和好几个点心,招待来客。大家吃得不亦乐乎,有一个同事和他的日本太太和小孩,站在桌旁,不停地吃,还不停地夸菜好吃。饭后,系主任对你说,这是她吃得最好的中餐,并表示希望,你能每年举办这样的聚会。你开玩笑地对我说,如每年这样,你会累死的。每年圣诞前,系里总要举行聚餐。你除了烧传统的中国菜以外,总是做一些点心,如千层酥、咖哩铰、烧卖等。每次带去的菜和点心,总是吃得光光的。你的手艺在系里是出名的。每次聚餐前总有同事问我,你是否参加?烧什么菜?
你还是缝纫、编织、钩花的好手。儿子从小到中学,大部分衣服都是你自己设计、裁剪、亲手缝制,既省钱,又别出心裁,合身漂亮。来美后,朋友生孩子,你总是热心地为小宝宝准备小衣服,并缝制有各种图案的小被子。你的手艺已达到专业水平,以至于一位美国朋友把你做的小被子、穿着各种衣服的小娃娃拿到朋友处和市场上去推销。
对我的的事业,你是全心全意地支持和鼓励。1979年,上海外国语大学首次招收俄语硕士生。我很想去报考,但没有勇气,因为大学毕业已整整15年了,业务已生疏,担心考不出好成绩,在工作单位造成不良影响。当我正在犹豫不决的关键时刻,你表现出对我能力的充分信任,相信只要好好复习,我一定能考取,实现“梦想”。为了使我有足够时间复习,你揽下全部家务。我考取研究生以后,你又让我住校,集中精力攻读,你一个人担负起教育儿子的责任,做家务,还要上夜大学进修。很难想象,你是怎么做到的。
1982年我留校工作,既教课,又担任“中国俄语”编辑。这段时期是我创作的旺盛期,在各种外语杂志发表几十篇论文,合作编写了5-6本专著。几乎所有文稿都是经过你手,由你誊写后寄出去的。在上外工作期间,我萌发“读博士”的想法,但当时我已40多岁,远远超过读博年龄,唯一的途径是去美国。我的专业是俄语语言学,去美国读俄语博士,先不说昂贵的学费,就是考TOEFL、GRE也根本没门,所以留美简直就是“痴人说梦话”、“天方夜谈’。但你又一次支持、鼓励我,把我“扶上马”。“皇天不负有心人”,我顺利地通过语言考试,并在没钱付报名费的情况下,取得华盛顿大学的奖学金和助教职位,实现来美国读博的“梦想”。
你相夫教子,是传统意义上的贤妻良母。你把全部的爱献给我和儿子,把我们的事业看成你的事业。为了我们,你放弃自己的专业和在美“深造”的机会,全力保证我们事业的成功。你全身心地关心我,生怕我累着。在华大读博期间,每天准备好美味的晚餐,就站在门口,等着我回家。看到我推着自行车慢慢地从山坡上走上来的身影,你就连奔带跑迎上来,脸上露出微笑,抢过背包,推着车,嘘寒问暖,与我一起向家里走去。晚上,我坐在灯下看书或备课,你就默默地坐在旁边,做针线活或看书。我偶尔抬起头,总能遇上你投来的温柔的眼光。我患有色盲,视力也不好,虽然有驾照,但你决不让我开车,就这样你当了我20多年的“司机”。当我埋怨视力时,你就安慰我说,你就是我的眼睛。你特别爱整洁,而我对衣着仪表比较随便,每天上班前,你总要拉着我,仔细“检查”,把纽扣扣好,衣领拉整齐,有时脸上露出讥讽的微笑,无奈地轻轻摇摇头,把我的嘴角擦干净。有时我感到你简直把我当小孩一样“溺爱“,不免会埋怨她管得太宽,”侵犯“了我的权利。回想起来,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辜负了你的一片爱心。“每个成功男人的背后总有一个女人“。虽然我算不上成功人士,但我从中学教到大学,从中国教到美国,从助理教授到副教授、终身教授、正教授,都是你鼓励、支持、帮助的结果。没有你,我是绝对做不到的。
你“离开“以后,我沉浸在极度悲痛之中。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会想起与你在一起的欢乐时光,想起夕阳下手拉手漫步的情景。没有你,生活是何等枯燥无味,我感到极其孤独,简直难以忍受,甚至产生“轻生”的念头。“人死不能复活”,悲伤并不能使你复生。你也不希望看到我这样消极。我应该做些什么,留住这些美好的回忆。我想起Zoya Proshina教授与我合作编写的英俄词典“十字路口”,决定编写一本类似的英汉词典“现代英语中的日韩词”,献给你,作为永久的纪念。我是在用血和泪在编写,在每个词条中我编织进全部的感激和思念之情。同时,我也深深地感受到她对我的真挚、无私的爱。我的决定感动了亲朋好友,在他们的支持和帮助下,我很快与上海译文出版社签订了出版合同,该书可望在今年秋季出版。我真诚地希望,未来的读者在使用这本词典时,也能感受到你对我无私的奉献和爱,并付出爱心,为建立幸福和睦的家庭和和谐社会作出贡献。
薇薇,我爱你!你永远在我心中。如果有来世,就像你生前对我说的,我们再做夫妻。谨以此文,纪念钱薇逝世两周年。
□ 读者投稿